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公主俏伴读(一)
白明亨觉得,他堂堂梁相的嫡子居然要去给一个傻子当伴读,安排他的那个人一定是疯了! 什么?是他老爹的主意,好吧,上一句话当他没说。 “飞喽飞喽!飞喽!” 果不其然,梁国那出了名的疯公主从未让人失望过。他白明亨来当伴读的第一天,人还走进书房,远远就听见了那疯公主夏环的声音。 “什么?!”猝不及防,避无可避,白明亨突然感觉有一道阴影遮住了他,抬头却是猛地被人一下子扑倒在地。 恍然回神,白明亨看见的是一个将头发梳成胡人样式,衣着另类的少女。 不是那疯疯癫癫的夏欢,还会是谁? “堂堂梁国公主,怎能如此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公主公主,你别跑了!” 仿佛鸟兽出笼一般,从书房和偏厅乌泱泱地出来了许多侍女,为首的,是个人高马大的中年妇人。 想来,那该是公主的奶娘。 “哈哈哈!你们知道什么?!本公主这头是羊毛卷,这衣服是最时尚的短裙,这靴子……” 白明亨胡乱听来了这么一嘴,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被夏环从地上扯了起来。 “我们跑快点吧!这样她们才追不上来!” 不等白明亨出声,夏环就带着他跑了起来。公主府很大,单单只一个花园就超过了白明亨住的院子。 “呼呼呼……”不知过了多久,白明亨跑得实在累了,趁着那疯公主脚步突然一停顿的间隙,他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口喘了起来。 “喂!那个……下面那个喘气的!本公主都爬上来了,你也快点爬上来!接着!” 说着,白明亨看见有一条麻绳从上方垂了下来,那公主夏环正托腮蹲在屋顶上看着他。 眼见着白明亨半天也没动静,夏环又催了起来,还没缓过气的白明亨朝她翻了一道白眼。 “想不到我大梁居然有你这种不懂礼数,出行无状的公主!” “唉……本公主也想不到大梁居然有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跑三步喘两步的书生!” 夏环故意拖长了最后二字,毕竟,在尚武的梁国,书生可不是什么称赞才俊的好话。 也正是这第一面,白明亨察觉到,所谓的疯公主并不疯,但是,对他来说,夏环仍然是个疯公主。 “有本事你就下来!” “有本事你就上来!” 这边白明亨和夏环吵吵闹闹着,不远处的树上有一女冠正倚靠在枝干上看着二人。 “好洛儿,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们?” 女冠洛儿的师父—天师大人正坐在树下,手里拿了一包桂花糖吃着。 然而女冠并没有回应他,因为,二人本就用了术法隐去了身形,那两个凡人如何能看得到? “唉唉唉……洛儿长大了,还是小时候可爱,为师还记得暂住出云的那几年,你最喜欢拾上一衣摆的樱花瓣,洒在为师身上。” “还有在西域的那一年,你总说你长大可不要出家做什么道姑,当个劫富济贫,飞檐走壁的盗侠才好!你说你,怎么越大,反倒成了你最不喜欢的模样?” 天师大人说着,将桂花糖一块又一块地塞进了嘴里,活脱脱像只松鼠。 “吃这么多糖,也不嫌牙疼?!” 天师感到头上轻快的一击,随即而来的是阵阵甜蜜花香。 一团桂花被洛儿衣袖裹挟着,在天师头上打了个旋子。 瞬间细碎的桂花散落如雨,一时间周遭都浸满了甜丝丝的香气。 也正是这玩闹似的举动引来了那边还吵嘴的两人。 “啊啊啊啊有鬼!有鬼!”夏环故作害怕地大声叫嚷着,她自己没怎么样,反倒是白明亨 被她这突然一声叫喊吓得是心惊rou跳。 白明亨也是脱口一声大叫,却又立刻强装镇定,向着树下走了过来。 这般的镇定自若,天师恍惚间以为白明亨发现了他与洛儿的存在。 “你大可放心,他只是装出来的。”女冠洛儿指了指白明亨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汗涔涔的了。 “好小子,果然是随了他娘,竟是个哄骗得住人的主!”天师放心地继续靠在了身后的树上。 然而,风风火火而来的公主夏环,接下来却是让他吃到了苦头。 “公主,我们该去做功课了。” “不去!不去!!不去!!!” 仿佛波浪鼓似地,夏环一边摇头一边又爬上了树。 谁也没注意到,夏环不是踩着树、石攀爬而上,可天师很清楚,因为这丫头的每一脚都踩在了自己身上! “哈……”天师听到了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女冠洛儿轻巧地飘然落地,就如同摇曳而下的桂花。 洛儿远远地站到了树荫里,亲眼看着夏环一脚一脚踩着天师爬上了树,坐在了方才她倚靠着的枝干上。 “有本事你就上来!” 夏环摇晃着双脚,吐着舌头向树下的白明亨做了个鬼脸。 许是因为怂恿,又或是因为赌气,白明亨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回爬树。 坐在树下的天师很郁闷,这两个死孩子究竟是不是真看不见他?怎么一个爬树要踩着他上去,两个也是这样?! 眼下若不是看在白明亨娘亲的面子上,被白明亨踩着脑袋的天师早就起身将白明亨摔了个四脚朝天。 女冠洛儿仍旧那样远远看着,只是,她在拼命忍着自己的笑容。 天师想,等白明亨今日结束了功课,他一定要向这臭小子的娘告状! 也不知是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果报,还是因为白明亨爬树的能力太差劲,就在天师在心中碎碎念了几句抱怨之后,白明亨从树上华丽丽地摔了下来。 这一摔,就伤了一条腿,索性没有断。当然,白明亨觉得屁股也很痛。 因为这场意外,白明亨来当伴读的第一天就这样被人抬回了丞相府。 “夏环!你给我等着!哎呦!” 趴在榻上,白明亨上一刻还咬牙切齿,下一刻却因为后腰冷不防地被大夫倒上了伤药而呲牙咧嘴,眼角也被刺激出了泪水。 “哈哈哈哈!羞羞羞,兄长是爱哭鬼!” 随着这声银铃似的童音,白明亨偏头就看见了在门口偷看取笑着他的一个圆嘟嘟,粉嫩嫩的六岁小女孩。 不是旁人,正是年纪小了他许多的小妹—白元宵。 “元宵,你你你!你怎么不敲门?!” 白明亨急忙将被子扯开来盖在身上,不料,大夫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手上的动作,下一刻尤其蛮横地将伤药揉匀开来。 “哎呦哎呦!!!”登时,白明亨的卧房内只闻得哀声阵阵。 白明亨很困惑,这大夫是同他有仇吗?有怨吗?!真痛! 此刻,临时当了大夫正给白明亨涂抹伤药的天师,心中十分愉悦,他感受到了报复的欣喜! 就这样在榻上养了半日,睡得昏沉沉间,白明亨又被自家小妹元宵给捉弄了起来。 “阿爹阿娘在书房,有客人在,等着你呢!” 说话间,白元宵咯咯笑着,一边提起了白明亨的靴子一边跑出了门去。 白明亨无奈地摇了摇头,收拾妥当,一瘸一拐,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赤着双脚出了门,在花圃里翻找出来了自己的靴子。 他这meimei,是深受娘亲疼爱的,而在丞相府里,他娘亲,是没人敢惹的。 一瘸一拐,白明亨花了比平常要多许多的功夫才来到书房。 他来的路上,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息,家丁,侍女,管家,护院统统都不见了人影,书房周遭安静异常。 “吱呀……”白明亨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书房外间的大门,有一尊他十分熟悉的身影正跪在被纱幔挡着的白家的家规前。 白明亨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他慢腾腾地挪移着,最后也跪在了这身影之后。 “儿子给父亲大人请安。” 如白明亨所想,这尊傲岸身影没有理睬他,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背诵着什么。 “白家家规第一条,一切都要听夫人的。白家家规第二条,夫人说的都是对的。白家家规第三条,前两条家规要谨记……” 任是谁也不会想到,这尊身影是梁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的梁相白卿玖。 “阿爹……”白明亨又是唤了一声,他同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碎响。 这声碎响来自于白卿玖的双膝之下的一方砚台。 “嗯?!哈哈哈,好了好了,砚台都碎了,夫人,为夫是不是不用跪了?!” 仿佛没看到,没听到跪在一边的自家儿子白明亨的存在,梁相大人拿起膝下碎成了两截的砚台,孩子似地兴冲冲跑进了书房里间。
下一刻,白明亨就听到了这梁相府里至高存在者—梁相夫人,他的娘亲,洛春风的声音。 “哦?既然砚台碎了,那便换了这个吧……” 果不其然,梁相又是垂头丧气地手捧一物慢吞吞地被自家夫人给撵了出来。 白明亨皱了皱眉头,他老爹手里的那物什,是一条手臂来长的咸鲣鱼干,那是他老爹上个月送他娘亲的生辰礼。 按他老爹的说法,咸鲣鱼干是常见之物,可这条咸鱼干有手臂来长实属难得,所以才特地挑来送了他娘亲做生辰礼。 这也实在怨不得他娘亲会生气到现在。 “臭小子,去吧,你娘叫你!”说话间,梁相大人又顺从地跪了下来,嘴里念叨起了白家家规。 白明亨想,他现在总该为买了这条咸鱼干而后悔了。 “嗯?这人和刚才那大夫真像……”一见了天师与女冠洛儿的面,白明亨心里嘀咕了一句。 天师向他投来了一个分外慈祥的笑容。 “哈哈,小春风,这便是你那好儿子吧?” 白明亨突然间觉得,这天师的笑容有些诡异,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臭小子,叫人!这是你洛阿姐!至于这位……” 白明亨感到后脑壳一痛,不用问,定是他娘亲洛春风以“打是亲,骂是爱”之名给了他后脑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 “阿姐!”白明亨向女冠洛儿行了一礼。 不得不说,白明亨秉承了白家家规和梁相的风骨,洛春风吩咐的,他从来不违背。 “哈哈,乖……”女冠洛儿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白明亨的肩头。 “我是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超凡脱俗的聿大哥!” 天师抢过了洛春风的话头,看向了白明亨,笑容愈发和善了。 这边白明亨还没叫人,天师头上便挨了女冠洛儿的一轻拍。 “哈,我算是明白阿娘这习惯是同谁学的了……” 这边腹诽着,白明亨就听见自家娘亲轻快地笑了起来。 “你个老芋头,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让这十五、六岁的孩子叫你大哥?” 还坐在洛春风怀里的白元宵笑了笑,又被女冠洛儿给抱了去,喂了她一块桂花糕。 “那那那……我家洛儿叫你声阿姐,你又让这小子叫她阿姐,这是何道理?!” 天师撇了撇嘴,白明亨心中暗喜,他娘亲这故交好友总算是不再笑得那般“慈祥”了。 “老芋头,洛儿只比我家这臭小子大九岁,洛儿又只小我十岁,不是阿姐是什么?!” “没道理,没道理,他该叫我大哥!” 抱着小元宵玩的女冠洛儿摇了摇头,又喂了她一块桂花糕,多少年了,这两人还是见面就吵嘴。 “阿……阿姐,所以他……” 疑惑间,白明亨小心翼翼地躲开了两边的唇枪舌剑,凑到了女冠洛儿的面前。 他只听自家老爹提起,娘亲不是梁国人,是当初他游学玄国时在一处名为“仙客来”的酒家结识的。 “你娘亲是一个仙女,那天,她身穿云光羽衣,驾着七彩祥云来救我……” 白明亨从来不信他老爹的这番说辞。 “咳咳……你娘她啊,是一个仙女,那天,她身穿云光羽衣,驾着七彩祥云救了你爹……” 女冠洛儿似有难言之隐,她不知该如何说那个场景,毕竟,突然从天上的一个窟窿里掉下来一个姑娘家,正好砸在了追着拖欠了数月酒钱的天师和浪荡书生的仙客来掌柜身上,这事可没人相信。 闻言,白明亨皱紧了眉头,他开始半信半疑了。 “所以他……”白明亨回头看了一眼和他娘同样叉着腰吵嘴的某天师,他现在有满肚子的疑问。 “老头子那天带了你娘回来,后来,和你爹找了很久、很多的办法都没能送你娘回家,所以……后来你娘就和你爹来了梁国。” 话中有话,女冠洛儿将一块又一块的桂花糕塞给了怀中的白元宵,小元宵只好一块又一块吃着,嘴里塞得满满的。 终于,眼见着装着桂花糕的盘子已见光底,她忍不住从女冠洛儿的腿上跳了下来,一溜烟小跑出去,白明亨想,她怕是这一个月都不再想吃桂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