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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郦琼

    我,汉高祖,竟然穿越宋高宗?风起临安第56章郦琼亳州城,老君庙。

    与不远处的宿州不同,此地道风之鼎盛,比起许多有名的洞天福地更为浓厚,除掉本地驻扎的军队之外,当地的百姓家家户户都供奉着老君。

    无他,只因为这地方,是传说中老子的诞生之处。

    庙里矗立着一丈多高的老君像,有左边一联是‘谯都之壤,涡水之滨’,又有右边一联是‘是为福地,实诞圣君’,右侧的墙上,还有前朝宰相司马光留下的诗一首:

    ‘即说谁之子,复言象帝先’

    ‘自分天地后,有圣总师传’

    而老君像前,那个穿着一身白色袍子在敬香的中年人,正是宋国叛将、金国现在的泰宁军节度使、知亳州事的郦琼了。

    说起来,从大宋一州的安抚使,再到金国一镇的节度使,这人甚至要比已经算得上是平步青云的岳飞,还要年轻一岁……不知道是不是老君在此使人心安,反正这人身上全然没有那从军十几年的戾气,相反的,很平和,也很温和。

    等三炷香插上,这像是个教书先生一般的人,又颔首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在心里面许下了什么愿望,最后朝着那慈眉善目的塑像深深作了一揖,一切事罢,他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几人。

    打头的两个,是当年随他一起北投的王世忠、靳赛,后面还有许多军中将领,加上亳州城的大小官吏,这城里头有品秩的人,几乎全都到了。

    “说吧,何事。”

    郦琼一面正着衣襟,一面朝着来人发问,王世忠和靳赛交换了下眼神,便上前道:

    “元帅,宋帝到宿州了。”

    虽然早就有赵家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但郦琼是一直都不相信的。

    哪怕是去年颍州城破,金国一下子折损了三大王,郦琼也只当是那刘信叔的本事,赵皇帝不过是个借名的人罢了。

    就如当年他对完颜兀术所说的那样:

    “金国元帅国王亲临前线督战,其神情自若,用兵制胜,都与孙子、吴起相像,真算得上是命世雄才,将且如此,兵又奈何?所以金国能胜宋国,能在一天之内开辟千里的国土,倒是不足为奇了。”

    “而江南的统帅们,才能不及一般人。每当出兵时,一定要距战场几百里远,叫作所谓持重。有的监督召集军队、更换将校官,仅用一士兵拿着命令去宣谕。制敌决胜竟然委托偏将副职,所以聪明的就被打散了,愚笨的就全军覆没。偶尔有幸打了一次小胜仗,则捷报频传,并增加俘虏作为自己的功劳,还约束将士的怨恨。纵然有的将帅亲临战场,然而势头不对,也一定会首先逃跑。而且江南国政没有纲领,仅仅有微小的功劳,就重重奖赏,有的犯有大罪,却搁置不杀。江南没有立即灭亡,已是天幸,它怎么能振奋起来呢?”

    这话看起来是在拍金国人的马屁,但确实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在为宋国效力十几年之后,总结出来的一些个微末经验。

    完颜兀术现在总揽金国朝政,是有实无名的皇帝,他很喜欢郦琼,就像主和的完颜昌喜欢秦桧那样,他对这极力要求南下的宋将,甚至已经是引为知己了,上次本来要屠城,谁来说话都不好使,反而是弃了亳州的郦琼说服了他,若不是郦琼快四十了,那金国的四太子说什么也要嫁个女儿给他。

    有着这样的后台,郦琼在两淮之地,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了。

    所以郦琼很明白,很明白宋国的弱点在哪里,也很清楚金国为什么能够赢。

    当此时确认了昔日旧主就在宿州的消息,郦琼面上依旧是没有表情,心里头……确实是生出了些别的感觉。

    当宋国没有了继续失败下去的原因,那,他们还有继续失败下去的理由吗?

    “来了多少人?”

    这时候回答他的是靳赛,他们几个本就要好,不然也不会冒着夷族之危和郦琼叛逃了,这些年间更是相处得融洽,名为上下从属,实则至亲兄弟。

    “应该是张俊的人马……五六万左右,还有韩常带过去的几万人,加上赵密杨沂中的部队,此番恐怕,恐怕已是有十三万左右。”

    这个数目只是估计出来的,肯定不会完全正确,但相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而按理来讲,这里头的官员们听见了这个数目,不说惊慌失措吧,怎么着也得稍微错愕一下,这不是蚂蚁,是活生生的人。

    但他们没有,甚至连交头接耳的都没有,唯一一个有些激动起来的老头,却是个负责本地学生的教谕官,是三年前从上京来的,本算是本地人。

    众人见郦琼沉默了下去,王世忠又接着找话道:

    “元帅……要不要与四太子说一声,请他派些人马过来……毕竟宋帝在此,宋国精锐势必也跟在左右,万一有什么……”

    郦琼直接打断了他:“岳鹏举身在郑州,距离东京已经是触手可及了,不可再与他添麻烦。”

    “来便来了,张俊的兵从来都不是精锐,亳州城就在这里,他们攻不下来的。”

    他连半个理由都没给,直接便说宋军攻不下亳州来,可是众人却是无比的信任他,尽皆称是。

    不过说是这么说,郦琼还是不敢大意,吩咐道:

    “马上就到春耕了,让大伙儿先歇歇,插秧播种的事情先不忙……若是没有粮开锅的,可先到府衙去领些粮救急。”

    “先闭城吧,让百姓们勿要再插手战事了……这与他们无关。”

    第一件事,虽然亳州粮食也不多,但众人竟然都没有异议,只是这第二件事……王世忠有些为难:

    “说过很多次了,劝也劝过很多次了,可是大伙儿就是不听,他们又是为咱们着想做的事,话也不敢说得重了,寒了百姓们的心。”

    “这不是儿戏,”郦琼语气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若是再有自作主张去诱骗宋军的,有不愿意进城想要去拼命的,还有仍然在城外布置陷阱的,”

    “都先关起来。”

    “可是……”

    “就这么去办!”

    王世忠叹了口气,终是答应了下来。

    “宋帝擅杀大臣,就连宋国的官都说他是个桀纣之君,这样的人,如何会想着去在意百姓们的命?”

    郦琼语气缓和了些:“你不要不忍,这是为了他们好。”

    说完这些,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加固城墙和修建工事的事情,等到外面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再有一会儿便要吃晚饭了,这才全都散了去。

    这是亳州城上下悉关的大事,谁也不敢怠慢,更不敢去添乱,只是每个人做好自己的差事,剩下的……

    总是会赢的。

    郦元帅说会赢,那便是会赢的。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郦琼看着那驻足不动的老头,问道:

    “辛先生,您可是有什么别的事儿?”

    他在带着人投奔宗泽之前,本就只是相州一名学生,什么使剑拉弓骑马都是后面学的,对这些个文人本就有着莫名的归属感。

    更何况这位辛赞还是从上京来的教谕,听说原本是要去开封做知府的,但忧心着金国人才的事儿,这才先到了亳州,来做了个教谕的差事。

    所以郦琼面对着他,确实是有些尊敬的。

    辛赞抚须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那樱宁居士的名字,不知道元帅可曾听过?”

    亳州刘瞻,是当之无愧的两淮名士,其文风淡雅,诗工逸野,是个有才华的人……郦琼当然听过,不止是他听过,就凭着刘瞻本人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还能四处寻师访友就知道了,很多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此时听到辛赞提起,郦琼倒也不算惊讶:

    “樱宁居士晚生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他离居亳州多年,晚生至今也未曾见过他一面,先生提起他,可是有什么事情?”

    辛赞点头道:“元帅也知道我家的事儿,我儿早逝,只留下了一妻一子与我照料,那儿媳贤惠大方,孙儿也还算健康,陛下又信任我,让我来做这教书育人、福泽后辈的差事,按理来说,我当知足、不该别有所求才是。”

    “但人活一世,大多都是身不由己,我那孙儿已经两岁,马上就到了说话识字的年纪,便想着为他寻一贤师,也好在我死之后,他勿要入了那歧途。”

    郦琼有些疑惑:“不过两岁稚童,先生是不是心急了些?”

    说到这里,辛赞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元帅不知我却也正常,我已是花甲之人,虚度了几十光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样,撒手去了。”

    “多想一些,终究是好的。”

    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但是自己确实是与刘瞻没什么交集……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交情了,那学生可是那么好收的?

    这可不是嘴巴一搭就定了的事,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所以郦琼非常老实:“先生勿怪,樱宁居士不在亳州,晚生与他也并无往来……您来找我,恐怕是错付了。”

    “倒也不是!”辛赞摆了摆手,“不敢相烦元帅cao心这个,那拜师的事情,我早已与他说过了,他也已经答应了下来。”

    “那您的意思是?”

    “不敢相瞒,他数日前便已经在回亳州的路上了,此次回来,他也想着要与我一起,共同把这老君福地的人才们给教学出来。”

    “若是这样,那当真是天大的好事!有您和居士在,便是这亳州学子之幸!先生大德,当受学生一拜!”

    说着,郦琼的动作也不慢,直接就朝着辛赞躬身作揖了起来。

    这人劝阻不得,硬生生受了郦琼这一拜,随后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情:

    “但此番元帅下令闭门,樱宁居士恐怕是进来不得了……这人性子古怪,我也是劝了好久才把他给劝来,万一他又生了别的打算,不管是于我孙儿还是于这亳州学子,恐怕都不太好。”

    “所以我才舍了这老脸来,想问问元帅,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把他给放进城来?”

    “您的意思是……”郦琼有些迟疑,“居士已经到了亳州附近了?”

    辛赞点头:“是的。”

    “那他人在哪里?”

    “宿州。”

    没想到竟然是在宿州,可是宿州那里,被宋人给占了去不说,连他们的皇帝都在那儿。

    自己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就算刘瞻是苏轼李清照那样的人物,对亳州的好处再大,那也接不过来啊!

    “先生刚才也听说了,赵皇帝已经到了宿州,此事恐怕……”

    他分明看到了辛赞脸上闪过的失望,可是他更不敢用全城人的性命去赌一位大家,所以尽管觉得可惜,他还是无法答应辛赞。

    “若是亳州实在是与樱宁居士无缘,那晚生也就认了,只望先生日后能将苦衷说与居士听,希望在南朝退兵之后,先生与居士能够一齐为亳州学子授业。”

    “到了那个时候,便再无人可阻止二位了,亳州的城门,也将永远为二位敞开。”

    辛赞叹息道:“希望吧,希望会有那么一日吧。”

    这庙里面陷入了沉默,有道士出来点上了烛火,外面的雨虽然是细蒙蒙地在下,但也已足够把外面的天地给冲刷一番了。

    绿的更绿,红的更红,外面台阶下方的青石板,则是变得跟一块块的翠玉一般,让人不忍去踩。

    “亳州真的能够守得下吗?”

    辛赞来这儿好几年,第一次问起了除了教书之外的事情。

    郦琼伸手出去,任由那雨水落在指缝中,带来些许微凉。

    春到了。

    “一定能够守得下来,”郦琼非常的坚决,“岳鹏举和刘信叔没来,就一定守得下来。”

    他和岳飞当年都在宗泽手底下做事,后来皇帝在张浚的建议下罢了刘光世的兵权,本来他和王德还有那几万人,都是要被分给岳飞的,甚至皇帝连话都说出去了,不过后面又反悔了,赵家人,反复惯了。

    若当时来收兵的人是岳飞,恐怕他现在仍是个宋将。

    而刘錡……前年刘信叔在颍州抗敌的时候,完颜兀术的身边不只是韩常,他也在。

    他只服气这两个,别的人,不管是韩世忠还是死去的吴玠,郦琼是一个都瞧不上的。

    辛赞接着问:“若是他们来了呢?”

    “若是他们来了,亳州落入他们的手里,终究不是坏事。”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辛赞有些没品懂他话里的意思。

    “元帅!”

    一个士兵小跑了进来,朝着两人行了一礼,接着便是双手递了一封信来。

    郦琼接了过去,来回看了好几遍,随后将那封信攥在了手里,拳头紧握着,好似要把那封信给捏碎一般。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辛赞知道这事儿不该自己关心,便保持了缄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郦琼说道:

    “先生,樱宁居士……应该可以回来了。”

    他语气似悲又喜,一时间,竟让辛赞摸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