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清慢慢垂下眼睑。 “他自然有足够分量,百里素雪,岷山剑宗的宗主。这是在长陵比我的分量要重出许多的人物。尤其是在顾淮死后,他的分量就更重。” 她缓缓的说道,“如果连他都说这件事是真的,那我自然可以相信。” “只是。” 她没有看那名男子,那是一股实质般的杀意,却是顺着她的心意流露一般,自然笼罩住了那名男子,“我和百里素雪没有任何交集。” “那只是你的认为。” 男子摇了摇头,无视她流露的杀意,道:“很多事情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却已经发生。” 纪青清看着他,缓慢的冷笑起来,道:“问题的最dà关jiàn在于,就算他知道一些事情,他和我没有任何关xì,他凭什么为我说话,或者对我解释?” 男子微嘲的笑了笑,似乎是在嘲xiào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又像是在嘲xiào纪青清的无知。 然而不知为何,他这样的神情流露却并未让纪青清发怒。 “你可以走了。” 她反而冷漠的转过头去,看了面容极为苍白的潘若叶一眼,说道。 “走?” 潘若叶呆了呆,不安而不能理解的颤声道:“师尊,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还不明白么?”纪青清的嘴角再次浮现残忍的意味,“你也是郑袖的人,我也不能完全相信你…或者说,我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 “师尊,我…” “这里的活人不多,我不想太多人知道秘密,你首先要考lǜ清楚的只是你该走往哪里去。”纪青清看着她笑了起来,笑容冷漠得令人心悸,“你可以回皇宫,告诉郑袖我杀了这些人,你也可以到你喜欢的任何地方去,但至少我不想你现在留在这里。” 潘若叶的身体微微震颤起来。 纪青清没有再看她,但是一股落到潘若叶身上的杀意,却是显示了她此时无法拒绝的态度。 潘若叶沉默无语。 然hòu深深对着她躬身行了一礼。 “带上马车里的那人,无论你把她看成什么人,无论你想怎么处置她,都最好让她在我眼前消失。” 在潘若叶动步之时,她冷漠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潘若叶微微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道上有黄叶飞起。 她略显单薄的声音和车厢中女子的饮泣声,消失在道间。 “其实您的确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暴戾。”男子深深躬身,连语气都变得更为尊敬,“您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纪青清大声冷笑了起来,“即便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当年的那些事里,你也只是帮凶,是真正为她做事的狗。” “你不要忘记,我的性情暴戾,包括一些故事里我生得不好看,却是极度爱美,甚至嫉妒爱美之人,又自命不凡…若是你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些所有有关我的评论,到底是谁造成的?” 她看着这名男子,寒声接着道:“尤其是在王惊梦在我脸上斩了一剑之后,的确任何人见我都会觉得我不好看,都会觉得我性情暴戾,都会觉得这一切有关我的评论和故事全部都是事实。”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笑了起来,“事实是,我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便变成了那样的人,被认定成了那样的人。然hòu我便只能做那样的人。” 男子的面容没有改biàn,只是轻声道:“我并不奢望被原谅,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冤有头,债有主。” 然hòu他也顿了顿,认真的说道:“任何人都会为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 纪青清笑了很久。 她笑得比任何人都难看,比任何人都凄厉。 她想到了很多有关自己的事情。 她想到了年轻时,脸未花的自己。 那时候的容颜,虽不至于长陵无双,但也是绝美。 那时候的天fù,虽不至于长陵第一,但也是那最前列的寥寥数人之一。 只是那些画面尘封太久,太过陌生。 以至于那似乎是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人生。 她的笑容越来越冷,终至消失。 “既然你说很多事情在我不知晓的时候就已经发生,那你便告诉我,百里素雪到底做了什么和我有关的事情。” “那是在王惊梦挑战你,并在你脸上斩了一剑之后,在郑袖已和王惊梦在一起之后的很多年。甚至那时韩已灭,赵也已经苟延残喘。”男子看着她,说得很慢,异常的郑重,因为这件事对于现今而言,分量已经重到难以想xiàng,“百里素雪和王惊梦在天竺溪畔竹庐相见,百里素雪和他谈及了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了你的事情,然hòu百里素雪便和他决裂,从此闭山门不再见他,他这一生也再没有能进入岷山剑宗。” 他的声音很平稳,异常郑重,然而纪青清的身体却都不由得震颤了起来,“你说什么?” “天xià人都知道百里素雪和他交恶,他一生都没有进入岷山剑宗一步的机huì。然而就连元武皇帝和郑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和百里素雪交恶,只有我知道百里素雪和王惊梦曾经是好友,现在你是天xià第二个知道的。”男子异常感慨的看着她,说道。 “这简直是荒谬!”纪青清想到了更多的旧事,想到更多有关巴山剑场和岷山剑宗的旧事,忍不住寒声说道。 “很多荒谬的事情,往wǎng出自人之情感。” 男子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也很难看,“只有我知道百里素雪也曾喜欢漫无目的穿行在长陵的街巷之中,只有我知道王惊梦在进入长陵之后不久就相逢了百里素雪,只有我知道百里素雪也将他视为最好的知己。也只有我知道,百里素雪也恰好发现了一些有关胶东郡和郑袖的事情,包括你的那件事情…他在天竺溪和王惊梦最后一次在草庐相见,便是告诉他郑袖并非他所想的那般美好。然而他不相信。” 纪青清沉默不语,她的面容却是开始微白。 男子接着缓声说道,“那人总是以为每个朋友都值得信任,应该信任,尤其是他挚爱的女子,所以他不仅没有相信百里素雪对他说的话语,反而让百里素雪今后不要在他的面前再说那样的话语。” 纪青清第一次没有任何的反驳或是疑问,只是道:“然hòu百里素雪呢?” “他只做了些异常简单的事情。” “他切断了自己和王惊梦所座的竹席。然hòu不再说什么,返回岷山剑宗,关闭山门,再不出山。”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惨淡的笑了笑,“我虽然并非百里素雪,但我想那时他一定生qì到了极点,一定悲伤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