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玄幻小说 - 非童四季在线阅读 - 5.应该经历的悲剧情节

5.应该经历的悲剧情节

    因为一些原因,我就回家住了。

    悲惨:我结束了。

    爷爷奶奶也去了老年公寓生活,因为我小学住的地方变成了爷爷孙子的婚房。这是客观原因,他们觉得。

    主观原因是,我妈发现我和她疏远了。回来之后,我能感觉到她泉涌般的爱,虽然为时已晚。

    时至今日,提及小学时期,我妈总会把“我真后悔把你放在那”作为开头,这句话常让我觉得舒适,因为在她心里钉下属于我的刺痛感,是一件具有“教育意义”的事,这是她应该经历的。虽然我的一些童年始终遗憾,但真的无妨,毕竟,谁的童年好过呢。幸福美满通常表示结果而非过程,或者说,它是一种概率性未来,是奋斗的目标,是生存的极高荣誉。

    这座奖杯岂能人人都有,起码那些不努力的人,比如现在的我就不配。这是一句用于自嘲的题外话,在放弃人生的近五年里,经历了一无所获的痛苦,我已经有些麻木了,甚至觉得这样挺好,活到还能活的时间,坚持一天是一天。

    可以说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哪怕把我还没过的未来也算进去,也不会有改变。学校距离我家很近,骑自行车连五分钟都不到。走读生也大多是周围小区的,爸妈之间经历一搭一的社交关系后基本就都认识了。所以,我跟走读生关系没有很近,更喜欢和住校生玩,因为有边界感。我们聊的话题也很限定,比如学习、学校、老师,而走出学校,我们之间的信息就隔断了,这种关系很舒适,让我有安全感。

    但还是会有被干扰的情况,说一些学校之外的话题,比如有关我的QQ号。

    这总能让我想起有次晚自习,还没自习多久就停了电,那是我有生之年在学校经历的唯一一次停电,很刺激,我怕黑。我妈可不会理解有人怕黑,说矫情,因为在他们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年代,这种概念不存在。因为她,我从小便可以把不坚定的唯物主义和恐惧区分开来,了解到那部分信仰并不影响生活,信仰仅仅是个形式,在心中又不在心中,这其中的标准没有确切定数。

    所以我基本不在家里讨论这些东西,因为没有边界感。多说一句是危险的,深入的探究往往会被语言的走势不明晰反噬,稍不谨慎就会挨我妈一顿批。我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我爸。他真的太糟糕了,糟糕到令人心疼,连我妈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笨蛋只是无意冒犯,但批评永远少不了,这是形式,而笨蛋也因此嗅到了“世人对笨蛋无能为力”的味道,所以他不会收敛,做一个笨蛋也能练就出炉火纯青的本事,这是最盾的盾。无所禁忌地表达是无法克服的天性,如果有错,请归咎于人之外。

    “收敛起你对无知的利用,那不是智慧,只会显得情商很低”

    “什么意思”

    一束光照进了黑暗的教室,来自一名住校生的手机,而这名住校生首先来到的却是我的位置,问我:“怕不怕啊”。

    我借着光赶忙收拾起书包,感谢着神旨一般的恩赐。我猜他一定喜欢我,但我没空在乎,或许他只是被我前世的爱人附了身,此刻来拯救我。鬼使神差,不就是这么用的嘛。

    虽是在慌乱中,但我还是连事后避免尴尬的借口都替他想好了。

    “还好,谢谢你哈”

    他一直打着手电筒,能看清的部分只有我和同桌的桌面和包,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伫立在我桌旁的黑影试图向我传递安全感。

    我和同桌都是走读,收拾完东西就赶紧离开学校。我们三个人走在一起,这种搭配很奇怪。我在学校话很少,家又离得近,基本独来独往,除了自习前买饭、和同桌一起做cao厕所,很少与别人同行。

    出了校门,我和同桌分开去找自己的自行车。然后他叫住了我。那时,我才完全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我。我有预感,很多事会以今晚为起点,延伸。

    “你QQ号多少啊,告诉我吧”

    多少有点暗指,但天还是太黑了,我猜不真切。而很巧的是,那时候我刚和初恋分开。

    跟初恋分开我真的没有过分悲伤,可能因为十几岁的孩子没有心吧,就正常吃饭然后睡一觉,很多事甚至都不如年级排名重要。那时候还有体罚,恨铁不成钢的老师认真起来真的可以陪你耗一晚上,就为了让你把卷子改成满分卷,就你一个。甚至可以手把手拉着你在卷子上划拉,划拉的什么早就记不清了,但仍能隐约记得那双手传来的急切感。这应该就是为什么大学之后我再无长进,因为没了约束,本就废物的我必将露出原形,啥也不是。

    未来有段时间,陆续又有好多人要加我,并叫我“嫂子”。都是林程的朋友。

    他突破了边界并为我自顾自地定了身份,在青涩懵懂的少年时代,这种冒犯是游戏,为了标示无用的能力。直到理性的冒犯变成了粗暴的行为,我才意识到,不能达成的共识在两个人之间存在会多么危险。

    我讨厌他过分直接的表达。男生的力气真的很大,我有一瞬间的绝望。而经此一事,时间流逝,我才发觉一瞬间等于一辈子。我开始讨厌男生,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亲密接触。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当接近男的我好像都能闻到一股苦臭味,腥得想吐,甚至能想象出一辈子没洗澡的狮子毛,又厚又硬,杂乱的打结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不禁感叹,这个世上不会冒犯我身体的男生只有我爸了吧。他总是一副蠢笨的样子,但他对自己的“睿智”一直有不同的理解,虽然没人夸过他也常让他有点自我怀疑,但也就一分钟,下一会儿看到他,你就会发现,他还是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这其实也很危险,男人很危险。

    直到我上了大学,在那个高中老师誉为“美容院”的地方,被压抑了多年的神经细胞陆续蓬圆,我才又认真了一回,看到了男生身上张扬又性感的魅力。

    那是一个不同于初恋但却散发着初恋味道的男生,他不臭,每次跟他在一起时,他身上都有一股很好闻的木香味。聚餐时,他不喝酒不抽烟,却在烟雾迷乱里谈笑风生。他会找准时机带我逃离现场,然后去学校超市里买上两罐啤酒和一袋花生,在晚上鲜有人经过的行政楼背面的路沿上,望着前方黑漆漆的树林,大胆地谈论着学生会恶心的官僚风气。

    “你和学生会真的很不搭,当时怎么想的”,他这么对我说,我觉得是在夸我。

    有段时间我们关系rou眼可见的好——每个白天都见面,每个晚上都聊天。他会说些趣事,比如他一科不挂却不够绩点,比如他胖先胖脸瘦先瘦腿。他会毫不忌讳地捏我胳膊上rou,说这块rou简直绝了肥而不腻。看着我的时候常说“你长得太小了”,有时旁边的男生听到会起哄“希,这不是正好是你喜欢的那一口吗”。而他面对起哄会笑着骂一句滚蛋,然后猛地挎上那人的脖子狠狠勒住,勒得那人直喊“我滚我滚”。

    我无数次在想,他是喜欢我的。他眼里常有我,他看我会笑,我想不出来他会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我。直到我们距离越来越近,近得快要没有边界,我甚至有种马拉松即将冲线的愉悦感时,他在一个正常普通聊天的夜晚告诉我:“我对象跟我吵架了,好烦”。

    无数个暧昧的夜间聊天,一时间变成羞愧冲击我的心海——我可能在无意中冒犯了别人的爱情,冒犯了另一个女生。我像一个未被定义的小三,见得了光却灼得痛死。我喜欢上他了,多么错误。

    我做了一个时至今日都认为正确的决定。那天之后,直到他跟我说他分手了之前,我没有跟他聊过天。我还喜欢着他,却不找他说话了,像贼一样每天偷窥着他的空间、说说、朋友圈,喜欢看照片上他幸福的笑容又期盼着他明天就分手。

    我如此矛盾着生活了近半年,哭了近半年。这半年里,去教室的路上我曾看到过他在偏远的栏杆处抱着一女生亲昵,也在聚餐时提醒喝酒的他一句少喝些,还在宿舍楼下看到过他像其他男生一样亲吻女友,甚至曾在周末的晚上撞见他与女生拉手走出校门。

    看着聊天界面停滞的时间点,我难以假装他不存在。翻着翻不完的聊天记录,没有一句爱和喜欢,却充斥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哲理学,我把它们称为“聪明人人手一本的言外之意手册”。原来,不直接的表达也一样伤人,甚至更伤人,会摆弄暧昧的男人也同样危险。落日余晖,白天无声转临黑夜。在悄无声息的傍晚,我删除了他,然后告诉自己,那个我假想的他从来不存在。他对我只是聊sao暧昧以此解闷,从无喜欢。

    我以为苦痛终会过去,白日终会到来。可却在新的一天对上他,就在我以为我和他仍会发生一些故事、再也没他的白日不会到来之时,那白日终究随着一次聚会,虽迟但到。

    那是我们删除好友之后的第一次聚餐见面,我略显尴尬,没有细看他,余光扫过只觉得他脸瘦了不少,整个人都有些单薄,他说他瘦先瘦腿竟是真的。他还是掐准时机拉我离开,把我带到超市门口,让我在外面等着,他去买酒。我还是该死的就这样被他拽走,像过去一样等他买东西出来。超市门口是个水果摊,我挑了些苹果。

    我忐忑不安,知道今晚注定不同。

    一路上我们一言不发,就这样走着,任凭身体把我们带到何处——行政楼背面,那里像是我们心照不宣的老地方。他提着酒和花生,我提着苹果,有一瞬间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个家。

    他先停了下来,没看我,一只脚踩在路沿上,用指节拍打着膝盖。气氛凝重,我知道,这意味着摊牌,我和他的隐喻时代即将结束,他接下来的话会直接决定我们的未来。

    面对他,我第一次感受到恐惧,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审判。于是,我决定先摊牌。

    “你删我了,是生我气吗”,他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却在下一秒便抱住了我。

    他的拥抱突如其来没有温度,我惊呆了,于是在他怀里,我献上了人生的第一次主动表白:“希,我喜欢你,很喜欢,喜欢得要疯了”。

    他又紧了紧怀里的我:“我知道”。

    ……是啊,你肯定知道。我心想。

    听不到呼吸声和心跳声,只觉得眩晕。

    我们,要在一起了吗。

    “是我配不上你,别期待我了,我已经脏乱了,你太美好而我已经破碎”。

    他的破碎到底指什么我不清楚,但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被发了好人卡却还是任由他抱着。他身上没有檀木的香气了,只剩下浓重的酒味夹杂着呛烟味,赤裸地散发着苦涩。他那晚喝了很多酒,至此一生,我们再无畅谈的机会。

    大学毕业以后,他也找我聊过天,但都是只言片语。时间点碎到某些传统节日里,再也凑不成能够产生交集的力气。回望这节半明的爱意,客气问候代表了放下,那段隐约存在过的暧昧期我们都心照不宣地隐藏进旧薄,聪明人谁都不会再提。

    经历了更多之后,我愈发觉得过去的不美好都是我应该承受的。因为,我在该直接时选择了拖延,在该隐喻时选择了摊牌。大人是怎么长成大人的呢,是一次次承担试错的后果,再一次次把真心用最恰当的方式进行处理。

    熟练了,也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