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变生肘腋之间
“屏神凝息,抱元守一。” 苏留一声轻喝,如当头一棒,将逐渐沉湎于真气暴涨之中的林兮喝醒过来。 林兮郑重地点了点头,依循苏留所言照做,左手十指相扣,掐了那云水剑诀,瞬间剑心通明,直抵内视之境。 由忘形而养气,再由忘气而养神。 苏留一手将阴阳球抵在她的额前,同时将温养无比的内力送了进去。 这一道内力,潺~潺如溪流,只是经由阴阳球,便如江河之壮。 林兮感觉自己天灵之上,有一股琼浆贯下,诸身百多个xue窍里边暖融融的一片,真气激涌而动,运转周天,再与阴阳珠交汇激融,阴阳两色在她身上无时不刻的旋转不定,如此往复了三十三次,眼见得就要到达巅峰那一点。 轰! 真气如洪流一般,自她的头顶浇灌而下,得这一股精纯无比的真力之助,林兮已将天地之桥水到渠成的攻陷。 任督既通,天地之桥畅通,先天成矣! 此变只在瞬息之间,林兮尚且来不及感受先天元气之妙,身上先有玄异的感觉,一边似冰一样冷,另一边却又如火般灼热,两者相互矛盾,但是又奇异共存。 在这种奇异的平衡之中,阴阳珠之中的阴阳合流光亮突地黯淡了下来,而林兮只觉得泥丸宫中的琼浆玉~液好像无穷无尽,源源不断的流下,经过玉池天门,再过华盖重楼,最后沉于丹田,四肢百骸,一片融暖。 呼! 她轻轻的舒一口气,这一口气可不简单,乃是诸身畅通的xue窍一齐吐息,与天地相接,这便是天下武人梦寐以求的那一口至纯至精的先天真气。 天地间的灵气疯狂的钻入她的xue窍之内,林兮对这一方天地的了解已经截然不同,但觉得天地如汪洋,自己当真说不出的畅快。 不知过了多久,王谢堂前,已有水银一样的月光乍然泄下,将整个世界铺满,月光阴凉柔冷,自是天地间最精纯的阴气了,不然也不会有“妖物吞汲日月之精华”一说了。 只是林兮呼出第一口先天真气之后,似乎还未停止,月光里蕴含的元力正欢快的钻进林兮的xue窍之中。 这绝对不是云水剑典里的秘密功法。 “这种情况,难道是...” 苏留在边上凝眸看着她巩固境界,自然感受到了天地之中元气的流转,好像是自然而然的被汲取到她的体内,再蕴养在诸身xue窍之中。 这种异变,委实出人意表,叫他不自觉便联想到了曾在古籍之中看到过的“先天元体”。 先天元体者,隐脉不现,在后天之时,瞧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到了先天之后,显脉既通,那诸身隐脉也自然畅通,神奇无比,修为进境可不与常人相同,因为她本身能更亲近自然,勾连天地得到的好处也大不同常。 几乎是数倍于常人的汲取天地间的灵气。 同样是先天高手,资质寻常的苦修十年,她只消一年,说不得便能达到同样的进境效果。 “阴阳珠这东西果然神奇,有充作媒介勾连天地之能,梁萧这家伙暴殄天物,好好的将阴阳珠吞了下去,落在我手里,还有这般奇用,若是先造就几千个死心塌地的先天高手,那是多么可怕?” “想想全部由先天高手组成的军队,还真不输给东楚数十年经营而就的无双白衣剑宫了,不过梦想美好,世上又有有多少林兮这样的天才?” 苏留淡然一笑,运劲一震,手里的木盒登时化作了齑粉,阴阳珠却没入了他的袍袖之中。 今日之后,林兮终于跨过了后天屏障,晋入真正的先天之境,若是给人知道内中详情,必然要被引为一时奇谈。 几年之间冲击先天境界,便是放在整个江湖上来说,也只有不世奇才气运加身,遇到了超凡际遇才有可能。 “师父,这便是先天境界么,我感觉比先前的我强了十倍不止。” 林兮美眸微眨,长长的睫毛忽闪,目光之中,没有半点杂质。 苏留淡然一笑,将真力同样压制在先天境界,曲指一弹,一道指劲逸空而出,落向林兮,林兮身子一震,似乎生起了某一种感应,脚步自然而然的动作,直往后掠,先退了丈许,纤手轻挥,竖掌一拦,将苏留这一道指劲拦了下来。 “以你如今修为,对上了那一日青莲剑峰道场上遇着的杀手楼刺客,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林兮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双手,呆了半响,忽地款款的跪了下来,茫然道:“如果不是遇见师父,赐下的无穷造化,林兮只怕还是云水剑宫里的一个奴仆下人,这等再造之恩,林兮永生永世不敢忘记。” “起来吧。” 苏留摸了摸眉心,倒有些意外,但是他也不是矫情之人,在林兮身上倾注不少心血,自是希望她能成为自己有力的臂助。 一个先天元体象征的意义,自然值得计较。 十年之后,说不得云水剑宫之中,还要再多一位宗师人物。 林兮起身之时,动作顿了一顿,苏留的目光也稍稍移掠,投向了王谢堂外,王谢堂前,并无仆人,院门外忽地传来一声轻语:“魏连城请见苏宫主。” “公孙荒木请见苏宫主。” “好大的阵仗,虽然隐匿行迹,却起码带来了两三千人......进来吧,连城公子。” 苏留剑眉一挑,以他的修为灵识,百丈开外的动静,全然不漏于心,不过他心里早有预感,便是知道王谢堂前来了两三千人,也不怎么动容,只吩咐一声:“林兮,你自管巩固境界。等魏连城说完事情之后,准备召集云水剑宫许都分坛管事,神枪会、天鹰楼、雷神堡在许都精锐来王谢堂议事。” 林兮微微颔首,侍立身侧,苏留大袖一挥,院门无风自开,他也不避讳,实力强大到某种程度,自然可以不用理会太多的规则拘束,任你世事变迁,星宿倒易,亦不能动摇我半分。 魏连城与河洛集的大幻才子两人前后鱼贯而入,两人修为精深,都是洞玄境界之上的高手,公孙荒木还胜一筹,已至洞玄上三层境界,心灵早能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清晰的感觉到王谢堂里似乎是有人在疯狂的摄取天地之间的灵气。 “奇怪,这等层次的异象,声势虽大,却不太可能是苏宫主在炼神修气...” 魏连城与公孙荒木两人,不由放慢了脚步,缓步行至屋内,才吃了一惊。 苏留端坐主座,对两人点头微笑,月白华服,却如坐云端,气息缥缈不定,在他身边行气的却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 林兮他们倒也曾见过,先前一见之时也不过只是后天境界,并没有放在眼里,此时吞吐元气的速度却着实叫两人吃了一惊。 “不到先天境界,哪能沟通天地元气?” “莫非是老夫眼睛花了,前些时日许都城门见着,这约莫是侍妾的小姑娘距离分明先天还有一段距离,今日居然已经是先天境界了......这...这难道是用了什么神丹妙药?” 大荒才子公孙荒木允称通晓五百年江湖掌故,此时也怔然出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 数日之间,造就一位先天高手。 这样的造血能力,近乎神话。 “恭喜宫主。” 魏连城性子素来沉稳,此时也淡定不下来了,失却了仪态,几度吸气,才渐渐平复内心,还忍不住问道:“苏宫主,这是究竟是何等造化,数日之内,令徒离先天都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数日,竟然成就先天...” 苏留还未说话,林兮先睁开了双目,盈盈秋眸之间,神光宛然,她纤腰一拧,人已经绕着屋内亭柱转了一圈,如蝶舞翩跹,姿态优美,动作却快到不可思议,此时她体内阴阳共济。 巩固境界,不是运行周天这么简单,自然还要适应由后天至先天带来的改变的不适,身法与心法之间的契合,也不可同日而语。 魏连城看了半响,终于凝声开口:“苏宫主,世间若真有使人一日之间由后天突破先天的造化,连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
“造化若是俯拾可得,那就不叫造化了。” 苏留看了眼风中精灵也似的林兮,喃喃道:“修为还在个人,我这徒儿可不是一般人......” 他当然没有圣母心发作,真给魏连城和盘托出,这句话也只说了一半,阴阳珠这种惊世骇俗的异宝,也给他隐藏了下来,不过这也不算说谎,换个人来,即便有阴阳珠之助,起码也是要花费比林兮几倍的心血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令徒果非常人...” 公孙荒木双目微眯,倒似看出了什么,不过他却没有即时点破,问了句:“殿下,还是将来意与苏宫主说个清楚。” 魏连城面色一沉,心里浮现的那一抹淡淡的惋惜极快的收敛了起来,几度吸气,忽然叹道:“苏宫主,泰京城传来消息,宫中一夜大变,黄泉密教与杀手楼华音阁等几家联合,刺圣皇与深宫之中。” 苏留挑了挑眉道:“哦,这倒是件大事,玄宗两道呢,没有力保圣皇么?” 魏连城叹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言得之,玄宗两道诸位天师真人拼尽全力,也未能拦住,此事虽大,但也不算致命,切实影响猖魏许都的还是父皇失踪了。” “猖魏王,失踪?七平宫中诸位部首对他的行程该更了解些吧,连城公子你却来问我大王去哪了?“ 苏留目光一凝,心里暗道一声有趣。 据他观察,猖魏王韬光养晦,自来低调,养出七平宫里几位宗师与七平诸部,加上他自己本身便是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高手,极有可能还在洞玄上三层之上,苏留不信猖魏王会在许都失去踪迹。 公孙荒木肃然道:“苏宫主,此事千真万确,七平诸首几位宗师一齐丧于七平宫中,大王不但失踪,还留下了一条臂膀,如今许都真要变天了。” “哦,若真是如此,那最大的可能便猖魏许都扼守泰京咽喉之处,雄甲二十万,向来稳如泰山,又如何会有变天之说?” 苏留目光渐渐凝重,往外掠了一眼,只见得一片昏暗,原本皎洁的月光不知何时已被天上的乌云给遮掩压住,他心里也自一凛,十指无意识的交叉,搁在膝上,有节奏的弹动。 魏连城脸色凝重,低声道:“苏宫主,猖魏拥甲二十万,其实不然,猖魏几州之地,每一地都是数万守军,许都城里又分南府两府,还有御林虎贲精锐,我部下南府军,已尽在王谢堂外听候命令。” “殿下的意思,我已尽知了,只是许都之变,我未尝不可独善其身,有什么理由卷入这一桩漩涡泥淖之中?” 苏留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魏连城,在几个兄弟相争之中,他固然没有站住有利的位置,但是其人做事沉稳有度,河洛集的公孙荒木都选择站队在他这边而不是他那两位兄弟便可见一斑,魏连城猝遇危急也能不乱心神,反做出当前有利的选择。 那便是,苏留。 见过了春秋楼与莲花湖畔的绝世风华一刀,他想孤注一掷的把宝全压在了苏留身上。 此时大宗师之下,还有谁能挡得住苏留谈袖一刀? 魏连城面色复杂,束音成线,只对苏留说了一句话。 只这神真恳切的一句话。 苏留便不问真假,微微颔首,道:“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你那两位兄弟已经来了。” 初时还不见响动,渐渐的众人耳中传来了震天的喊杀之声。 一阵铁靴与青石地上发出的整齐而又清脆金石摩擦声响,清晰轰动如鼓点。 只听脚步,四面八方全是轰响来源,已经跟魏连城手下的南府军开战,起码有数千人之众。 突然之间,又似乎有人在发号施令,外边轰乱的脚步声倏地一止,接着有人在王谢堂外高声疾呼:“魏连城谋逆弑父,企图篡位,里边全是他的党羽,若有人反抗,全部格杀勿论,只为猖魏王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