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利益熏心忘真义，孤魂黯荡断肠人（4）
翌晨。 天边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他带着族人们的骨灰，来到了流经城内的一条长江，这条长江很长，据说不仅贯穿整个流水城，也贯穿整个凡国，流向了传说中遥远的天池…… …… 他就这样默默地遥望，泪水划落，追随这奔淌的江水一起向东逝…… 日暮。 他一个人罔然离去…… …… …… 流水城的闹市，总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古寒此刻躲在某个阁楼的阶基之下的角落，平躺着，眼望着蓝天白云，发着呆。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发着呆，已经好几天了。 他原本的锦衣华服已经变得又脏又臭，犹如乞儿一般，人人避之不及。 …… …… “喂，你难道一直都没有吃的和喝的吗？”一道甜美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古寒回过神，收起那副‘黯然之眸、柔和微笑’的神情，微微侧过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长得很是可爱，像一个瓷娃娃。 但他此刻已无心情去搭理谁，很快便收回目光。 那小姑娘见他不说话，又道：“你真可怜。我其实注意你很久了，给，这是我给你买来的水和包子。快起来吃吧。” 她走近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古寒，把水和食物放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确实多日未曾进食，也早已饥渴，却并不去接。他声音微微沙哑，厉声道：“谁要你的施舍？滚开。” 小姑娘见他这么不领情也是一愣。 “你可真是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东西。”小姑娘生气道：“你看看你，都快饿死了，难道还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古寒冷冷道。 “哟。你这小鬼倒是蛮有骨气。”小姑娘撇嘴一笑道，“那要不这样吧，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今天吃了我的东西，等以后你发达了，再来百倍奉还，如何？” “不要了。”古寒道。 小姑娘有些急了：“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可真难伺候！你以为你是大少爷？但我可不是你娘，没理由惯……算了，不讲这些没意义的，食物就给你丢这里了，你爱吃不吃吧。” 她说完有些气鼓鼓地走了，她这两天陪母亲来街上看绸缎，无意间看到这个男孩子像个死人一样在这里躺着，虽然一直睁着眼，但那双眼眸却忧黯得令人心碎，令她都忍不住生出一丝恻隐之心，所以…… …… 良久。 古寒艰难爬了起来，他身体的机能确实也快到了极限。要是再不吃东西应该会死掉吧？ 但他又怎么会这样就死掉？ 他微微苦笑着，他并不是连买东西的钱都没有了，他身上有一些钱。他只是情愿这样挨饿罢了，仿佛不让自己的身体遭受莫大之罪，他的心就会立刻碎掉。 这何尝不是一种以痛抵痛？ 此刻既然回归现实，那么接下来就好好面对现实吧…… 他本也会清醒，不需任何人叫，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他看着方才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丢在地下的一只水袋和几个包子，终于忍不住抓起来开始鲸饮、狼吞、虎咽。 …… “看来你已想通了？”那小姑娘竟然去而复返！看来她方才根本没有走远。 古寒却并没有感到很意外，也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依旧大口吃着吞着。 饕餮的模样，那小姑娘都看傻了，忍不住捂嘴笑道：“小乞儿，你慢点吃呀，这里又没人和你抢。话说，你刚才明明那么矜持……现在怎么又吃得这么香？嘻嘻，算了不说你了。不过……真有这么好吃吗？” 古寒很快吃完了，对她点头道：“嗯。见笑了，只因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真可怜。竟然连普普通通的包子都没吃到过吗……”那小姑娘深表同情道。 “嗯。”他心里却在想，有时候最好吃的东西未必就是山珍海味。 小女孩闲聊道：“这几天我跟随我的娘亲去街对面那家‘锦绣坊’看些绸缎，我闲不住，就逃出来逛逛了。其实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话说，你这小乞儿可真奇怪，你为什么都不去向别人乞讨？你难道宁愿饿死吗？” 古寒闻言微微一笑，道：“饿不死。老天爷岂非派了你这样的女菩萨来搭救我。” 那小姑娘忍不住捂嘴笑道：“你说我是女菩萨？” 古寒道：“对，多谢你，让我重新活过来了。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一饭之恩。” 小姑娘笑道：“好啊，那我等着。”她嘴里应着，心里其实根本不会当一回事，一个乞儿将来自己不饿死就好了，又能报答她什么？ 古寒点头道:“那你现在可以报上名来了，然后滚吧。” 那小姑娘闻言只感有趣，笑道:“你这人，怎么老是叫人家滚？哈哈哈，好吧，告诉你无妨，我的名字叫宋妍。等你以后发达了，记得来城南的宋府找我报恩哦。” 古寒忽然有些毛骨悚然，急忙问道：“城南宋府？那……宋客是你的什么人？” 小姑娘诧异点头道：“你认识我爹？——倒也不奇怪，我爹在流水城里毕竟是出了名的大侠客。” “呕……”古寒想把方才吃下的食物全部吐出来，却发现很难做到，只能干呕着。 小姑娘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但这时。一位美貌妇人已经找了过来。 “妍儿！”那美妇人叫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娘亲，我看这小乞丐可怜，给他买点吃的。”宋妍答道。 美妇看了一眼古寒，皱眉道：“好了，我们快走吧，回去了。” “哦。知道了。”宋妍临走时不忘回头对古寒吐了吐舌头道：“我走啦，小乞儿。” 古寒站起来，默默看着她们的背影，心中冷冷道:‘宋妍……你爹灭我全家，现在又轮到你来假惺惺可怜我？哼，都给我等着吧，到时候一起清算。’ 喧闹的街道中，似乎隐隐传来妇人和小姑娘的声音： “妍儿，你以后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这种下贱卑微的生物你以后可要远离。知道吗？” “为什么？难道同情一下也不行吗？” “不行。你的身份高贵，绝不可以做这种传出去会玷污名声的事情，娘亲所说都是为你好，妍儿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哦……”小姑娘嬉皮笑脸着。她决想不到，今日她的一番好心好意，将为她日后一生的痛苦埋下伏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