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照我还(六)
十二 出了宫,照旧在北街兜了好几个圈子,明月轻车熟路地甩掉了几名跟过来的暗卫。 她其实也不想这么做的,暗卫受命要保护她的安危,若是自己出了差池,他们可都要遭殃。 但她要去的地方,要见的那个他,却又实在不能被他们发现。 “但愿病阎王只是打他们几个板子……” 明月怀着这样的内疚,一溜小跑去了北郊,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附近好像有个山洞,说不定……他就住在山洞里面? 山洞幽深,有水嘀嗒作响的声音,不知是岩体上积累的岩露还是早先积下的雨水。 “呃……那个,你在不在?” 不知道那个怪人的名姓,明月挠了挠后脑勺,只好不甚礼貌地在山洞前这样喊了出来。 应该不会有蝙蝠跑出来吧…… 明月眨了眨眼睛,她耐心地等了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见没什么回应,索性大着胆子溜进了山洞。 还不到黄昏,山洞里也还没那么昏暗,很快明月就发现了那个怪人。他窝在一块青石头旁边的角落里,像是在打瞌睡。 “嗷!” 察觉到外来的气息,本能的反应让他在明月更靠近一步之前就睁开了眼睛,甚至大叫着朝明月发出了警告。 可一瞬,他就认出了明月,立刻又用那种半蹲半坐的姿势坐在了原地,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从身后拖出来了一个可以被称为庞然大物似的东西,明月看不清楚,但她闻到了一股子甜腥味。 转过了另一个方向,明月借着寥寥无几的天光看清了那是什么,是一头野猪,看样子还是刚被捕杀不久。 “礼!礼!师!教话!” 明月似乎天生就对这被狼养大的怪人有着独到的默契心意,甚至他一开口,明月就知晓他究竟在说什么。 “拜师礼?没想到你还当真了呢……好吧!那我……咳咳嗯,为师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明月不知道这世上其他的师父是怎么教徒弟的,但她来做师父,就要把徒弟当朋友。 既然是朋友,自然是有福同享! “嗷嗷嗷!” “别怕!别怕!火用好了是不会受伤的!而且烤出来的rou也很香!不信你尝!” 熟练地生火、去皮、割rou、架串……明月将她收来的拜师礼烤得里焦外嫩,冒出来的油滴在火里,柴枝噼啪作响,明月一边安抚着畏惧火焰的自家徒弟一边又将烤好的第一块野猪rou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好不好吃?” “呜呜呜……” “那是自然!我这手艺可是北疆狼主舅舅亲传的手艺,就连那个总说自己比宫里御厨会烤羊腿的燕王也未必比得上朕!” 明月沾沾自喜地说着,第一天教徒弟,她首先让他学会了用火,顺便给他取了一个“小狼”的名字。 是夜,明月回到皇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要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进去,即便她是女帝,这也终归是不好的。 “呼……好险好险,还好这边留了一些宫服……” 该说是独辟蹊径还是熟门熟路?总之明月从一处宫墙攀缘而上,轻松跃过,最后稳稳落在了宫内的一处墙角。 不起眼的墙角里有一口破缸,破缸里头放了几套宫人的宫服。 那是内侍李和预先给她准备好,放在那里的,只不过常常都不是成套的,也不很合身。 “嗯?这位公公打扰了,请问现在哪边还能出宫……门!” 这边明月还在胡乱套着一件内侍的袍子,突然背后有一个年轻女子在问她话,明月惊慌失措地回了头,倒把对方也吓了一跳。 “现在宫门已经关上,出不去了,你把这些换上,快……随我来!” 明月问也没有多问,她只当眼前这年轻女子和她以前遇见过的那些女子一样,是宫外的百姓或是大臣家中的女眷,进来私会侍卫,误了时辰出不去了。 十三 “其实……” “嘘……你放心,有我在,那些值宿的侍卫就算看到你也不会怎么样。” 本是想要出宫却迷了路的白清越,怕是想不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遇上了夜游回宫的明月。 她想出声解释,可明月的手却快了一步捂上了她的嘴,更是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绕过了一处小偏门。 白清越甚至连袍袖中某人刚刚给她的令牌都没机会拿出来用。 说起来,白清越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之中,又为何会留到这么晚? 起因说起来也是有些可笑,今日酒馆相聚的时候,她听闻汤灵峰偶然提起家中收罗了不少孤本,一时竟大胆猴儿似的求他开开眼界。 这眼界一开,她这才晓得平常一起约酒喝茶谈话本子的人居然是玄国的太凤君! 这一点倒也无所谓,关键在于白清越今日又是一时管不住嘴,饮了果酒,人在藏书阁还没待多久,便开始转起了圈子。 按理来说,白清越喝醉的时候,她是记不清发生过什么事的,可偏偏她现在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看到那几千册书的时候,兴奋过度一边向前走一边转圈圈的模样。 真是丢人呐! 但是她好像还做了点别的什么事情,是什么?她想不起来了。 “到了!快进来!” 这边白清越还在努力回想那失落的记忆,有那么一瞬,她好像记得有人从画中走了出来。然而,她刚刚想起一个模糊的影子,一直带着她左转右转兜圈子的明月冷不防地扯着她的衣袖从一处窗户跳进了某处宫殿。
“哎呦!” “小心!” 出身大梁白氏,白清越乃至她祖上几代都是捉笔为刀的文人,何曾有过像今日这般疯跑的时候? 是以,从窗子跳下的时候,白清越一个脚软,明月为了接住她,反倒被扑倒在地。 “嗯?你……你是女的?那怎么会穿着小太监的衣服……” 同白清越一同跌倒在地,明月的内侍纱帽掉了,头发也披散开了,白清越一时看得出神,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记忆深处的那道影子好像和眼前这人有几分莫名的相像,是因为她喝醉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缘故吗? “嘘!别出声,病阎王他来了,快和我一起走!” 将耳朵贴服在地,明月听到了远远传来的脚步声,是每日到了寝时就会过来看一眼的汤灵峰和一众内侍。 来不及作出任何的解释,明月一手拽着还在愣神的白清越一边又脱了自己的衣袍,胡乱塞进了附近书案或是墙角的花瓶里。 “你,你要干嘛?!” “嘘,快躲好!别出声!” 白清越感觉自从被眼前这不知底细的人带着一路小跑,自己就像是只风筝,眼下更是又被她一甩塞进了床榻上的锦被之下。 “太凤君驾到!” “咳咳嗯……今日太累了,就说我睡了!” “是。” 锦被之下,白清越只能透过一道缝隙看向纱帐外那不真切的动静,听到的不多,看到的也不多,却足已让大胆猜测出一个荒诞的故事。 “天呐!没想到这大玄堂堂太凤君居然金屋藏娇!这藏的娇还如此口味独特?!” 天知道,白清越素日究竟是看了多少离奇的话本子,才这样猜测汤灵峰与明月之间的关系,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个误会了,此是后话。 且说这边,汤灵峰听闻宫人转述明月女帝已经歇下,满脸存疑,碍于男女有别却也不好质问明月为何会晚归,只好远远隔着纱帐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回禀太凤君大人,白姑娘并没有出宫,人也……不见了……” 交待的事情没有办好,小内侍心神慌张,他从汤灵峰的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唯恐这病阎王会将他一口吃了,登时便两股发颤。 “不必,她在明月那边作客,待明日再送她出宫。” 很突然地,汤灵峰笑了,朝几乎吓破了胆子的小内侍摆了摆手。 他确实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方才隔着纱帐,榻上的明月今夜长了好长的个头,就连脚都从锦被下露了出来。 不过,那双脚上,是白清越的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