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夜讯
“与兽族联盟，你怎么看？” 夜阑人静，星空倒映下的梵天灵树散发出淡淡的荧光，如同耸立于漆黑林海中的灯塔。从灵树廊眺望出去，月空如渊，静而神秘。灵王站在廊道的边缘，扶着藤蔓的木栏，在夜笼藤散发出来的温淡的浅光中，显得威严而高贵。 啊？ 先瞳愕了一愕，左右看看也没其他人在，于是想了想，谨慎地道：“无论是异域森林还是天兽那边，我都不清楚情况，不好说。”停了停，先瞳瞟了灵王颀长的身姿一眼，道：“既然灵王你在宴会上说了明天再议，恐怕，已经有决定了吧？” “嗬，你说得倒轻巧。” 凉风习习，卷起了银瀑般的裙摆。灵王一手捋起耳畔的乱发，一手对先瞳招了招，示意他到身边来，然后指了指面前的无垠夜幕，道：“作为灵族之王，本王所能企及的并不多，也不能再多，但所下的每一个决定，关系的，不只是个体，也不只是灵族，而是这整片森林。”偏首看了先瞳一眼，灵王接着道：“对我们灵族而言，森林里的一草一木，一兽一鸟，甚至爬虫蝼蚁，皆是生命，在本王心目中，那代表的就是亿万生灵！你说，关系如此重大，本王又怎么能轻易定夺？” “可是……” 骋望在夜色笼罩下如黑海般的森林，先瞳忍不住苦笑，扭头坦白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再说，我的意见有那么重要吗？还有，城你所言，三族联盟，关系的是整个天兽森林的格局，你却要问我这个外人的建议，这合适吗？” 灵王嫣然一笑，打趣道：“你不是拯救过灵族一次了？” 先瞳‘嗳’了一口气，摁了摁眉心，无奈地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真正拯救灵族的，应该是祖神才对吧？” “所以本王对于祖神怀有绝对的敬意与信任。”螓首稍偏，灵王眸子蕴笑，道：“而你，是近些年来唯一一个被祖神召见了的人。” “那只是巧合好吧。”先瞳苦笑。 “你真的这样认为？” 扬了扬眉梢，灵王不置可否地道：“巧合的，你被祖神召见了；巧合的，你救下了嘉儿；巧合的，你在我族落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而现在，巧合的，在异域即将卷土重来的时候，你又恰好来了；这些，难道你真的觉得都是巧合，而已？” 连续几个‘巧合的’，让先瞳张开口，一下也反驳不过来。但转念一想，似乎与祖神见过后，许多事确实如灵王所说的一样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与灵族的牵绊，也是在之后才慢慢变得紧密。所谓迷信，原本就是这样，你不信，一切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如果你信，确实又神乎其神。而在这信与不信的一念间，先瞳以往对于祖神的疑虑也随之变得模糊，有点捉摸不定了。 灵王并不急，徐徐地道：“灵族，或者说森林与祖神的关系，比你想象中要深远的多，要想追寻，甚至可以往前追溯至十几万年！” 先瞳真是骇住了，瞠目道：“十，十几万年？” “你以为森林对于祖神的敬畏，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寄望吗？”灵王见先瞳惊悚的表情，恬淡地道：“作为森林之神，当与森林共生、共灭，所以祖神存在的时间，是你我都无法想象的，因为，没有人知道天兽森林已经存在了多久！” “怎么可能……”先瞳无法理解，更难以置信，下意识地摇头：“无限寿命这种事……” “无视时间束缚的存在，确实是有的！” 灵王的眸光微微飘远，眺向夜色的尽头，出乎意料的笃定：“神道之外，脱离规则，超神的境界，的确是存在的！” “超神？” 哪怕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名词，可仅从字面上理解，先瞳已经被震住了。 “传闻，它们凌驾于自然法则之上，吞风雨雷电，食日月精华，无行无踪，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是真正的，神明！” 哪怕是一族之王，话中的内容对于灵王而言，还是显得过于飘渺了，因此她的语气出奇的淡然，明显只是随口而谈，并没有真正在意，之后也就话锋一转，笑着归回了刚才的话题，道：“不过，虽然祖神是森林之神，却还是没有到达那个程度，所以，它也会经历生老病死，只不过相比起其它生灵，这个轮回的过程要更漫长，能达万年之久！” 整理着思绪，先瞳一时间也有些凌乱，顺势问道：“万年……那之后呢？” 灵王一笑，道：“重生，进入下一个轮回，周而复始。” “那和永生不灭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 奇怪地看了一眼先瞳，灵王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永生不灭是一种状态，重生只是一种想要接近这个状态的途径之一。事实上，到了祖神那个境界，多少都会拥有类似的手段。举个例子说，就如一棵野草，你只削去它的茎叶，到得合适的时候，它还会生长出新的绿芽，并且继续生长，要想彻底地除掉它，只能连根拔起，不让它再留任何痕迹！” 先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隐约明白了。 “噗，你当真像我所说的那么简单？” 灵王见眼前的青年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忍俊不禁地道：“诸如神兽那般的存在，不说怎么样的厉害，就是见都难见，哪是你我现在能揣测的？” 呃。 先瞳愣了愣，想想确实有点滑稽，不由得干笑了两声，讪讪地搔搔头。 “当然，你也不用菲薄自己，毕竟，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话到‘无限可能’的时候，灵王深深地看了看先瞳的，而后自然地移开目光，叹道：“唉，如果是早些年，本王也不会这么烦恼，为什么偏偏就是现在呢？”似是自问自答，灵王沉重地道：“看来，异域中的某些存在也感觉到了。” “感觉？感觉到什么？”先瞳皱皱眉，不解地问。 灵王幽幽地道：“不是说了么？祖神也避免不了要经历生老病死这个过程，你上次见到它，看到的是怎样的模样呢？” 他…… 回想起那张年迈的老人面容，先瞳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哑然了。 瞧见先瞳的表情，灵王已经心里有数，眼眸低沉，道：“没错，现在的祖神，正在走向生命的终点，等待下一次的轮回。”稍顿，灵王继续道：“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兽族会突然找到我们，要求同盟，而本王又为什么左右为难了吧？” 先瞳默然了。 如果真如灵王所说，祖神的力量正处于最薄弱的时期，那么失去它庇护的森林，在异兽的侵蚀下，恐怕就真要陷入凶险的境地了。而天兽森林，毕竟兽族才是最大的族群，一旦绿族和灵族双双失守，兽族的大半领地也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 但是...... 如果是这样，先瞳更无法理解之前天兽入侵灵族的举动了，犹豫地问：“既然知道要一同面对异兽入侵，兽族为什么……” “入侵灵族，是吧？” 把话补说完整，灵王俏脸微凝，却又似乎有些迟疑，最后只说道：“事关重大，本王也不能向你透露太多，只能跟你说，兽族的目的，并非灵族，哪怕是有着祖神的昭示，它们一开始的目标，也并不是我们，而是……”缓缓回眸，灵王冷声道：“这灵树！” “梵天灵树？” 先瞳怔了怔，不明白其中关系，倒是对那个‘昭示’有点兴趣：“刚才听嘉儿提起，祖神的昭示，真的提及了灵族？” 灵王凝视着他，反问：“你觉得呢？” “这个……” 摸摸下巴，先瞳考虑着要不要多嘴，不过想想米嘉儿，想想灵族，又觉得没必要太过谨慎，于是清清嗓子，壮着胆子回看着灵王，说：“我觉得，什么昭示，未必就不是真的，但是嘛，你知道，我对于一些预言什么的，理解可能和你们不太一样，因为很多时候，一句话，不一样的人理解，结果很可能就截然不同，也就是说，祖神的预言可能并不是它预言表面上的那层意思……能理解？”讲着讲着，先瞳停住了，弱弱地问定定地盯得自己心里发毛的灵王。 呼。 罕见地做出一个偏头的小动作，灵王脸色温淡，看不出喜怒。正当先瞳忐忑的时候，这位庄重的女子突然就开颜一笑。 先瞳提着的一口气一松，接着道：“而且，我认为，当祖神出面阻拦兽族的时候开始，态度就很明显了。” 嗯。 灵王轻轻点首，像是放下了某些负担，眸色释然了几分，道：“听你这么说，本王就放心了。” “是吗？” “当然。” 看先瞳将信将疑地嘀咕嘀咕着，灵王略带神秘地报以一笑，又询问道：“那你觉得和兽族联盟，又怎么样？” 先瞳抿抿嘴，含糊其辞地道：“非常时期，多个有着相同利益，哪怕只是短暂的共同利益关系的盟友，总不会是件坏事。” 嗯~~~ 灵王若有所想地点点头：“明白了。” 先瞳呆了呆，突地就有种被套了话的感觉，可话都说干净了，哪能收回来，唯有一翻白眼，没好气地道：“仅供参考。” “懂得。” 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顽劣笑意，灵王严肃地颌首，旋身走了两步，腰肢一扭，回盼道：“啊，对了，演武大会的话，既然是你亲自过来，那本王就破例一次吧。不过，嘉儿是暂时不能过去了，毕竟这边的情况，你也知道的。” 虽然有些不爽，不过先瞳也没什么芥蒂，理解地道：“明白的，谢谢。” “那就好，另外，对于那件事，我感到很抱歉，但还是希望你可以谅解，而且，也希望你暂时不要对嘉儿说明真相。” “我知道。” 先瞳自然知道灵王所说的‘那件事’指的是什么，心里的触动倒是不太大了，淡然地点头，表示明了了。 “嗯，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不妨多留两天，陪陪嘉儿这丫头，也好让她收收心，免得总是想着往外逃。” 得到先瞳答应，灵王平静地点首，转了一半的身子又停了停，道：“不早了，你从外面过来，应该休息了。”顿了顿，加道：“另外，今晚过得很愉快。” 先瞳愣了一下，抬头再看，却只能见到灵王窈窕的背影了。 这女人…… 还不错。最后，先瞳也就只给出了这样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