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星，我是孟亦辰。

    我脑子里短暂的思索了一番，回答道：“不是。”

    听了此话，那老道脸色转换的甚是有趣，一阵青灰相接，脸上皮rou抽搐，使他笑起来的样子更为难看。那我确实不是什么慕茵的弟子，我们仨虽早入山门，却从未正式拜谁为师，称呼上也只是师傅而非师父，师傅说实在受不得这样的称谓，于我们传授的都是些寻常本领，算不上什么惊世技艺。哪怕是那十三个亲传弟子，称呼起大师傅来也只是“先生”。听师傅讲过，大师傅执意称自己与十三个仔只有点播之恩，并无教导之缘，所以只担得起此名。那哪来的师门关系，更何况何人叫慕茵，怕不是没话找话。

    我瞥了他一眼，那老道变换了一下脸色，看上去颇有些假意和善的样子，我也懒得再理他，就地整理起衣着来，大力扑弹掉身上的尘土，惹的他连连后退。

    呵，他那身旧道袍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居然还嫌弃我，这使我对他更没了什么好印象。柏琼和柏岩听到这边的动静，以为那老道发难与我，急于向我身边拢来。

    虽是不经意的看了看他，却发现这老道看柏琼的眼神有些不对，我一个挥手，将奔来的两人挡在原地，转头一脸探究的看着他。老道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立马低下头，拱手说道：“咳……，贫道游历四方，途径此处，见小哥身形好似一位故人，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还望见谅。”

    见我只是看着他而并未搭话，老道眼珠微转，又开了口。

    “不知琅园内可有多余的茶水，让于小道一碗，天气炎热，这山又甚是陡峭，行于此处已是废了小道九牛二虎之力，此时口干舌燥甚是难耐，随身的水壶又早已空空……”

    说完，就从包裹里抽出一只葫芦，在我面前倒起空气来，还摆出一副“你看”的模样。要茶水喝的这套说辞，并没将我脑海里，他看柏琼那无法形容的眼神抹去，这是要去我们家坐坐的意思？那可不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头，话说的没啥大错，就是这事做的叫人不喜。我虽没见过生人，但是想打我妹子主意的人，就绝非好人。

    要水喝，给你喝西北风。

    我摇摇头，回了句：“没有。”

    便转身朝柏琼柏岩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着他们回家。任由其在我们身后呼喝，也不再转头搭理。其实那个时候，我内心隐隐觉得这老道绝非要水喝那么简单。

    快到应约的时辰，是要赶回去告诉大师傅，莫要到花圃去。蕙质兰心的柏琼，被那污糟的老道多看了一眼，都叫我浑身不舒服，我崇敬的大师傅更是万万不行。好在那老道还有些脸皮，没有跟着我们。

    等我刚关上街门，就碰见了从左边长廊走来的师傅，她正准备去花圃寻我们，说是大师傅改了主意，要我们食过午饭后，去她的院子里。也好，我们仨鱼贯入了厨房，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刚才的事情。

    午后，我们仨在前往大师傅院落的路上，看见刚才的老道出现在了湖对岸，一时吃惊的面面相觑，都忘了脚下的步子，原地楞在那里。再细细看去，柏琳正像个导游领着观光客，一一介绍起后院来。这个缺心眼还一脸的骄傲，不时被老道的话语哄得阵阵发笑。师傅本来在前面领路，发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刚想转身呵斥，眼睛却先发现了湖对岸的陌生人。忽地黑了脸，嘴里咒骂了一句：“阴魂不散。”就急急的向那老道走去。老道也看到迎面走来的师傅，立马敛了颜色，作揖道：“慕茵师姐，好久不见。”

    师傅身形微微顿了一下，冷笑道：“别叫姐，我可没你这大的小弟弟，更不是什么师姐。谁放你进来的，赶紧给我出去！”

    “师姐说此话何意啊？当年我与你跟着师父修行几载，怎的忘了？”

    “呸！谁是你师父，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称呼她，呵！多年不见说话倒是文绉绉了，那也改变不了你是个泼皮无赖的出身，赶紧给我滚出去！”

    老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师傅怼的一时语塞，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而师傅早已撸起了袖子，做出一副赶人的模样，那架势说是想吃了他都不为过。门内的弟子们听到动静，都纷纷跑了出来，不一会儿，便围在了师傅身边，个个怒瞪着这个不速之客。柏琳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脸色刷白，冲进人群里，抱着柏瑶的胳膊底声抽泣起来。现在才想起来哭，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道没想到，这院里嗖的一下子窜出这么多小少年，暗自评估了一下彼此的战斗力，心中似是有了计较，一改刚才玩世不恭的语气，脸上堆起笑容道：“慕茵jiejie不必这样，当心气坏了身子，你们当初不告而别，叫我苦苦找寻了几十年，好不容易重逢，无论如何，先让我见了师父，与她叙叙旧，再走也不迟。”话音刚落，便欲抬脚往右后方的小院落走去。

    “给！我！把！他！赶！出！去！”师傅那接近野兽似的嘶吼，震得湖里的荷花都颤了颤。十来个人得了令，像小兽见了猎物，朝着老道扑了上去。我与柏岩将师傅和柏琼牢牢护在身后，退到一旁。

    只见那老道冷笑一声，脚下生风，一套行云流水的身法，轻巧的躲过了他人的攻击，狡猾非常，又怡然自得，一副找打的模样。

    柏崇柏屹见势，悄然闪至老道两侧，守住其左右退路，寻了破绽，剑锋忽转，倏地刺向要害，可都在距离一寸的地方，扑了空。

    柏峻和柏岑一前一后拳脚夹击，招招不断，皆被老道逐一化解，拳脚错其两肩，不得近身。

    柏瑞柏岚则另辟蹊径，两人好似双生一般，打起风火轮似的组合掌，掌掌直劈面门，掌风却连老道的头发都没呼到。

    柏峰手拿长棍，抡、戳、撩、挑疾风暴雨般，舞向老道头部，棍风凌厉，棍尖只在其周围画个了圈，就转了方向，柏峰顺势急转而下，棍尖直扎老道腹部，老道不耐烦地腾起一脚，生生将那木棍劈成两段。

    女师姐们，已在空中来回飞转多次，用雪白的绸缎结成一个大网，罩起下方的战场，见师兄们未讨到便宜，便牵引起白绸，互相交换站位，几番牵制，将那老道层层围住。老道则略施内力，便将白绸扯得粉碎。

    老道笑声越来越大，见十来个少年也就这点本事，早已收起假意和善的模样，一脸贪婪的神色，将内心的欲望暴露无疑，声音更是变得肆无忌惮。

    “怎么都练的是硬功。剑没剑气，拳没拳风，花拳绣腿，耍个棍诀，手都拿不稳，不过，这绸缎舞的倒有几分柔美。哈哈哈哈！老jiejie，你当真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泼皮无赖，不得道法？我这几十年自是学了本事的，不然也不敢来寻你们，这几个娃娃拦不住我，莫要白费力气。”老道猛的一甩衣袖，周身瞬间筑起一道无色的屏障，将十几个师兄妹掷飞出去。

    师傅被他这番话气的咬牙切齿，双眼充血。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推开我与柏岩就要往上冲，欲与老道同归于尽。

    我和柏岩怎能让老太太以身犯险，未等她上前一步，就已经冲在她身前，张牙舞爪的朝那臭道士袭去，结果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置身湖中。

    待我两奋力爬上岸，老道已经越过了师傅与柏琼，朝小院落大步走去。

    柏屹跌跌撞撞几次拦截，都被老道像扔垃圾一样，丢在一旁。十几个师兄妹们，早已被抽去全身力气，瘫软在四周，仍有人不肯放弃，手脚并用的向大师傅方向爬去，但皆是徒劳。

    “哼！不自量力！”

    老道一步未顿，走的甚是潇洒。我想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与我一样吧，内心泛起一丝无能为力的绝望。这个场景此后多年，每每想起，都令我后怕。

    彼时老道已立于院门外，整了整衣服，柔声的说：“尘星，我是孟亦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