七彩琉璃裙

    “咝溜……”

    大家正听着起劲，一段莫名其妙的怪声打断了师傅的话，引得所有人侧目寻找，只见角落里的柏岩半张脸埋在一牙西瓜里，西瓜汁如洪水倾泻般流了一地，看得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小子就会暴殄天物，本人亲授的仰头吃瓜法就是学不会。

    师傅脸上没有一丝的不快，反而一脸心疼的看着柏岩，笑着说：“吃吧，你们大师傅不是一直说随心顺意就好。”然后用力拍了拍蒲扇，对着门口叫了声老六的名字，柏峻极不情愿的侧身进门，扭扭捏捏站到了厨房的大门边。

    “柏岩，给你六师哥拿块瓜。”师傅吩咐道。

    柏岩立马从角落里跳了出来，急忙将满是西瓜汁的手在身上擦拭干净，嬉笑着挑了块最大牙的瓜递了过去，柏峻一只手接过瓜，动作跟个小媳妇一样，嘴里嘟囔了一句多谢。

    师傅似是没看见他们的你来我往，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们大师傅也是我的师傅……”

    “……我身上新伤盖着旧伤，流血的流血，流脓的流脓，一身恶臭，再加上多日滴米未进，还没来得及搭她的话，就晕了过去。是她帮我清理了一身的蚂蟥，换上干净的衣服，可即便是有她的照顾，我也足足养了一个半月，才能看出个人样来。等我有了自理能力，她就恢复了原来的生活，晨起到离山崖不到一里地的湖边打坐，中午回洞中翻看经书，天黑又坐在月光下打坐。想来也好笑，要不是之前听到过她说话，我还以为她是个哑巴神仙。那个时候，我天天跟着她，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打坐，我就学着她的模样，在她身边打坐。她飞回洞里看经书，我就在山崖下搭自己的小屋。天一黑，又去陪她打坐……”

    “嘻嘻……”

    柏琳趴在窗户上，对着厨房里痴痴的笑。师傅一看，索性招了外面鬼鬼祟祟的几个小人儿一起进屋。厨房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十六个娃娃围着一个老太太整整齐齐的坐着，个个脸上写满了期待，等待着老太太继续讲她与大师傅以前的故事。

    “……很好笑对吧，待我大病初愈，成天就只有一件事可做，那便是跟着她，每天起的比她早，睡的比她晚，眼巴巴的等在山崖下，直到她出现在山洞口，方才安心。生怕哪天一睁眼，寻不到她，留我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自生自灭。终于有一天，她像是烦了我这个跟屁虫，晨起打坐作罢，双手叉腰佯嗔道：跟着我作甚！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瞅我不做声，一个转身腾空飞起，脚踩树梢，几步不见了踪影，那我哪能追的上啊，只好跑回山崖下守着。心慌的坐等了一天，才看到她从打坐湖的方向翩然而归，丢给我个包裹，说是给我回家路上的口粮。可我哪还有家可归，父母早逝，自小寄养在远亲家，考上大学后亲戚们已然对我没了义务，现在又是一无所有，回去？回哪去？可你们大师傅觉得，我应该回归正常的生活，不该在山里虚度光阴，便遣了狂风暴雨招呼我，将我辛苦搭建的小屋吹的粉碎，还在离山崖几丈远的地方设了禁制，只要我靠近山崖，便会腹痛难忍，头晕目眩。切，就这……她拆我屋子，我就再搭了一间在禁制边，反正山里材料多的是，我就这样跟她杠了几日，直到有一天，山里狂风大作，地动山摇，雷电满天。那阵仗怕是要将整座山移平了去，我是真的害怕了，就抱着头躲到一个洞里，全身瑟瑟发抖，生怕被一个闪电了结了。可等了半天，周遭一点动静都没有，抬头却看到，那些雷电都冲着打坐湖的方向劈去，我心想坏了，你们大师傅怕不是遭了天谴，也许她是个犯了事儿的小仙，千辛万苦逃进山里，躲过了惩戒，因一时心善救了个凡人，如果我乖乖离开或许不会暴露她的行踪，可作死的我非跟她杠上几天，这才引了天雷来劈她。哦哟……当时真的是怕得要死，那动静，说是世界末日都不过分，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救命恩人被劈死吧，就算帮不上忙，收个尸总是可以的，只是可惜了那副好皮囊。我一边想着，一边哆哆嗦嗦从洞里爬出来，朝着打坐湖的方向跑去。等我赶到的时候，你们大师傅正被一条小娃娃胳膊粗的闪电，绑在打坐湖的上方，十几条形状各异的小闪电，依次穿向她的身体，最后都在她身体里汇合，凝聚成白光把她的身体照成透明状，接着又四处散开。这景象看得我腿脚发软，心想她多半是活不成了，内心便无比自责，眼下能做的，就是看看有什么东西能用的上，等她掉到湖里，好去把她打捞上来，好好安葬了。”

    柏清发出了一声惊呼，双手捂在嘴上，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我给她一个“戏过了”的眼神，她回敬我一个“是有点过了”的娇嗔。这叫我如临大敌，神经病老十一天到晚活在戏剧里，苦于没有对手可以搭戏，我也是多余理她，万不可日后缠上我。

    “……雷电在天空中裂开的轰隆声，把我的五脏六腑都震颠倒个了。我在湖边等了一天一夜，快要七窍流血的时候，天空突然放晴，你们大师傅身着一套七彩琉璃裙，从打坐湖上方飘了下来，落在我脚边。小脸惨白，人是早没了意识。我是没想到，报恩的时候来的这样快，你们大师傅命大，被我好生照顾了几日就大好了。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说过要我回家的话。而我又开始了她去哪我跟哪的生活，那七彩琉璃裙，我是再没见她穿过……呼……”师傅突然打起了哈欠，挥着蒲扇驱赶起十几个孩子来。

    “……快走快走，明日还要早起，老婆子我已经累了，后面的事啊，改日再讲。”说完就自顾自的回了卧房，全然不顾周围小孩子的吵闹声。

    大家意犹未尽的散去，只留柏屹坐在门槛上发呆，恰巧我也不困，这睡前故事听的人异常清醒，便顺手拿了师傅刚才留下的蒲扇，坐在门槛上陪着他。我顺着他眼神的方向，寻到了大师傅住所的窗户，此时已是漆黑一片。看他那表情，我瞬间就懂了，对大师傅的钦佩我也是多了几分，那十几道天雷能接下，必定已不是凡人。

    可我们谁也没注意到，有一道黑影正悄悄的靠近大师傅的房门……

    午夜，厨娘住所的窗外立着一位风姿卓卓的女子。

    “阿茵，下次不可讲的如此夸张。”

    一个老妇推开窗户理直气壮道：“我受伤是真，你被雷劈也是真。何来夸张？”

    “我在应劫，何来时间换什么七彩琉璃裙。”

    “那我总不能说，你们大师傅衣衫不整吧。”

    “教导孩子，正经点好。明日午时，带上柏岳、柏琼、柏岩，在花圃等我。”

    话音刚落，那女子就消失在了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