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不存在的人
地鼠是个幸运儿。 或者说他总会冒出些些奇怪的想法和第六感，让他逃过命运的制裁。 他个子不高，身体不够强壮，身手一般，枪法也不怎么样，小时候总被人欺负，没有朋友，至少没人会说自己是地鼠的朋友。 犀牛和野狗也不怎么拿他当朋友看，但每到关键时候，他们又乐于听从地鼠的安排。 比如被丧尸困在楼顶。 “门锁上了吗？” “放心。” 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丧尸已经挤满了街道，从三楼天台往下看，街上就像是一锅煮糊的芝麻汤圆，糯米皮都煮化了，黑色的芝麻馅混到清水里，变成一个个往外冒的灰色气泡。 “我就知道休伯特这家伙靠不住。”地鼠不停嘀咕：“瞧瞧，这就是他说的附近没有丧尸，老子的内裤都差点被它们扒下来。” 野狗耸耸肩，看起来完全没有担心或者害怕，好像在外面撞门的不是丧尸，而是某个喝醉酒的邻居。 “接下去要怎么办，就这样等着吗？” “我可不会等死。”地鼠把头缩了回来：“给我联系阿尔法，让他派人接应，就说……嗯，就说我们找到幸存者了。” “这样好吗？”犀牛曾经是一名模范士兵，服从两个字几乎是刻到骨头里的，谎报的事让他很不安。 “不想死就照办。”野狗用手指戳着他胸口：“或者你去把外面那些东西都干掉。” 犀牛挣扎了一会，终于想明白自己命比较重要：“都怪这该死的丧尸。” 罗轶突然觉得地鼠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他们看起来很信任你。” “信任？如果哪天我举着啤酒杯请他们喝酒，这两个家伙一定会以为我想毒死他们。”地鼠讥讽道：“但他们离不开我。” “他救过我们两个的命，还不止一次。”野狗说得很自然，就像没听到关于啤酒和下毒之类的话。 “没错，当初他们两个还想把我当叛徒抓回去，这就是我们的友谊。” “你是说阿尔巴尼亚那次吗？”野狗抬了抬眉毛：“谁能想到有人会伏击特勤车队，那支队伍就算拿去消灭一个小军阀都够了。” “一百多人的队伍，根本不差我一个，你们可以当我是个屁，放着有点臭，散了也不会想找回来的那种。” “那可不行，我们正规军听命令行事，和你这种雇佣兵不一样。” 罗轶从他们七拼八凑的谈话里总结了一下。 野狗和犀牛曾经所在的部队需要护送一批秘密物资，因为当地人手不足，他们又招募了一批雇佣兵，地鼠是其中之一。 他们的护送队伍一路开出城市，跑到了荒郊野外，地鼠大概嗅到什么危险气味，偷偷逃跑了，于是有人怀疑他一早就被人买通，所以要找机会开溜，好去传递情报。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于是他们派了一个皮糙rou厚的，一个擅长追踪的，也就是犀牛和野狗，去把他找回来。 这原本是个危险的任务，指不定会被埋伏，或者出现其他什么意外。往好里说，就算地鼠不当叛徒，一心只想逃命，这活干起来也不容易，毕竟他在当地有自己的关系网，而犀牛和野狗只有一道命令。 两个倒霉蛋找到地鼠的时候，他正在一个酒吧，喝着小酒，吧台上挂着的电视正在转播一场拳击赛。 野狗和犀牛一左一右坐到他旁边，想好了要先教训他一下，结果地鼠竟邀请他们一起看拳赛，还让老板给两人上了啤酒。 “你们欠我一句谢谢。” 当时地鼠是这么说的，但野狗和犀牛都没放心上。 后来他们才知道车队没了。 就像从世上蒸发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认识的人也全都联系不上，甚至包括野狗和犀牛在内，所有人的身份都被抹除了。 于是他们成了“世上不存在”的人，只能跟着地鼠去干雇佣兵的勾当。所以严格来说，他们把地鼠视作半个仇人。 “人就是这样，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但总有人会因为自己的苦难迁怒到你。好像因为你多吸了一口气，就把天给吸塌了。” “所以，你是叛徒吗？”罗轶问。 “当然不是，我不过是想起一路上都没有见到金鹰。你知道，有许多外国人喜欢把动物做成标本，放在自家客厅或者卧室里，用来彰显‘男子汉气概’或者‘野蛮人血统’之类奇怪的东西。金鹰是国兽，随便一只都能卖出好价钱，但要抓住它可没那么容易，所以见不到金鹰是件很反常的事。” “就因为这？” “你现在的眼神和野狗和犀牛当时一模一样。”地鼠甩出一支烟，不慌不忙地靠着天台边缘坐下：“有时候我们都太注重逻辑、推理、因果关系，但这都是过程，在大部分时候里，生活注重的是结果。如果有人半夜拿着刀闯进你家卧室，你会和他讲道理吗，还是会先做个采访，‘蒙面人先生，请问你来我家是想抢劫吗’。不，你应该找机会一枪把他崩了，然后让警察来研究他是不是想抢劫。” “听起来有点道理。”罗轶看着楼下敷衍了一句。 丧尸数量没有变得更多，但奇怪的是它们并不急着一拥而上，而是旋涡一样围着小楼打转，就好像原始部落举行祭祀活动一般。 “别看了，它们暂时不会上来的。”地鼠已经点上了烟。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了，这就是结果。”地鼠说道：“你看，这就是你们的毛病，老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被埋伏了，然后我们又被困住了，这就是结果，我相信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定有人希望我们被困在这里，尸潮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但对方仅仅是把我们困住而已，我看这些丧尸都和平时不太一样，怎么说呢，缺乏干劲。” 罗轶也是第一次听到丧尸缺乏干劲的说法：“这时候如果来一头变异丧尸，我们就全完了。” “乌鸦嘴。”地鼠叼着烟，故意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我原本也不想来这鬼地方……” 一旁的野狗立刻拆台：“不想吗？没记错的话，这任务是你主动向休伯特接下的。” “你懂什么，这叫两害相较取其轻，只有恐怖片里跟着大部队行动才是安全的，也不对……电影里要跟着主角才安全。管它呢，你别看我们现在被包围了，说不定这次能活着回去的还是只有我们三个。”地鼠的黑牙又露出来了：“四个，还要加上我们的罗轶兄弟。” 几个人瞎扯的功夫，犀牛也结束了通话。 “阿尔法说会派人过来，我已经把位置告诉他了。” “他说派谁来了吗？” “鲍克斯。” “那个修车的？”地鼠惊讶道：“但也算是好消息，至少我们不用跑着回去。” “我们有四个人，所以车上最多搭载三个人支援，阿尔法说他没法派更多人过来了。” “我知道。”地鼠点点头：“他没让幸存者和他通话吗？” 犀牛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那他问我们人数了吗？” “犀牛又摇头：“也没有。” “那就对了。”地鼠有些得意：“换做是我，至少要先确认幸存者人数，他连问都没问，就想派人把我们拉回去，这说明什么？” “或许他那边也正忙着。” “他那边也正忙着。”地鼠装模作样地重复了一遍：“我猜是忙着对付丧尸。能在休伯特手底下坐在这个位置的人都不是笨蛋，他是想把我们拉回去当炮灰呢。” “嘶……” 犀牛和野狗觉得这种想法有些牵强，但地鼠的选择却从来都没错过。 “那怎么办，还要回去吗？” “是个好问题。”地鼠笑得更欢了：“你们猜，厄里斯广场的那辆车是为什么准备的。” “所以阿尔巴尼亚那次，你们护送的到底是什么？” “谁知道呢。”地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