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奶奶的故事库
夏天夜晚在街上乘凉，两个硬小凳，一条絮了的手巾或随便一条轻便的旧衣服当驱蚊器，雪燕倚靠在奶奶身前，抬头看月亮，奶奶说月亮就是是月光、月明儿。 就着月光，开始讲故事。奶奶讲故事的嗓音是低沉的，低沉就成了神秘，她的故事不多，她每次讲都思路清晰，几乎一字不差。可能这几个故事她都讲给她五个孩子又讲给孙子、孙女，早就轻车熟路。奶奶的故事主题无外乎善良战胜正义，行好事者必有报偿。日后雪燕方知，这些故事并非奶奶原创，自己的同龄人也大多听说过。 一则：扫帚疙瘩、饭箸丫 这天，老mama带着孙子从娘家返回家，走到一口水井处，劳累口渴，坐在井边歇息，皮狐子精早早就守株待兔，日日守在此地，它化成人形，和老mama打招呼：“大娘，我看你头上有虱子，我给你抓抓？”老mama就让它抓。 “哎呦，疼！怎么割rou似得！” “大娘，你虱子真多，得使劲儿抓。” “姑娘，你轻点儿！” “大娘你忍忍。” 老mama就让这好心人一指甲盖一指甲盖揪着给吃了，皮狐子精吃完老太老mamarou身，又食用了小孙子，之后换上老mama的衣物，胯夹余下干粮——三根手指，来到老mama家。 天已黑，敲门。 扫帚疙瘩从门缝看到一个头披黑布的人问：“谁？” 外头回：“你娘！” “俺娘说话不是这个声音。” “我感冒嗓子哑了。” “小什么来？” “小什么赖在她老姥姥家非要多住几天，我先自己回来了。” 扫帚疙瘩看到娘胯下鼓鼓囊囊夹着东西。“娘，你胯下夹着什么？” “你姥姥送我一把胡萝卜，没地方放。” 扫帚疙瘩把娘请进门，娘骨碌一下上了炕边，侧身躺着，开始巴嘎巴嘎啃东西。 “娘，你吃什么？” “嗓子不舒服，吃胡萝卜压咳嗽。” “娘，给俺也尝尝。”皮狐子精把一根手指头扔向姐妹，看到那根戴着娘戒指的手指。扫帚疙瘩、饭箸丫姐俩儿四眼相对，不敢吭声，默默流眼泪。 皮狐子精睡熟后，姐妹俩悄悄商定替娘、儿复仇的主意。 第二日早上，扫帚疙瘩用一根绳子绑住箩筐，绳子搭在院中大树枝子上，饭箸丫坐在箩筐里，扫帚疙瘩一把一把往下拽绳子，把饭箸丫升腾上大树顶端。 皮狐子精看到了：“嫚儿，你俩干什么？”“外边唱戏，上边看的清楚。” “我也上去看看。”皮狐子精钻进箩筐，扫帚疙瘩开始撸绳子，上升到树中央，哐地一下松手。“哎呦，嫚儿，摔死我了，腚磕地生疼。”“娘，刚才手滑，这回俺好好抓紧了。” 这回儿，等到筐上到树顶，姐俩啪地松手，把皮狐子精摔死了。姐俩把皮狐子精埋在屋后。过了几天，坟包上长出灰扑扑的菜，姐俩割了菜包了包子，包子放在锅里蒸，蒸好了掀锅盖却掀不开了。从街上叫来铁匠，铁匠用斧头把锅盖从中劈开。亲娘嘞！一锅小皮狐子精直往外钻。姐俩晚上也不敢在家里睡，皮狐子老是往炕上爬。 姐俩坐在在门口哭，一个卖针的路过，问：“嫚儿，哭什么？”“俺家里皮狐子精往炕上爬，俺不敢睡觉。”“闺女你别哭了，我给你两包针，晚上睡觉你把针插到炕沿上，它们保准上不去。”俩人买了两包针插在炕边，早上起来，皮狐子精果然全被扎死了。 二则： 一人突然发了家，盖了几间屋，他哥哥眼馋又纳闷，嫂子指使哥哥去问弟弟。 “小什么，你上哪发的财？” 小什么说：“我在什么地方种了两行高粱，等着高粱熟了该收了，我去地里一看都秃头了，让鸟给吃了，那天鸟跟我说‘你的高粱是我吃的，但我不白吃你的，我给你说个地方，那有座金山，你早上拿个袋子去拿吧，但你千万要在太阳升到头顶时下山，要不就没命了。” 嫂子让哥哥学弟弟的样，也在附近地里种了两行高粱，高粱熟的时候去收，一看，光杆了，果真有鸟出来，鸟也让他去一个地方拾金子，还叮嘱他：“千万在太阳升到头顶前就下山。” 哥哥那天拿了两麻袋装金子，眼看着太阳要到头顶了，他满头大汗，不舍得下山还想多捡点金子，最后哥哥让太阳晒化成汤，没能下山。 三则： 有一大户人家，家里闺女不知道怎么回事整天头晕呕吐，请了不知道多少大夫，都没治好。 这天，一个俊小子来到这家，他自称大夫，说他能治好千金的病。老爷心里不相信他，他太年轻了，医术。说只要能治好闺女的病，要多少钱都行。这人说不要钱，只吃饭。 于是，这家摆酒设宴，准备了一桌大鱼大rou，俊小子酒饱饭足，出了一身汗，如厕蹲坑，开始搓脖颈、脊梁，他把身上的泥儿灰，搓成几粒丹药。进屋告诉老爷，令千金服下这几丸，必会药到病除。姑娘吃了药立马咕噜咕噜大吐一场，吐完，身体果真渐渐好转。后来老爷把闺女许配给了俊小子。 四则： 一个人平日净做好事，一天从地里干完活儿回家，天红的像着了火似的。路过一个石狮子，听到有人叫他，四下打量也没看见人，最后一看是石狮子张着嘴跟他说话，它说，明天就发洪水了，会淹死若干人，你到时候来找我，我能救你一命。这人问为什么要救他，石狮子不再说话，第二天果然发洪水，这人带着一家人来到石狮子下，狮子张开嘴，让一家人躲进身子里，最后村里就他一家人活了下来。 五则： 一个小男孩雪天在田里走路，看到有个小狐狸在路边饿得奄奄一息，就回家拿了一碗饭放到小狐狸身前。很多年后，男孩长大了，长成文质彬彬的男子。这天路边有个漂亮姑娘脚崴了，男子就扶起她帮她医治，姑娘为了答谢男子就嫁给男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但唯有一点，姑娘要求自己洗澡、换衣服时不能有任何人在身边，婆婆早就疑心已久，这天趁着儿媳洗澡时忍不住从门缝偷看，一看吓一跳，儿媳妇长着一条大狐狸尾巴。几天后，儿媳妇洗完碗后不见了，屋子里只留下一张狐狸皮。 一些更简短的： 1、一个大闺女被拐卖到山沟，大闺女趁着歹徒出去喝酒，成功出逃，跑到旁边一个庄，在好心人帮助下回到家。 2、一天晚上，一个人走夜路听到有人说话，就躲在麦秸垛后偷听。那俩人说，他在哪儿藏了一个小磨，只要你说“小磨一转，馍馍rou一大盘。”它就变出馍馍和rou。结果偷听这个人找到小磨，拿回家，从此吃喝不愁。 3、一个人参加科举考试，他写的文章特别好，就是有一个字少写了一个点，因为这个人平日里净做好事，经常喂蚂蚁，一只蚂蚁就爬到缺了点的地方，充当那一个点。这个人最后中举当官了。 4、这户人家的管家吃饭很挑剔，吃饺子不吃饺子边，把饺子边咬掉不吃，后来离开这儿，人们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这个人落魄了，成了乞丐，路过以前主人家想要口饭吃，主人拿出一个碗：“这是你以前扔的，我都给你留着呢。”骨瘦如柴的管家，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地吞掉原先嫌弃的饺子边。 …… 奶奶还会讲几个谜语，我们说“猜闷儿”。滚绣球的是刺猬，咧嘴笑的是石榴。 还有一些有的没的，譬如她在地里干活看到天上有龙；太爷爷可以变戏法，钻到玉黍地里，转眼没影了，谁都找不着，过一会儿从地里钻出来；还有假死的人，说到阴曹地府转了一圈，阎王爷说大限未到，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