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归去来兮

    “尊敬的十一号公民，欢迎您的到来，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谭斌刚踏进门内，一个脸带甜美笑容的女性便迎上前来，哪怕是在科研为主的实验室里，人们还是保持着对权势之人的尊敬，女人也不例外。

    谭斌扫了室内一眼，面前的接待台后是一块巨大的电子液晶屏幕，上面划分着数百道区域，都带着些专业性极强的术语。最上面，一行红字分为醒目，灰域扩张度:63.925%，目前扩张速度0.01725%每天，预计931天后迎来兽潮。科研不止，生命不息。实验室，为人类而存在，欢迎您的到来。

    屏幕两侧是两条长长的通道，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漂浮着一个巨大的蓝色球体，这与谭斌前世所见的地球无异，只不过这个虚拟投影上，一大片灰色的区域死死笼罩着每一寸土地，看上去死气沉沉，毫无活力。

    人类命运共同进行时，为了文明而在。

    谭斌看着这些场景，想起自己的世界来，不知道导师过的怎么样，那个实验项目完成了吗？还有自己的室友，大概也参加工作了吧。还有还有，她，谭斌抿了抿嘴，过的应该还不错吧。

    随即他又想起抛弃自己的父母来，那是一张他已翻阅多遍的相册，上面依稀记录着两个年轻的男女互相依偎着的模样，看上去悠然静好，只可惜他们的脸早已发白。那是谭斌第一次知道有洗衣机这种东西，随着他在孤儿院的床上醒来，他的裤子不翼而飞，再次找到它时，是在一个奇怪的柜子里，他大哭起来，拼了命的扒开洗衣机，不顾那些大人的阻拦和言语，将所有衣服扒拉出来找到自己的那一条，颤颤巍巍的将手放进口袋，拿出来时，照片早已湿漉漉的不成样子。他忍住眼泪，一步一步的走向外面，将照片放在阳光下，仿佛里面的人是他的全世界一样。后来，他的裤子再也没有人拿过，可是那张照片也回不去了。

    还好啊，谭老头，有你。谭斌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现在，家到了。他抬起头，看向女性:“可以带我去三号区域吗？”

    “好的，先生。”女性见谭斌打量实验室许久也不催促，一直保持着体面的笑容，直到谭斌开口，她才躬身道，一手做出请的手势，尊敬道:“这边走。”

    谭斌没有犹豫，跟上女性。

    女性在前走着，边走，话语渐渐活络起来。“先生，实验室的三号区域主要涉及禁忌树，灰域延缓，兽潮成因等方向，您这么年轻，对这方面有一定的兴趣度属实少见，方便问一下您想参观什么样的科研项目？鉴于您的公民编号，实验室随时可以停止实验。”

    谭斌闻言，惊讶着自己的权利竟然能大到这种程度，秉着多说多错的理念，他微微一笑，简短道:“不必，我就随便看看，你把我带到三号区域就好。”

    女人明显听出少年略微冷淡的语气，也不再多话，脸上笑容不减:“好的先生，您这边走。”女人左转，谭斌视线豁然开朗，一个蓝晶石盘上刻着3的数字，下方，房间两两排列，延伸到视线尽头。

    “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这是实验室的通行卡，您收好。”女人递给谭斌一张精致的卡片，上面是一行小小的冒着微光的字母:science，背面，一个老人的头像栩栩如生，一旁人类命运共用时，为了文明而在的话语刻在其上。女人见谭斌接过卡片，笑着说:“那我先走了，实验室欢迎您的到来。”

    谭斌点点头，女人转过身去向他鞠了一躬，缓缓离去。

    谭斌看着眼前的房间，没有动，这就是家了，他并没有冲向这一间间形态各异的房间内，而是缓缓吐了口气。周围很安静，实验室的1-5号区域属于重点项目区，一般情况下除了科研人员和所长之外极少有人进出，参观室自然也不在这里设立。谭斌犹豫一会，双腿盘旋起来，一手撑地，缓缓坐下，而后似乎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去处一封信来。

    怀里，还有一块坚硬的指骨，谭斌轻轻摸了摸没有取出，只是打开信封，取出几张薄薄的纸页来。

    他将纸张平摊在地面上，数了一数，合共6张。第一张上面写:致城主，第二张上面写着致人民，第三张上面写着致旧友，第四张上面写着致朝玺，最后两张上面三个字工整许多，写着:致小斌。

    谭斌看着面前的六张纸，这是谭家交给他的回家的道路，他说待他们回家时，再亲手打开它，开启这些新的篇章，真正的做一个人类。

    可他食言了，最后回到这里的，只有谭斌一个。

    男人是不用死的，他心里清楚。兽潮来时，男人并未靠近那颗庞大的树，他甚至没有走出灰域，而是在一小块山坡上，吃着刚刚宰杀的野猪rou，跟谭斌讨要着些许盐巴，津津有味的品尝那独属于死亡之地的风味。

    直到一只翱翔在天际的大鸟缓缓落在男人指尖，男人顺顺大鸟的毛，大鸟低下头，舒服的伸展了一下翅膀，长长的啼叫一声，转眼间便又飞走消失在天际，留下一枚被卷起来的皮纸。

    男人拍拍手，抹了抹油渍，打开它来，瞬间，面色大变。他看向谭斌，谭斌此时正翻滚着木条上的rou，眼睛直直盯着泛起的油花，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感受到男人的目光他抬起头笑了笑:“马上就又好了，老师。”

    谭家摇摇头，这小子哪都好，就是到现在仍然没有叫出他想听到的称呼，不过倒也无所谓，喊出来他反而会有些不习惯。他抬起头，看向远方，对着少年点点头:“你接着烤，我去去就回。”

    少年再次抬头，露出不解的神色来:“怎么了吗？老师，发生什么事。”

    男人走上前摸了摸少年的头，“无事，就是看柴火不够，去砍点柴，顺便再寻些野味。”

    少年并没有丝毫怀疑，恍然道:“好的，老师，那我等您。”

    谭家笑了笑，没有说话，向少年摇摇手后便穿进林间，几个呼吸间便不知到何处去了。

    少年接着烤rou，待rou熟时，男人并没有回来，少年有些疑惑，但没有深究，又撒了些佐料，将最鲜嫩的那一块用匕首切割下来，整整齐齐的放在刚摘的荷叶之上包好，又小心翼翼的撕下一小块rou放进嘴中。

    rou很嫩，入口柔软却也十分紧致，一口下去，能感受到guntang的油脂在唇间爆开，别样的味道冲击着整个身躯，吞咽下去，一股暖意从胃部传来，整个人精神不少。

    “再切一份给小熙带回去。”少年如此想到，再次看向男人消失的地方，却没有看见男人的身影。

    许久，rou的热气慢慢冷去，周围的树木又开始活跃起来，空气中慢慢有了些腥气，天空慢慢阴沉下来。谭斌的表情逐渐凝重，不会是老师出了什么事吧？

    可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老师的实力他已见过，他自认为在目前所遇到的所有危险在老师面前都不值一提，他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老师出事，哪怕是最简单的受伤也很难吧。

    可能是想改善点口味，打些更少见的野味去了？他于是稍微安下心来，将匕首掏出反手握住，另一只手则是拿出一柄乌黑色的短剑，听着空气流动的声音。

    “嗷~”不多时，几只异兽便从林间慢慢走出，它们躬直了身子，眼睛泛红，死死盯着少年，呼吸粗重。

    “三只夜狼，可惜狼rou太涩，不好吃。”少年喃喃自语，他主动向三匹狼走去，步子稳重缓慢，一步一步踏在落叶上，发出哧哧的声音。

    三狼的毛慢慢竖直，少年在动，它们也在动，爪子慢慢划着地面，尖牙露出，大腿微微弯曲，达到了一个最适合发力的位置。

    少年向前再次走动，忽然，三狼动了，少年也动了，双方几乎是同时动的。一时间，六只泛着红光的爪子伴随着三声刺耳的嘶吼声而来，少年弯曲双腿，头向后仰去。三狼从他头上掠过，弯至一半，他将匕首狠狠向上方刺入，一股热意席卷全身，随后，一大坨一大坨带着血的器官坠落下来，染红了少年的衣衫。

    三狼动，两狼活。居中的那条狼已倒在地上，双腿不自然的抽动，毛发染上了红色，生机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剩下两狼并没有管它的死活，依旧低沉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来。谭斌滚了个身单膝跪地，看着向自己再次奔来的狼，一只手扔出匕首，噗嗤-匕首死死刺进右边一狼的眼眶之中，只见那狼哀嚎一声迅速向后倒去。

    谭斌的双腿用力，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弹射出去，一人一狼在空中交换了彼此的位置，再次落地时，谭斌的短刀已被鲜血染红他用小臂将短刀卷起擦了擦上面的血迹，然后看向倒在地上哀嚎的最后一只狼，拔出匕首死死刺向它的脑部，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谭斌皱了皱眉，夜狼一向以集体行动闻名，这三只显然只是先锋队，不能再等了。

    谭斌心想，他收起烤rou用布条卷紧背在身后，想了一下又拿起一截烧至一半的木棍用已经成碳的那一边在地上刻下几个字:夜狼出没，老师速归。

    做完这些后，谭斌直起身来而后点点头，转过身，向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空气的猩气变重了，谭斌一边飞奔一边暗暗想到，灰域的日子已经越来越难过了，今天的三匹夜狼显然不太对劲，它们的眸子泛着的红光明显有些反常。有大事要发生了，谭斌速度不减，心思活络起来。这几个月来，灰域里的生物明显进化的越来越快，据老师所说，这是灰域同化度提高的表现，待到同化度达到80%，这里就该改名字叫死域了，虽说是句调侃话，但少年一直记在心中。

    天空越来越暗，少年的速度也不断攀升，中途他又遇见许多异兽甚至还有两只丧尸出没，他都顺手解决，渐渐的，树木慢慢变得稀少，一块荒地慢慢出现在他眼前。

    终于到了，不知道老师现在怎么样，不过这点程度应该对他来说没什么吧。

    少年心想，走向荒地，蹲了下来敲了敲地面然后用手慢慢摸索，沙石滚落，一条缝隙慢慢显露出来，谭斌纵身一跳。不过多久大风带起沙石，将他进入的地方填埋，不留一点痕迹。

    归去来兮，去时两人，归来只有少年一人，可此时，他还并不知道在灰域深处，那个男人身上早已遍布伤痕，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