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治伤敷药

    清清身上的伤虽然不少，但那毕竟都是皮外伤，目前危及性命的自然是脑后被撞开的血窟窿，独孤云里一步也不敢远离，看着医馆里的大夫为她清理伤口。用来止血的纱布总是瞬间就被鲜血浸透，不得不一遍一遍地擦洗换新，旁边用来擦拭伤口的清水盆两三下就成了红墨水，可是血还没止住。那么小的头，怎么会有那么多血流出来呢？独孤云里的心像被石灰一层一层包裹着，一点点凝固，一点点僵硬。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死。她是要一直陪着他的，否则他漫长拥挤却孤独的生命该有多无趣。他不舍得真的逼她，更不舍得放开她，所以让她游离于自己的掌心内外。他想，只要她还在这里，离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没有被任何男人拥有，那么等到他时机成熟可以拥她入怀的时候，只要稍稍用力一够，她就会回到他怀里了。这样似有若无的距离曾经让他安心，现在却让他追悔莫及。

    如果她在别的地方发生意外呢？就如今天，如果他不在这里，没有亲眼看见，没能及时杀了那匹马，是不是她就会在他毫不知情的某一时刻，永远消失了呢？如果她消失了，那他所谓的宏图霸业，他的报仇雪恨，他的凌云壮志，都要做给谁看呢？

    如果他荒芜的生命只剩下她这最后一点生机，那么当初他到底是怎么说服自己竟然没有把她握在手掌心！

    以后不会了，他再也不会犹豫不决，瞻前顾后，无论她恨他也好，恼他也罢，他也要不顾一切把她抓在身边，亲自看住她。他再也容不得她出任何一丁点的闪失！

    民间的医馆大夫他自然是不放心，来来去去这么多回一直只在不停擦药换纱布，可是自己派来的军医还没有到，他也只好先忍着不发作。

    “好好拿出你的看家本领，救不活她，全家都给我陪葬。”云里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偏偏让大夫闻言心惊胆战，恨不得立时跪下。

    “是是是，小的自当尽力！”大夫忙活的更厉害，可是头颅破损非同小可，这又是个弱女子，本身底子就差，他也不敢大力动作，现在失血过多，止血的草药俱都无效，其他的真的已经超出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了。心里面虚得很，面上却也不敢表露半分，眼前的人是明月王朝的大将军，皇上亲封的万户侯，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看他看着这位女子的神情就知道这女子对他意义非凡，若是今日死在他这医馆，只怕他随口而出的那句全家给她陪葬并非戏言。

    正当六神无主之时，独孤云里派来的军医总算赶到，一路上驾马奔驰而来，现在刚进门气也不敢缓一下就不等吩咐径直来到床前。那大夫一看他手中的药箱和察看病人的眼光就知道自己遇到大家了，立马腾出位置，把主要情况跟他报告了下，准备在一旁打下手。

    “苏叶，交给你了。”独孤云里在一旁淡淡开口。

    “我明白。”君苏叶简单回应。他虽然是独孤云里的属下，却也是他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当年他怀才不遇，被恶人陷害砸了君家百年医者的招牌，是独孤云里帮他重振声望，让君家一家老小得以继承家业。现在君家的医馆隐蔽于市井，专为达官贵人看病。虽是如此，君苏叶也谨记君家百年祖训，医者仁心，每月都让君家的医馆伙计去贫民区为贫苦百姓赠药。而君苏叶为了报答独孤云里，一直跟随他左右，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时候，他更是一路相随，负责治好他所有的伤。现在天下暂时太平，独孤云里也让他回归到君家，钻研医术，陪伴家人。君苏叶知道，如果不是真的很重要的事，他绝对不会这么突然地把他喊过来，更不会像刚才那样郑重其事地托付。

    眼前脸色苍白生命迹象一点点流失的女人，一定对他非常重要。既是对他如此重要之人，无论是出于医者的职责，还是朋友的义气，他都要全力以赴救回她。

    “取三七，蒲黄，白及各三钱，仙鹤草一钱，放在一起烈火煮沸，快去！”

    “是。”那大夫一听到指令就马不停蹄去办了，行医多年医术虽然平平，但这点熬药的经验他还是有，此时半分不敢怠慢，一丝不苟地去执行了。

    而君苏叶将清清的身体扳过来呈侧立状，扯开包扎在她头上的层层纱布，用他带来的药水重新清洗，手指灵巧地在她的头上各处或轻或重地按压，清清被他手上的力度给痛醒，禁不住发出细弱的痛哼，云里不忍看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又不敢移开目光，那浓稠刺目的鲜血像烧开的沸水将他的心淋的又痛又软。可是君苏叶却因为她细弱的闷哼略微放了心，这个时候还有反应，就还有希望。

    用君家秘制的伤药给她敷好药，再重新替她包扎好。伤成这样，能不能活下来，活下来又会不会留下病根，都要看几分运气，现在就是他也不能轻易下论断。头上的伤处理好，接下来的事却让他犯了难。

    “她是在马车上受的伤，除了后脑勺的磕伤之外，身上其他的瘀伤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也会有麻烦，可是她还是个女儿家，我……”作为一个大夫，君苏叶当然不会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动什么坏心思，可是云里这个人有严重洁癖，他再傻也知道能让云里这么在意的人肯定不是单纯的朋友。

    云里微微蹙眉，她的命固然重要，可是女儿家的名节也不能完全不顾，何况这是他的女人，一想到要被别的男人看光身子，他就怒从心生。

    “不脱衣服，你就治不了吗？”

    不脱衣服究竟伤成什么样他都看不了还想让他包治百病，君苏叶简直无奈。可是这句话说出来，他当然明白云里心里的介意。

    “也可以，但这就需要你的帮忙。”

    “怎么帮？”

    “无论如何她身上的伤一定要处理，也要确保没有伤及内脏，我已经给她把过脉，目前虽然没有什么异常，但总要看一眼才放心。你如果不想我看她的身体，那就自己看，然后把看到的情况详细描述给我听，另外身上的瘀伤也要你给她上药。”

    云里斟酌了一下，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走到床边，他突然有点退缩，不敢去看她满身伤痕的样子。今天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她跟他们回去，她本可以逃过一劫，不用受这些苦痛。是他的固执给了她这一身的伤，说没有愧疚，是假的。他愧疚的恨不能以身代之。

    君苏叶非常识趣地走到一边，帮他们放下了帷帐。现在是下午，外头太阳正好，帷帐放下来，光被挡在外面，里面徒留一片阴凉。独孤云里近距离地看她，他记起当时为了保护寒烟情急之下踢向她的一脚，似乎也踢在她的头上，她的额角红红的肿起，脸上的虚汗浸湿两鬓，将苍白如雪的一张瓜子脸衬得分外可怜。

    对不起，你当时一定很疼，对不对？

    “好了吗？”君苏叶在外面询问。

    “嗯。”云里在里面应声，声音里的哽咽险些藏不住。

    “那开始吧，把她衣服脱掉，从上到下给我描述她瘀伤的地方。”

    云里稳住双手，开始解她的衣带，露出里面粉色的肚兜和她雪白的肩臂。可能是衣服被解开身上凉，风清清忍不住瑟缩。看到她的不适，云里不再犹豫，开始向君苏叶如实描述她身上大大小小遍布全身的淤青肿块。

    君苏叶仔细地听，时不时地追问，根据多年行医经验大致推测出具体的情况，然后指导云里用他的药箱，找出对应的瓶瓶罐罐，给她上药和简单包扎。

    云里一步一步地照做，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她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原本娇嫩细致的皮肤现在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十分揪心。他抹在她伤口上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这件事情他一定会彻查到底，那个把她害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他绝对绝对不会放过！

    风清清被摔的意识迷离，眼皮很重睡意很浓，可是有个人一直不放过她，不断在她身上抹着东西，每抹一次她就多痛一分。这样密集而连续不断的刺/激让她越来越难受，她在梦里委屈地流眼泪。云里看见她的眼泪心慌意乱，却不敢动她也不敢停下，怕手上的药膏会刺激她的眼睛所以不敢用手给她抹眼泪，只好拽住袖口给她一点点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和薄汗。

    “还有背上的，也要都擦过去。还有……”君苏叶有点想流汗，从来没治过这么麻烦的伤，但是天大地大人命最大，为了检查仔细不要留下什么隐患，君苏叶硬着头皮说道：“所有地方都要检查，药箱底下一层那个贴着红纸的药盒是用来涂抹****的伤口的，附近的瘀伤都用这种药膏敷一次。”

    这时候去煎药的大夫也匆匆忙忙端着药汤赶过来，被君苏叶一把夺过药碗，直接打发出去了。

    “还有她现在昏迷不醒进不了汤药，我把药碗放在桌上，你想办法给她灌下去。身上的瘀伤没有大碍，敷好药就行了，注意尽量不要碰她的头，喂药的时候小心一点，我去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行了。”君苏叶匆匆交代完便如临大赦躲到外头去了。外伤不足为惧，头上的伤要看风清清自己的造化他在这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处理好这些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他毕竟不是神，不可能一出手就起死回生。

    剩下的这些事，云里一个人也能做好。尽人事，听天命，除此之外他现在唯一能帮云里的，只有在心里给那位姑娘祈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