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山羊镇篇（五）
山羊镇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不自在，随处可见的灰色颗粒飘散在空气中，越晚可见度越低，转眼天暗，一行人在小镇内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尼卡的身影。 侦探的经验告诉江辰川，尼卡有极大概率是山羊镇的原住民，若他想要故意躲藏，很难被人发现。 江辰川提出想到尼卡停留的那栋房子里看看，那是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线索。 可那不是一个特别的地方，门锁本就有被破坏过的痕迹，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了，与想象中的整洁不同的是，这里就像刚被强盗洗劫过了一般，让人无处下脚。 残破断裂的桌椅被随意地丢弃在客厅中央，脚踩在开裂的木地板上时，会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木屑和玻璃散落一地，还能看见几抹腥红，他们寻了一圈，都没发现尼卡的踪迹。 “有线索吗？” 伊森从门外探头，看见屋内的场景时，也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 “也许，这就是来不及掩盖的真相。” 江辰川沉着脸回答道，一定是有什么影响到了“他们”，所以，这家的场景才没来得及修饰。 没人了。 整个山羊镇的人，恐怕都没了。 “走吧，伊森，去其他地方看看。” 江辰川走了出来，看见蕾娜和托马站在路边等他，伊森本来安排他们在房子里等待调查结果，可蕾娜却有着不同的意见： “我觉得，现在我们还是呆在一起比较好。” 正好，江辰川也不打算分头行动。 阴森森的冷风呼啸，空旷的街道上，只有他们四个活人的存在，除了月亮那点光线从灰蒙蒙的雾气中透出，便再无其他光源。 可接下来，又该去哪里寻找尼卡？ “我有一个问题。” 一直沉默的托马突然出声。 按照伊森的说法，托马是他的同学，只不过院系不同，所以具体的专业伊森并不了解，若是换一个身份，他就了解了，那便是亚特拉斯炼金院有名的小倒霉蛋。 据说，只要是跟运气沾边的事，托马是一个都不占，已经留了三年的学，至今无法毕业，胆子又小，没想到这次的毕业报告，又抽到了个最危险的课题。 名字叫什么…… 《黑山羊角起源的实地考察》 托马说，也就伊森人好，愿意免费帮忙，主动跟他组队，要不然，他一个人来这破地方，肯定不知道迷失到哪儿去了。 看着伊森爽朗的笑容，不知道是巧合也好，还是命运使然，江辰川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也难得听见托马发表意见，江辰川转头看向他： “什么问题？” “你们有在小镇里看见教堂吗？” 英兰北尔是一个教会国家，就连司法与审判都全权交给中心教团处理，统治者需要通过信仰来控制信徒，神明的光辉早就照亮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而且在小镇的入口的地图上，明明都有教堂的标志。 “有谁知道，山羊镇信仰着哪个神明？” 不好的预感让江辰川感到不安，似乎有什么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我记得……好像是黎明女神吧，这一带本就是黎明教会的管辖区域。” 蕾娜的回答应证了他的猜想，经历过那夜大火的伊森自然也联想到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走，去教堂！” …… 我活不了多久了。 这是尼卡意识到的，他跌跌撞撞地走在小道上，根本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蕾娜。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在发胀，意识也越来越迷失，只觉得鼻子一阵温热，用手抹了抹，发现通红一片。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他扶着路边的树干呕吐出了大口大口的血浆，甚至还有些模糊不清的肠状物。 他只能擦一擦嘴边的血迹，继续往前走去，浑身上下，都蔓延着那种无力的绝望。 曾经有人告诉他，他只是得了病，要去一个有着通天大树的城市，他拼了命到达那里，可那里的人又说，看病治疗需要钱，他就只好去满大街找工作。 结果呢？ 他还是要死了。 活着，太难了…… 清凉的寒风拍在脸上，冷气侵蚀着骨髓，令他清醒不少，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来到了教堂面前。 那是通体的纯白建筑，是灰色世界里的一抹亮色，高耸的尖塔之上还伫立着黎明女神的雕像，恍惚之间，好像还听见教堂内传来的祷告声。 尼卡茫然地推开了教堂沉重的大门，浓郁的血腥臭味迎面扑来，堆积成山的尸体早已腐败，无数的蚊虫盘绕着，一直软趴趴的触手就伸在尼卡的脚边，已经没了鲜红的血色。 “呕——” 涌动的血气弥漫在整个白色教堂里，胃里一阵翻滚，那是无比恶心的感觉，可随之而来的，是一些从未出现在他脑海之中的记忆，不断涌现出来。 人类的躯体被悬挂起来，绑在木架子上，被刨开的肚子里生长出黑色宛如山羊角一般的东西，人们欢呼雀跃着，金色的硬币反射着灿烂的光芒…… 然后，便是…… 银白色盔甲反射着燃烧的火光，被敲开的房门，镇民与骑士互相撕斗的场景。 那是暗处的一处草丛，少年睁着眼睛、捂着嘴，瑟瑟发抖得看着眼前的砍杀…… “啊！——” 尼卡发出痛苦的嚎叫。 源源不断的记忆涌现出来，残酷的真相令他无法接受自己，眼前闪现过很多画面……被人推倒，被人威胁，被人扶起，被人拯救…… 真的会有人来拯救我吗？ “想要杀死自己吗？” 尼卡似乎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说道。 他似乎看见了……看见了一双黑色的眼睛，周围什么都没有，就是那双眼睛，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是守序，还是邪恶……”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呢喃着。 “你将去往何方？” “什么？” 尼卡不解地抬起头。 可那双眼睛消失了，就像从来都没出现过那样。 “遵从你的内心吧。” 那道声音再次出现，尼卡觉得胃里再次搅动起来，那种呕吐感再度涌现，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就像给予了某种启示，喉咙里有些异样，紧接着，一只白色皮肤的手臂从里伸出，沾染着血腥的味道。 “呕——” 他吐出了一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