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小亏小赚

    顾子澈还想安慰一下舰长，但又想起了这人终究是个海盗，手中沾染的人命不比谁少。

    人们彼此倾轧，将别人拉下马，踩着累累尸骨往上爬，似乎都有自己的可怜之处，又都有自己的可恨之处。

    或者说，可恨的是这个时代。

    他叹了口气，小跑两步，跟上了老蒜头的脚步。

    直到走出了很远，老蒜头才淡淡地说：“我其实是自愿去她船上的。”

    顾子澈诧异地看了一眼老蒜头。

    “‘日出’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但却是我最喜欢的作品，只不过真正能尝出它的美味的并不多。”老蒜头说道，“因为品尝我的作品的都是达官显贵，他们没有真正沉入黑夜，又怎么会明白救赎的可贵……所以我故意被海盗抓走，就是想看看，这些社会的底层人们，是否能欣赏我的作品。”

    “那他们有欣赏到吗？”顾子澈问。

    “有，或者说没有。”老蒜头平静地道，“他们确实是最能感悟‘救赎’的人，但是，海盗不期待救赎。”

    顾子澈沉默。

    “您的安慰还真是拐弯抹角。”他说。

    老蒜头想告诉他不用共情海盗，因为他们从来不需要安慰，但却还要讲个故事来拐着弯告诉他。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老蒜头说道。

    随着他们一路往前走，来到了一处舷窗边，巨大的透明墙壁带来了极佳的观景体验。

    此时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天师道逐渐不敌，战列舰上的损伤越来越多，其余的上千艘驱逐舰也被消磨得不足三百。

    “天师道要翻下一张牌了。”老蒜头说道。

    他的说法在半分钟后被印证，一道光柱从天而降，落在了天师道的舰队中。

    另有一道金色洪流冲向了血仙剑宗的舰队，那战舰上缠绕不休的血气骤然一空。

    在光柱的加持下，天地灵气飞速地修补天师道舰队的损伤，并让他们的护盾和装甲更加耐揍，武器射速更快，威力更强。

    如此之下，局势瞬间扭转，从血仙剑宗的一边倒变成了势均力敌。

    “这是什么？”顾子澈问。

    “……应该是龙虎山。”老蒜头有些不确定地答道。

    顾子澈茫然，那不是五千年前的天师道祖庭吗？怎么还有这种力量？

    “那是一种巨构建筑。”老蒜头解释道，“我也只是听说……这种军事上的东西外行人都只能说个大概，就是一個恒星大小的仙山，能容纳很多人一同作法，然后通过巨型传感器投送到范围内的任意地方。”

    顾子澈大概理解了，就是类似远程buff机？还带有跨星际的攻击能力。

    此时，周遭也有不少人围了过来，cao着不同星系的口音讨论着。

    他们这艘医疗舰位于远离战场的星系边缘，一般不会受到影响，因此船员们才有心情观赏战场。

    “对面用龙虎山了啊，真是出人意料，这种小规模冲突至于吗？”

    “不知道，可能是为了面子？”

    “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太好受了……”

    “说不准，我猜长老还有后手。”

    “有肯定是有，但是应该没法俘获对面的战舰了。”

    “说得也是……”

    顾子澈仔细听着这些人的谈论，逐渐明白了这场战争的过程。

    起先是天师道淘汰掉了一个早就被间谍们研究透了的炮台，而不过本着废物利用的心思，将其丢出，看看能不能钓到几条鱼。

    血仙剑宗发现了这个局，又想起自己麾下的余晖海盗团最近有些不听话，准备敲打一下，于是主动入局，要求余晖海盗团夺回炮台或是追回款项。

    于是天师道发现有鱼上钩了，派了一支舰队过去把他们吃掉。

    只不过血仙剑宗的胃口更大，除了打压麾下海盗团之外，还想着把天师道的舰队也吞下，因此出动了舰队，准备进行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天师道本就做好了是陷阱的预案，一看到局面陷入劣势，直接启动了后方的【巨构·龙虎山】，两道buff下来，直接把局面扳回平局。

    但即使是这样，在这些船员的口中，这依旧只是“小规模冲突”。

    接下来的胜负，取决于双方愿意为这一手闲棋加多少码，而不取决于双方的实力。

    但无论如何，不会有一方遭遇惨败。

    顾子澈叹了口气，在余晖海盗团眼里毁天灭地的大事，也不过是两宗之间的小小摩擦罢了。

    巨人搏斗时掉落的碎屑，也能砸死一个普通人。

    余晖海盗团，只是血仙剑宗无数张手牌中极不起眼的一张罢了。

    而就在此时，血仙剑宗的加码到了——在先遣舰队的跃迁信标指引下，大量生力军跃迁进入战场，让他们的战舰群足足扩大了一倍还多。

    想不受跃迁干扰仪影响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血仙剑宗第一次登场时用的，战列舰舰载的超大型时空稳定器，可以在短时间内抹平跃迁干扰仪的影响，也是主流的手段，但依旧存在着持续时间短、能源需求大的缺点，使用时，需要一艘战列舰全部的能量输出。

    第二种是在增援时常用的，使用战列舰的舰载【跃迁信标】，能作为跃迁指引，让别的星系的舰队跃迁来此，不受干扰。但有一个缺点是：当一支舰队前往信标地点时，自身不能处于跃迁干扰仪的影响下。

    也就是说这种办法只能用于增员，不能用于逃跑。

    此时，血仙剑宗的战列舰亮起信标，为远方的增员引路，蜂群一般的血色战舰从虚空中涌入，冲向敌人，金色的雷电愈发无力，血气萦绕在满天的战舰之上，如同滔天血海，要将整个星系埋葬！

    “密度到达天云极限了……”身旁有人在说。

    “那是什么？”顾子澈转过头问他。

    那人瞥了一眼顾子澈，发现只是个金丹期，顿时没了谈话的欲望，扭过头一言不发。

    但是有人替他回答。

    一个略显年轻的男孩说道：“天云极限是四千年前萧天云博士提出的一项数值，就是说区域范围内灵气的自动补充跟不上汲取的临界点，因为修仙界目前所有战舰都依靠仙灵引擎汲取天地灵气供能，如果超过天云极限的话，反应堆输出会下降，所有战舰的能力都将下滑……”

    顾子澈看向那边，天师道的正雷场域果然在不断缩小，各种武器的炮火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猛烈了。

    “天师道的战舰装载的大多都是能量炮台，因此对反应堆的要求很高，超过天云极限对他们的影响很大，但我们血仙剑宗则更加依靠战舰坚硬的装甲，输出也是依靠气血与灵气同时驱动，如果他们没有后手的话，马上就要输了……”

    男孩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严厉的话：“够了阿文，说得够多了。”

    男孩立马闭嘴。

    但是他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够多了，顾子澈很容易地便理解了这个关键。

    天地灵气是有限的，不均匀地充斥在宇宙之中，而大量战舰高密度地散布在某个区域时，大量仙灵引擎便会将这个区域的天地灵气短暂地抽空，也就是附近宇宙空间中天地灵气的涌入跟不上抽取的速度。

    当出现这种情况时，修仙界的战舰实力便会大幅度滑落，修仙者的实力也会受到影响。

    顾子澈甚至能根据这个理论来构想许多武器设备和战术，这东西堪称修仙界的最大弱点之一。

    打仗打了一半直接断电了，这谁受得了？

    顾子澈暗暗感叹着。

    站在不同位置，学到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血仙剑宗的舰船上仅仅待了一会儿，他就耳濡目染地了解到了许多关于星际战争的知识，这些东西是他在垃圾星上捡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

    这样一层层的知识断层，才是七大宗真正强大的东西。

    现在已经不是农民们拿着干草叉就可以干翻骑士老爷的时代了。

    众人继续在窗边看着，天师道的战舰数量已经下降到了二百，血仙剑宗也被摧毁了数万战舰，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廉价的护卫舰，实际上真正的损失很小。

    而此时，大量的血仙剑宗战舰组成了巨大的圆形罩子，将天师道的战舰团团围住。

    如此一来，外界的天地灵气想要涌入中央，必须经过层层仙灵引擎的抽取，根本进不去，如此人为制造了一个“灵气真空区”。

    而对血仙剑宗的战舰来说，他们处于外界，外圈的战舰可以随时抽取天地灵气，而内部的战舰一旦储备的灵气不足，便立马后退，和后方充满灵气的战舰换位。

    顾子澈眼前一亮，这种战术正是他刚刚想到的，立马被血仙剑宗直接展示在了面前。

    当然，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必须是一方占据了巨大优势，只有这样才可能用战舰包裹住敌方战舰，通常是用于战争的收尾时，减少己方的损失。

    那么，陷入如此劣势的天师道，还会继续加码吗？

    顾子澈等待着。

    但天师道似乎打算放弃了，这样的局面不值得继续砸进资源，而且那炮台本就是淘汰的东西，钱还是玄牝教育付的。

    他们用第十机动舰队，换掉了不少血仙剑宗的战舰，虽然说亏了，但亏得不多。

    于是舰队指挥官接到了高层的指令——自爆。

    于是在顾子澈眼前，一场巨大的宇宙烟火绽开了。

    两艘战列舰瞬间爆炸，它们的装甲被强烈的冲击波顶起，在短时间的凸起后，被猛地从内部掀起，恐怖的雷霆与火焰在黑暗的宇宙幕布下绽放开来，宣誓着生灵的愤怒，碎片波与冲击波横扫了百万公里的范围，将大量血仙剑宗的战舰摧毁。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剩下的两艘战列舰趁着友舰的自爆，将主炮的炮口对准了恒星，用所有的储备能量，引动了最后的一炮。

    血仙剑宗的指挥官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自然能想到这一招，他早就安排着麾下的舰队拼死往爆炸区赶，一定要阻止他们轰击恒星。

    但爆炸清除了那一片区域的大量战舰，想要填补需要时间。

    五雷巨炮确实要蓄能，但爆发后只需要一瞬便能轰击到恒星。

    两道其貌不扬的棕色雷霆之柱从主炮炮口中喷薄而出，大量驱逐舰如同敢死队一般疯狂地涌向炮口，试图堵住这一炮。

    一旦让五雷巨炮轰击恒星，虽然不至于造成超新星爆发那样的恐怖灾难，但恒星抛射物质所造成的冲击依旧会让他们损失惨重。

    而在五雷巨炮发射的后一瞬，这两艘战列舰也选择了自爆，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那两炮是否能命中一般，在五雷炮击脱离炮口的一刹那，他们便下达了自爆指令。

    但这次的自爆，并非是刚才那样的全向自爆，而是有预谋的定向自爆！

    爆炸引发的冲击波不比主炮轰击来得低，而且大量舰船涌向那两道轰往恒星的五雷炮击，这就导致了血仙剑宗另外三艘战列舰缺乏守卫！

    而这两道自爆的冲击波，正是朝着那三艘战列舰冲去！

    他们的目标，是那上面的超光速抑制器和跃迁干扰仪！

    只要中断了超光速和跃迁的限制，部分逃生舰和元婴就能成功离开战场。

    爆炸迅速摧毁了沿途的小型飞船，向着战列舰快速涌来，高能反应让血仙剑宗的战列舰中疯狂跳动着刺耳的提示音。

    但血仙剑宗的战列舰大致呈剑形，受力面积很小，冲击波顺着剑锋被劈开，装甲碎片要么被点防御提前打飞，要么叮叮当当砸在装甲上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这最后一手，终究还是失败了。

    而另一边，悍不畏死的小型战舰也成功挡住了五雷巨炮，在太空中炸成了五色雷霆烟火。

    天师道残存的逃生舰在目睹了这一幕后，舰载的自动程序启动，全部自行引爆，不让对手抓住任何一个活口。

    天师道第十机动舰队，全军覆没。

    但临死前的四次自爆和两道炮击，依旧给血仙剑宗造成了沉重的损失。

    这便是七大宗之间的战争，势均力敌，互相加码出牌对换，哪怕弱势也有反戈一击的能力，谁都不能取得全胜。

    对天师道而言，过时的炮台没了就没了，成功摧毁余晖海盗团算是收获，第十机动舰队没了但是换了不少敌方舰船，只能算小亏。

    对血仙剑宗而言，打压了一下麾下不太听话的余晖海盗团，成功打赢了这一仗，但是对面全炸了，什么都没捞到。

    对玄牝教育而言，花钱买了个没什么用的东西，但这点钱对七大宗里第二有钱的他们而言根本不是个事。

    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战争，对庞然大物的七大宗而言，依旧只是一手闲棋的置换，有小亏有小赚，但都不影响大局。

    顾子澈怔怔地看着这场壮观的太空战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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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遇双宗临战，死者百万计，清玄道祖得天人感应，自知有难，窃劫穿梭机一艘，弃幻梦号而逃，至于血仙剑宗救援舰，途遇其师。

    师曰：“嗟尔小子，何以金丹之身活之？”

    对曰：“吾乘穿梭机。”

    师怒曰：“然置十万同僚于何地？”

    清玄道祖对曰：“不过海盗尔。”

    ——《品星元》（尚迺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