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心魔（上）
十年前的一天早晨，费德克被慌乱的元素所困，很晚才从冥想状态中醒来。等他赶到加什雷格的大厅时，刚上任的年轻酋长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两个人也顾不得形象如何，全都赤裸着上身，匆匆忙要向后城广场走去。费德克的狼头面具，因此还戴歪了。 而通往后城广场的的路上，壮实的莫戈尓背后还跟着一队兽人卫兵，他们每个人都大汗淋漓。从正门跑到后城区，可不是轻松的活。 后城广场的大门外，萨满议会已经集结完毕，几位年迈的先知站在最前面，他们面色凝重。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带上了自己的法杖，看来一场战斗在所难免。 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十年前的瞬间。 只有萨迦还在奔跑，一如他年幼时一样，穿过斧锤街林立的铁匠铺，绕开集市旁新修的蓄水池，在狭窄阴暗的狼脊巷左拐，直奔后城区。 或许很多人都会认为，梦境成真的滋味很美妙。但对于萨迦来说，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现在的萨迦，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因为跑动而臃肿的肺部，正挤压着他的胸腔，让他觉得一阵憋闷。 十年前，这段路上是焦急而激动的少年萨迦，十年后，只剩下一个麻木的空壳，在机械地运转，在踽踽独行。 他不抱有任何希望，他只不过是想看到答案，求一个安心。 终于到了......萨迦吐出一口浑浊的空气。后城广场上人山人海，兽人们拥挤在一起，像是一片绿色的丛林。而在丛林之间，一头数十米高的红色巨兽，格外显眼。 哼，萨迦冷笑一声，果然如此，这座静止的奥兰顿，被人创建出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供他休息，而是恰恰相反，为了更好地刺痛他心中的伤疤，消耗他的耐心和人性。 萨迦听到背后传来啪啪的脚步声，小红龙瓦伊跑得呼哧带喘，勉强追上了它的萨迦哥哥。但当它看到广场中的巨龙时，也禁不住发出惊呼。 “mama啊！” 萨迦没有理会瓦伊，这一次，他毫不慌乱，从容地穿过拥挤的兽人群，来到广场的中央。 “好久不见，薇儿......”萨迦看着还不足他腰部高的幼小红龙，薇儿正用温顺的目光回望他，似乎在等待他带她回家。萨迦胸口中涌动起一股异样的暖流。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薇儿的头，但冰冷的触感再次传来，刚刚萌生的一点温暖又瞬间破灭。 萨迦摇摇头，不管眼前的这头小龙眼睛中闪烁的惊慌和期盼有多么真是，它终究不是真的薇儿，只是一具幻象，一个来自遥远昔日的梦魇。萨迦抬手看看掌心的项圈，苦笑着再次合拢手掌。 他转过身，抬头望高大的成年巨龙，她还和记忆中的一样威严，硕大的黑色眸子中，满是对于凡人的蔑视。萨迦猛然拉出炎剑，在铁链和金属的摩擦声中，火光四现。 “你！”萨迦翻手腕，用剑尖指向巨龙。 巨龙没有任何反应，高昂着的头颅睥睨众生，似乎永远不会低下。 她也不过是个幻象......萨迦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吐不出来。 萨迦苦涩地笑笑，为了自己的幼稚。 够了，已经够了。萨迦在心中说道，我不愿再和你们扯上关系，你们又何苦找上门来。 萨迦把炎剑重新背好，转身打算离开。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偷偷哭了半个月的小男孩，在受了那么多次的伤痛后，他的心现在是如此强大，如此麻木。即使更多的苦难，也不能再让他挤出泪滴。 没有爱，也就没了恨意和恐惧。 对了，萨迦忽然想到，这时候年幼的自己，应该也在广场上才对，位置是在...... 萨迦的目光扫过人群，停留在自己十年前的位置上。 丝丝冷汗从萨迦背后冒出，他看到自己的位置上空空如也，人群之中留出了一小片极不协调的空地。 “我”去哪了？萨迦皱着眉头，这个静止的奥兰顿，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空缺，难道它本身就是不完整的......还是说...... 萨迦稍稍走神的功夫，一道身影从人群中闪过。 “等等！”萨迦脱口而出，毛骨悚然的感觉立刻爬满了他的头皮。他很确定这个在人群中灵活穿行的矮小身影不是瓦伊。 那么，为什么静止的奥兰顿中，会出现另一个能动的生物。 答案显而易见，他或许就是一切的cao纵者，他要近距离的观察自己的猎物，享受戏耍他们的感觉。 “给我站住！”萨迦拔腿就追，无奈他体积有点大，在兽人中穿行不太便利。 萨迦心中有些后悔，他不该怀疑瓦伊的。小家伙只不过有些顽皮而已，并没有其它的意图。自己被冒牌的洛肯误导，走上了歧途。 现在想来，或许那个洛肯本身就有问题。 不过没关系，这一切的cao纵者，跑不远了。萨迦看着不远处矮小的身影，又加快了脚步。对方虽然占尽了身材的优势，但无奈腿短，跑得又不快，和萨迦的距离正在一点点缩小。 对方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突然回过头，冷冽的看了萨迦一眼。 什么！萨迦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两下，倒不是因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一对阴冷的眸子，而是因为那张脸，分明是年幼的自己。 萨迦的脚步一滞，他突然想到，男孩身上穿的衣服，也和自己当天穿的一模一样。 “混蛋！”萨迦愤怒的骂道“给我从那副身体中出来！” 萨迦几乎疯狂的向前追赶，他感觉两条腿已经不属于他，只是不断运转的机械。 眼看着就要抓到对方，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静止的奥兰顿，瞬间活跃起来。 当身边的兽人们一齐开始行动时，萨迦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而兽人们并不给他认清状况的机会，他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扑向萨迦，想要拽住他。 糟了！ 萨迦奋力挣扎，他特意瞥了一眼兽人们的脸，只见他们面无表情，仿佛一具具冰冷的死尸。 大意了......萨迦懊恼的想，他早就应该想到，既然对方能创造出如此庞大的城市幻象，cao控它们何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被幻象大军包围的萨迦陷入了困境，即使兽人的幻象力道完全不如现实中来的强，但人数的优势仍然难以忽略。 无数强壮的手臂拉扯住他的身体，脚踝、膝盖、臂弯甚至脖颈，每一处脆弱的关节都成为了最好的攻击目标。 萨迦尽可能地缩紧身体，靠蛮力向前猛冲，希望能够摆脱人海。他很确定这些幻象不可能赶上他的速度，只要冲出去，就能抓到正在逃窜的幕后黑手。 然而他周围的幻象却越聚越多，后面的甚至一层层地压下来，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虫。很快，萨迦就被掩埋在幻象的底部，兽人的幻象形成了一座绿色的山包。 萨迦听到了跑远的男孩的一阵怪笑，他清楚自己如果再不想办法突破，不要说抓住对手，很可能都要被活埋在幻象坟墓中。 萨迦抬起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狠了狠心，他告诉自己，这些不过是幻象，并不是真正的他家乡的人们。 想到这，萨迦闭上了眼睛，感受能量在自己体内聚集，烈焰宝珠飞快地运转起来，在萨迦的命令下，生产处远远高于他身体所需求的能量。萨迦的皮肤，因为负荷了大量的火焰元素，开始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宛如一枚初生的太阳。 萨迦狠了狠心，咬着牙喊出了压抑在心中的一句。 “熔岩之息！” 一道道光芒刺穿了幻象群，即使多如牛毛的幻象也阻挡不住赤橙色光辉的爆发。后面的幻象仍就像扑火的飞蛾一般，源源不断地冲上来。但下一秒，庞大的火光冲天而起。瞬间连奥兰顿夏日的阳光都为之逊色。 火焰波扩散开来，幻象在火焰的面前，宛如一只只渺小的蝼蚁，就像是一片片低矮的茅屋面对磅礴的山洪一般，绵软无力，凡是被火焰波触碰到的幻象，毫无例外的立刻消弭，来不及挣扎和躲避，甚至连一丝能量残渣都不会剩下。 萨迦此刻施放的熔岩之息，已经不能用次级和高级这种普通的级别来划分，这几乎是火焰之王才能掌握的能量，足以瞬间毁灭一座城市，把任何敢于挑战的武装力量，彻底从世界上抹去。 萨迦看周围的幻象清理的差不多，他一振红袍，伸手攥拳。火焰在他的号令中，立刻又回旋着收缩，回到他的身体中。 奥兰顿的后城广场上，一片寂静。萨迦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年少的自己，而对方也以同样冰冷的目光回望着他。 时光交错，两个萨迦同时站在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过了许久，萨迦拔出了炎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