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可爱的骨头（45）

    “杀了我——”

    脑海中的画面与眼前的画面交叠，“杀了我——”血色的染红了视野所能及的地方，白色的方砖上血水蜿蜒向前，惊叫声连连，“我们被出卖了，他们早已有了防备！”一个身影突然闯入微凉的脑海。

    散乱的黑发，空灵的眼睛，她死了，微凉的手颤抖了一下，是因为自己吗？她的身体就是那红色血色汇聚的地方，手边丢落的手枪枪口还有温度。微凉只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认识她。

    “林微凉，我数三个数，你会看到眼前出现一道门，只要你穿过这道门一切都会被关在身后，现在我开始数，三……”

    “每个人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啊。你难道没有嘛？”李得利的声音再次浮现。

    “你不会再记起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切，”那个人背对着窗口，雪白的长窗帘中间透过的缝隙只留有些许亮光，“二……”

    微凉努力用左手托住枪，回忆与现实交叠，李得利已经扬起了手中那墨色透着邪气的骨铃，她想要摆脱那突然涌入的回忆。但又有一个念头让她不知所措，如果错过，也许她的生命会永远陷入谎言。

    “当我数到一的时候，你会睁开双眼，刚刚做过的所有测试答案都在我交给你的打印纸上，那就是你选择的所有答案。”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她慢慢移动着步伐，“一……”窗帘缝隙的阳光，些许正洒在那人转身露出的脸颊上，富有磁性的声音，微微抿起的嘴唇。

    微凉偏偏在最后一刻看清了那个催眠自己人的脸，门豁然开启——

    “校长，”梁城的声音简单而轻快，“林微凉，她不合格，心理判定为D，轻度精神障碍，会影响她出勤特殊行动，我建议将她撤出特训名单。”一字一句，扣在她的心上，这，就是当初为何她虽然是警校综合指标排名第一的最优学员，却只被发配到小城市的派出所原因。

    “林微凉！”奈谦漠眼看着林微凉托着枪的手微微颤抖，双眼却是失神地看向李得利身后的方向，杨欣怡和林笑笑的骨魅束住了他的手脚，让他不得动弹。

    微凉终于被奈谦漠的惊叫声拉回到现实，但一切都已太迟，她知道了什么，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梁城给自己做的心理测评是假的，他催眠了自己，让自己背下了有问题的答案。

    梁城为何要陷害自己，为何要证明她精神出了问题，将她赶出特训名单。还有那个女人，那个死在她面前，浑身是血的女人，她们穿着同样的特殊作战服。她们是战友？

    可惜，一切都已太晚，微凉看到李得利手中逼近自己的骨铃，那黑色的烟幕中杨欣怡的骨魅正张开血盆大口——

    “混蛋！”奈谦漠骂了一句，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世界为之一变，身上的骨魅的力道也为之一轻。奈谦漠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是第一次，他修长的手指也不由得有些颤抖。林微凉，他心中暗道，他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她的。

    他以指代笔的指尖划过虚空，红色的细丝宛如盛开的花朵倏然绽放。

    “你竟然！”李得利蓦地回头，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为之一暗，他精心在这儿布下了杀局，这里埋下了用杨心怡和林笑笑阴魂炼制的骨钉。一切本万无一失，但奈谦漠竟然甘愿为了这个女人冒着神魂俱灭的危险，强行画出一个世界将他们隔绝开。

    “奈谦漠。”微凉吃惊地看到李得利带着不甘地眼神手中的骨铃应声掉落在地，没入了一团银色的光芒。那是奈谦漠的世界，画骨师所营造的世界可以是千千万万种——

    那时在回局里的路上，他们曾有过这样的对话。

    “我们不过是利用骨画与灵魂交融，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汽车上奈谦漠微眯着眼睛，挪动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那么你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微凉以为他已经睡了不会听到，却许久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从梦境里传来的呢喃。

    “画骨师不会蠢到让别人闯入自己的画境，内心永远都是可耻的薄弱环节，除非他找死——”他微微张开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冰冷，那一瞬间映衬在阳光下，仿佛冰冷的棱镜，带着诡异的弧光，“就像我父亲。”

    最后的一句，低而轻，仿佛只是内心的独白，不小心被微凉听见，当微凉转头看向他时，他已合上了眼睛，浓密而上翘的睫毛让微凉都不由得心生嫉妒，那一句，恰撞入微凉的心里。

    “其实，我懂你的感觉。”微凉在心中默默回答。她早已想到奈谦漠父亲的车祸不是那么简单，身为画骨师的传人，微凉觉得奈谦漠的父亲也一定有一个非常隐秘而辉煌的过去。

    那么母亲是什么样的呢？微凉嘴角噙着一丝苦笑，记忆中的母亲形象已经越来越模糊。就像她母亲在她耳边低声说的，“忘掉我们，微微，不要想不要听不要看，你的世界只有你自己了……”她难道真的要选择忘掉过去么，可是，有些事真的无法简单忘掉。

    她也曾埋怨自己的母亲到底为何那么傻，她可曾想到她的女儿也许更愿意跟她一起走，一起面对死亡。

    “奈谦漠——”微凉的嘴巴开合，刚刚的紧张感化为背后已经湿透衣服的汗水。但汗水浸透后，风声让她猛然惊醒，“奈谦漠！”

    他曾说过，他不会这么蠢，那一双可以冰冷让人觉得不带温度的细长眉眼，隐于那一片银灰之中。

    “每个人都有秘密。”微凉的眼角有些湿润，手中的枪脱手落在厚厚的落叶，发出一声轻响。她是警察，她曾发誓再也不让她在乎的人死在她面前，可是，今天也许她又食言了。

    “骨铃，是画骨师身上的骨头演化来的……我们画骨师虽然能进入，但在这个地方脆弱得基本跟常人无异，当然得有保护自己的方法……有一得便有一失。”

    “骨铃一旦受损就会承担反噬的危险……”

    微凉低下头看向地上那墨黑色带着邪魅的骨铃，只是，这一次，母亲，“我不想再只作等待接受命运的一方了。”微凉伸出五指，虽然身为警察，手指节上有因为拿枪而特有的茧子，但五指修长白皙，与那墨黑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要！”那层银灰色背后奈谦漠显然已经不支，李得利虽然没有了骨铃，但两只骨魅还受他差遣，奈谦漠的世界已经摇摇欲坠。

    看到外面的微凉伸手去拿那骨铃，奈谦漠却已来不及阻止。骨铃，乃是画骨师身上的骨头炼制，不容外人近身，便同是画骨师的奈谦漠如果想要摧毁对方骨铃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更别说将其驯服了。

    一声巨响，世界恢复平静，微凉的身子一软——

    远处传来狗叫的声音，脚步声攒动，似乎有人呼唤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