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返生
星夜。 绕虹原野边境。 邱淳软软的趴伏在尸体堆里，奄奄一息的他，默默听闻着上方传来的恶魔交谈声。 “这些孱弱的东西居然敢逃跑，真是不知死活。” “哪一年都有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吼，卑贱的东西，它们就该洗干净了跪在地上求我们享用！” “说得好，能被我们吃，是它们的荣耀。” “自摩枭时代起，我们就开始圈养它们，多少年了还养不熟，伪人真是废物。” “也不全是，听我表兄说，北尊魔国圈养的伪人大多乖巧，种类多样应有尽有。” “哼哼哼他妈的，我们就没这好福气，瞧瞧咱们绕虹原野养的东西，回回都要部落出兵追赶，想吃到嘴里费事的很。” “这次更可恶，趁着咱们跟恶鬼窟开战，这些伪人居然串通一气大举出逃，真是罪该万死！” “上边已经下了命令，要杀光境内所有伪人。” “嘎，杀光？” “不错。停战后，部落会进购新人种。” “咻，好极好极，人种百年没变，是时候换换口味了，嘿嘿。” “呲溜” “呱，呱呱” 诡异的声音阵阵传来，随后又响起嘎嘣嘎嘣的咀嚼声。 邱淳心中哀叹，此刻的他，连昂起头颅瞪视恶魔的力气都没有。 白天的时候，他被四翼恶魔一爪破腹，肚子穿了个窟窿，捱到现在，全身血液近乎流干。 他从小就在恶魔吃人的阴影中长大，曾多次设想过怎样抵御恶魔，可惜缺少实践机会，真正遭遇后，一个照面便被恶魔重创。 弥漫在鼻腔的浓郁血腥气和淡淡腐臭味闻不到了。 恶魔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难以听清。 他能感觉到自己出气多进气少，生命无几。 “要死了吗？” 周围都是死去的同类，死亡似乎并不可怕... 意识昏沉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血腥味重新涌现。 口中有液体流入，伴之而来的灼烧感刺痛口腔。 他太过虚弱，无力抿唇抗拒。 随着口中液体逐渐顺喉而下，身体竟慢慢恢复了气力。 许久后，邱淳试着吐出口中的未知液体，嘴巴才张开，却有更多液体灌入，呛得他咳嗽不止，彻底清醒。 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下意识捂住两眼，但匆忙间瞥见的物事又使他拿开了手。 是真的！ 难以置信。 一颗血流不止的硕大恶魔脑袋横在他的面前。 鲜红的血液自魔首断颈处一波接一波的涌出，血流不断冲刷着邱淳的口鼻脸颊，部分血液流入他口内。 这颗恶魔的脑袋，结构与人脑类似，面部也有眼耳鼻口，头上长着稀疏的发丝。 最惹眼处在它额头，那里没有皮肤，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淡青色甲壳；其次是它没有眼皮的眼睛，那是一双色彩分明的三色眸，青黄紫三色由上到下依次排序。 邱淳目不转睛的瞪着魔首，好一会儿，注意力才转回自身。 他惊奇发现，自己此刻的状态比起之前好了太多。 腹部仍然疼痛，但伤口基本愈合，此外，受伤的手足、发木的面颊、麻痹的大腿、肿胀的皮rou都好得七七八八。 他在尸堆里找了件相对完整的上衣给自己换上，要不然浑身血污遍布、衣不蔽体，实在太过狼狈。 换好衣服，他放眼打量四周。 立足处是一条斜坡的坡底，坡长十多丈，其上遍布残缺的死尸和各种大洞小洞。 坡的两边也是坑坑洼洼，碎肢满地。 坡顶附近有几处大片焦黑，余烟尚存。 这地方断裂的树木随处可见，斜坡左方的一根断树上还插着半具恶魔尸身。 四周寂静无声，鸟叫虫鸣一概不闻。 “谁杀了这些恶魔？”邱淳自语道，暗暗将诛魔者视为楷模。 腹部的疼痛提醒着他身体仍需养护。 邱淳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恶魔的脑袋上。 “是恶魔的血治愈了自己吗？” 他略作犹豫，俯身提起淌血的魔首，走向斜坡一侧。 坡边有株奇特植株，主干为鱼形，高约一人，无皮也无枝，由根至冠长满了状似鱼鳞的硕大蓝叶。 邱淳试了试蓝叶的质地，韧性足够，便摘下一片。 他倚着鱼形植株，在地面掏了个小坑，把蓝叶盖在坑上，提起魔首，将血放在叶中。 很快，蓝叶凹入坑内，内里蓄足了鲜红的血液，邱淳放下魔首，捧起蓝叶就喝。 大口大口的魔血入喉，灼烧感比起之前更重更急，邱淳竭力忍受，一口气喝光魔血。 他把蓝叶摊开盖在小坑上，再次接血。 不久，叶内又一次盛满了血，同样被他一口气喝干。 如此反复多次，恶魔脑袋的血液仍未流干，只是越到后面，蓄血的时间越长。 “啊！” 邱淳忽地惨叫一声，两手捂住肚子。 原本大大缓解的腹部，痛感骤增，尽管时间短暂，但他痛出了一身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肚子上的衣服，查看伤势。 左腹愈合的窟窿已经长出了新皮，肤色分外嫩红，只是不知何时，拳头大的嫩皮正中竟染上了一点淡青色，且淡青色正在扩大！ 邱淳猛然望向魔首。 它的额头那里，淡青色的甲壳格外显眼。 难道，魔血喝过量了？ 他心中大为警惕，当即扔掉恶魔脑袋，把盛有魔血的蓝叶甩到一边。 然而此举无法挽回事实，腹部的淡青色逐步蔓延开来，最终，整块新皮的肤色由嫩红变成了淡青。 邱淳伸手摸了摸，只觉触感与恶魔的额甲极为接近，他心中一声轰响：“魔化？” 族里的老人讲过，人族有一些败类，为了给恶魔当走狗，会主动恳求魔化，成为魔奴。 那些魔化的败类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出现恶魔特征。 邱淳绝不肯坐视自己魔化。 宁为玉碎。 他咬牙起身，捡了块又细又薄的石片，稍加打磨，便靠在鱼形植株上，用石片去割除腹部的淡青色硬皮。 “啊！！！” 长坡上空，惨嚎声远远传开，久久不歇。 良久后。 邱淳面色惨白的瘫在地上，左手抓片蓝叶压着腹部，浑身汗如雨下，神情疲累。 在他手边，放着一块沾满血液的硬壳，大小如掌，色泽淡青。 邱淳本已精疲力竭，连呼痛的力气也没了，但一个时辰不到，剧痛便得到了极大的舒缓。 他小心翼翼且颇为吃力的坐起身来，拉开蓝叶，看到伤口那里已经止血结痂。 腹部伤口的一波三折不禁令他心生感慨。 先是被恶魔一爪破腹，离死不远； 然后无意中吞了恶魔血液，身体自愈； 接着喝魔血过量导致新皮魔化，不得已强忍剧痛将硬皮剜掉。 他顺手拿起地上巴掌大的硬壳，很难相信，这东西是自己的皮肤所化。 冤孽！ “当做教训吧。” 邱淳决定将其带在身上。 他抓起蓝叶擦拭硬壳上的泥土和血渍。 不消片刻，正反两面清理干净，只余边沿还有些许泥血，他捏着硬壳在蓝叶上刮蹭摩擦，抹净了边沿。 清理完毕，他闭上眼睛靠着鱼形植株休息。 细细想来，就治愈伤势而言，魔血作用极佳，只是一旦喝血过量，隐患同样不小。 如果能控制喝入的量，那就是上好的疗伤物品。 静坐半响，腹中感到饥饿，他正要去寻找食物，起身时忽地向右侧看去，嘴里“咦”了一声。 几步外，原先被他用来接蓄魔血的那片蓝叶，中间竟变红了。 他走过去，捡起蓝叶细细端详，接着又返身拿起擦拭硬壳的那一片，两相比对，看出了苗头。 两片叶子的中间都红了一部分。 接血的蓝叶红了耳朵大的一块，擦拭硬壳的蓝叶红了指尖大的一块。 他用手去摸变红的位置，手指没有沾血。 血液已被蓝叶吸收入内。 他大致有了猜测，摘下两片蓝叶，分别用染血的泥土盖住，不同的是，其中一片刮花，另一片无损。 验证需要等待，肚子又饿着，他在附近仔细搜寻叫得出名目的吃食。 勉强填饱肚子，邱淳回到鱼形植株旁，抽出两片蓝叶。 区别显而易见，刮花的蓝叶中间红了一小块，完好的蓝叶则没有变化。 他所料没错，必须要破坏蓝叶表面，才能使其吸收血液。 接蓄恶魔血的蓝叶被魔血灼伤，擦拭硬壳的蓝叶被魔化所致的硬壳刮花，表面都遭到破坏，是以皆能吸血。 邱淳颇感振奋。 这鱼鳞状的叶子倒不失为储存血液的好材料。 他摘下鱼形植株上的所有蓝叶，用细绳扎成几叠，一一纳入怀中。 未免沦为恶魔的血食，他自幼与族人东躲XZ，求生的本事会不少，搓几根绳子毫不费事。 他本想储存魔血以备不时之需，可惜硕大的恶魔脑袋血已流干，失去了用处。 “不行，魔血疗伤效果极佳，不能就这么白白错过。”邱淳低声自语，脑中筹思主意。 他心知魔血难得，当下用木头做了几把简易工具，耐心十足的一点点收集染有魔血的泥土。 血土收集完成，被他分成两份。 一份平平铺开，内里藏着几十片蓝叶； 一份高高摞起，裹着剩下的叶子。 做完这些，落日西斜，时近黄昏。 趁着还能看得见，他去长坡上翻找尸体，或许，尸堆中有他熟悉的族人。 八个月前，得知绕虹原野与恶鬼窟开战，族人便决定逃走。 绕虹原野早有传说，边境木鱼岭外是无主之地，那里没有吃人的恶魔，大家怀着希望往木鱼岭而来。 但临近了才发现，逃往木鱼岭的人族为数不少，木鱼岭周边有恶魔士兵大开杀戒。 显然，恶魔们早有防备。 前路近乎断绝，族长与长者们接连商议数次，探讨是要顶着灭族的风险搏一个光明未来，还是就此回头觅地隐居。 可没等商量出结果，就有一支恶魔士兵攻入了他们的族群。 一个背生四翼的恶魔击穿了邱淳腹腔，剧痛使他瞬间昏死，全然不知后事，痛醒时已经躺在此处的尸堆里。 “只怕族中百余人难以幸免。” 邱淳的心情沉入谷底。 不知这里是否有族人的尸身。 他沿着斜坡上行，眼中所见尽是尸体，满地的残肢碎体触目惊心。 血腥气、腐臭味、焦糊味...各种难闻的气息混在一起，令人十分不适。 诡异的是，这里残肢碎体遍地，却没有野兽禽鸟寻食，也不见苍蝇蚊虫飞来绕去，就连以尸体为食的腐尸兽都看不到一只。 他强忍恶心，认真搜寻，不时翻动坡上的尸体。 族人的长相衣着他相当熟悉，无需盲目寻找。 最终，赶在天色全黑前，他大致翻了一遍，找到三具族人的尸体，每具的致命伤都很显眼，尸身尚算完整。 族人得以保住全尸，邱淳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他做了个粗陋的大木架，拖着三位族人离开斜坡，尽管坑洞遍布，利于掩埋，但这里太不干净，邱淳不愿将他们葬在此地。 埋好族人，邱淳借着微弱的月光返回斜坡附近。 这一带万籁俱寂，想必不会突然出现凶禽猛兽，不过安全起见，他还是攀上了一棵大树。 在树杈间坐稳，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兽皮，轻轻摩挲。 这是整理族人尸身时，从他们身上发现的绕虹原野全境地图，此为临摹翻版，原图由族长贴身保管。 为免遭受恶魔掠食，他们这一族经常迁移，知道的地方倒也不少，但对木鱼岭的了解，只限于听过相关传说，更多的便一无所知，若无地图指引，想到木鱼岭，无异于天方夜谭。 如今，目的地是近了，同行的百余族人却仅剩邱淳。 当初为了换得绕虹原野的全境地图，族里可是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收起地图，邱淳陷入沉思。 族人放弃根基，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只为搏一个光明未来，结果非但一无所得，反而遭到了残酷屠戮。 同样遭遇屠杀的人类族群还有很多很多。 邱淳心中大恨，下意识朝恶魔脑袋那边看去，然而这一眼所见，却使他整个人僵在了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