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废墟上的年轻人
阴山里。 大秦王朝历史上最强悍的皇帝元武开始起驾回长陵。 他的车辇异常的简单,唯有一车,数马。 雨已不在下。 那名持着黄纸伞的修行者已经不再持伞,坐在车头。 阴山上空的乌云散去,明媚的天光落下,照亮了他的面容。 这是一名五十余岁的男子,面容清癯,而且蓄着精致的长须。 元武皇帝回归长陵的车队在这里虽然极为简单,但只要有他相随保护,便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因为他姓徐,大秦王朝的司首之一。 在外界的任何记载和军情讯息里,他都在海外帮助元武皇帝寻找灵药。 然而他的庞大舰队带着可怖的力量却已经到了楚都。 而他就在这里。 最为关键的是,在很多年以前,他就是长陵最顶尖的修行者之一,是其余那些司首的前辈。 当墨守城逝去,莫名出现的东胡老僧身受重创修为难复,当百里素雪都近乎修为尽废,放眼整个天下,在回归的途中,就已经没有人再能够对他形成威胁。 便是赵四都不行。 如果说变数,那他的存在就是这场战争里最大的变数。 真是暴殄天物啊。 一名年轻人登上了楚都临江的破碎城墙,看着远处燃烧着的皇宫和到处都是慌乱和末日景象的城邦,摇了摇头,轻蔑的说道。 楚都已经被彻底攻破。 这些花费百年的时间建造出来的坚硬城墙被铁甲巨舰上的各种攻城符器摧毁得支离破碎。 一艘艘幽浮巨舰如山般压在这名年轻人的身后,船头撞进了这些城墙的废墟里,但是船头上的撞首却没有丝毫的损毁,从碎石中还在往外散发出幽暗森冷的光泽。 此时这些怪物般的钢铁巨舰的表面依旧被大楚王朝的修行者击出了很多的伤痕,许多甚至透进了船舱内里,然而所有原先密闭的舱门都已经打开,从中伸出各种各样庞大的军械,而且绝大数巨舰的配备都并不相同,使得这些巨舰看上去就像是不同的巨大钢铁刺猬。 密集交错的符器交织成了一片钢铁的丛林,战斗里未完全消隐的元气在里面激荡,冲撞而激发出各种各样古怪的啸鸣,夹杂着浓厚的阴气流散,就像是一片鬼域。 这些巨舰中的强大符器和剑阵,尤其是其中走出的压倒性数量的宗师,在很短的时间里摧毁了这沿岸的反抗性力量,而巨舰里的军士和修行者,却是没有多少的死伤。 比起城墙,这些密集相拥的巨舰是更为坚硬的堡垒。 此时从这些巨舰里走出而登陆的人口数量是惊人的。 军士密集如云,每艘巨舰里有数千众,所有军士的数量超过十万众,其中有大量的修行者和来自齐的宗师的存在。 而且和现在末日景象的楚都相比,对比最为剧烈的是,这些巨舰中人登陆次序井然,不只是军队车马极其有序,而且还有完整的使团吏官礼官甚至侍女等队伍。 这种景象,完全就像是一个国的迁徙。 这名年轻人身穿着大齐王朝的官袍,是使团里最先登临陆上的数人之一,很显然是代表着齐的最重要官员之一。 只是他一只手是残疾的,即便是缩在衣袖里,都看起来极为古怪,甚至恶心。 和殊死抵抗相比,城中一些权贵的投降也极有效率。 很多地方巷战还在继续,有些平时隐世的平民修行者都已经出手和如狼似虎的秦军厮杀,然而一些由投降权贵组成的使团,却已经第一时间来到这城墙废墟之前。 这些投降派为首的代表是楚澄王和钟证。 前者按血统而言是骊陵君的哥哥之一,只是天生有些智障,在此之前,便是被安排在楚都乡下的一块封地养老,随意封了个王。 他在此时的作用显然只是作为一个表征,肥胖痴肿的脸上尽是受了惊吓的表情,头颅缩在衣领之间,根本连探头都不敢。 钟证是大楚王朝的相臣之一,朝堂里很有实权的权臣,同时也是骊陵君的门客,亲信之一。 他事实上才是这投降派的喉舌。 当看清城墙上这名年轻人的面容时,钟证的眼睛瞬间瞪大到了极点,满脸的不可思议。
因为他认识这名年轻人。 在不算很久之前的长陵,这名年轻人只是他们嘲讽和看不起的对象。 年轻人自然也认识他。 看着眼睛瞪大到极点的钟证,这名年轻人很柔和的笑了笑,道:很久不见啊,钟兄。 钟证迅速的垂下了头。 首先表现谦卑,其次他实在无法让这名年轻人看到自己脸上的阴晴变化。 苏秦大人。他深深的躬身行礼,说道。 不必客气。 苏秦淡淡的看着他,收敛了一切情绪,说道:今后这楚的事情,还需钟兄帮扶。 此时双方身份地位陡然有了这样的变化,钟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必有过多的想法,我们都只不过是这江水里的一朵浪花。际遇的变化,只在于自己跟着的主人的强弱。 苏秦的声音低了下来,低得只有他和钟证两个人才能听见,然帝国的版图越大,很多地方就越是难以掌握。在这里你代表旧楚,我代表秦齐。你和我就是这里的未来。 钟证听出了苏秦话里的一些意思,身体里不由得生出一些震撼之意。 一切悉听苏大人安排。 钟证再次躬身行礼,然后轻声问道:齐帝何以至此 这便是他的表态。 只要表明自己听从苏秦站在他的一边,他便能问这种很私密的,但是又最为让人困惑的问题。 一切自然是为了利益。 齐帝这种存在,不可能那么愚蠢,牺牲掉楚这样的盟友。 毕竟对于任何人而言,楚都是齐的盾牌。 而且就算楚灭,还有燕。 大齐王朝这样做,背叛的不只是大楚王朝,还有大燕。 这世间,唯有真正的力量最令人着迷。 苏秦微笑了起来,而所有的力量里,任何人最渴望的,自然是不依赖别人的力量,而拥有真正自己掌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