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战姬
从圣殿出来，已经是午间。神殿周围热烈得有些狂热的气氛稍微降温，居高俯瞰，望上来就好像稍稍风平了的白色海浪。 先瞳拉着蓝馨的手，停了下来。 净光随后走出来，从大门的旁边一拐，看样子是要直接离开，可还没走两步，后面的季雨就拎住他的后衣领拽了回来。 蓝馨见此，攥紧了先瞳的手，脸颊绯红：“季雨姐……” “就不用介绍了。” 季雨一扬巴掌打断蓝馨，落落大方地端量着先瞳，螓首点了点：“还好，我承认你是够格了，不过，等奥里斯回来，可别再玩那样的花招了，他可不是我，更不是无尘。” “奥里斯？”先瞳怔了下。 “蓝馨那么优秀，怎么可能只等你一个，奥里斯……” “季雨姐，你又说！” 蓝馨急眼了，又羞又气地打断了季雨，嗔恼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许乱嚼舌头！你再这样，我要跟你绝交了！” “我不说也会……”见到蓝馨杀人般的眼神，季雨往后缩了缩。 “阿雨，该去神堂了。” “灰师兄。” “嘁，不说就不说。”见灰从里面出来了，季雨撇撇嘴唇。 灰笑笑，提醒道：“再不去，要迟到了。” “知道了，烦死了。”嘴上说着，季雨对灰却看得出的暖和，还跑了下题：“你不去？” “会过去看看。” “哦，那我先去吧。”说完了，季雨瞥先瞳一眼，眯眯眸子：“咱们回头见！”飒然转身，朝刚才净光要离开的方向走去：“净光，撤。” 那你拉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净光愣站着，闻言翻翻白眼，默不作声地跟着走了。 先瞳有点意外地看了看。 灰意识到什么，淡淡笑着解释：“净光性子有点孤独，也不怎么会说话，但其实很关心身边的人。上次他在情急下伤了你，也是因为担心无尘的关系。虽然说‘希望你不要记在心上’这种话有点不好，但是还是希望你可以原谅他。” 先瞳挑挑眉，木然道：“我可以原谅很多人……”顿了让人难受的几个呼吸时间，接着道：“但是绝不包括他们两个。” 蓝馨捏着先瞳的手一紧。 灰瞄了她一眼，眼内有些无奈，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只是希望，彼此之间的仇恨不要再加深了，否则，对你和他们，还有我们，也和小馨，都不是好事。”怕这样说引起误会，灰进又一步解释道：“嗯，这样说不是威胁你或者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也谅解一下，毕竟我们的立场不同。我相信你能够明白。” “这个你放心。”先瞳颌首，答得模棱两可：“至少，我不会在公事上和他们过不去。” “那就好。” 这答案似乎已经在灰的预料中了，所以他没显得出奇，只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冲看起来忽然有些神不守舍的蓝馨一笑：“反正祁祀日的祭祀，小馨你是出席不了了，现在时间还早，不如就陪大公子在神殿周围走走好了。大公子是第一次来神殿吧？” 先瞳小幅扬扬下巴。觉察到蓝馨的异样，他偏低头，拉起她的手腕：“怎么了？” “没有。” 蓝馨仰起俏脸，勉强一笑，螓首轻轻地摇了摇：“就是，想起了一些事。” 先瞳皱皱眉，摸摸她的长发：“别乱想，跟你无关。” 想起那一幕，先瞳至今刻骨铭心，更何况蓝馨还要经常面对景无尘和净光。而且真要算起来，整个神殿都是罪魁祸首，蓝馨处在自己与神殿，或者说道皇之间，就像磨心，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想到这，先瞳心里不是滋味。 灰看气氛有异，很识趣地道：“我还要过去神堂，就不打扰你们了。”临走时，灰停了停，又看向蓝馨，目光直对她的眸子：“小馨，好好招待大公子，不要胡思乱想。”最后句有点别样的提醒味道，但他点到即止，径自转身就离开了。 先瞳揽住蓝馨的腰肢，指尖挠了挠：“神堂是什么？” 呼。 蓝馨受痒，身子扭了扭，终于是笑了，俏眼一白先瞳，嗔道：“神圣学堂啊，以前你要是来了呢，就是要去那里学习的。” “我还以为就是神殿呢？” “嘿，刚开始我也这么想，来了之后才知道神殿大得很。” “那你要带我从哪里开始参观呢？”先瞳另外一只手摸摸下巴，斜着眼，视线不太老实：“要不要先从你住的地方？” 蓝馨娇躯一绷，俏颊发烧通红，垂下头，哼哼嚅嗫道：“现，现在还早呐？” “参观难道要晚上啊？”先瞳挤挤眼，猛然恍然大悟的样子：“嗯，哦，啊……虽然小别胜新婚，不过，你是不是急了点？” 唰地。 蓝馨面上的红光窜到了脖子根，又羞又恼，挥起粉拳就往先瞳身上招呼：“你才急啊！找打！” 嘿！ 先瞳笑开，也不躲，由着女孩软不着力地捶了两下。 就仅此两下。 蓝馨的小拳头张开，轻轻地贴着先瞳的胸膛，脉脉不语，眼眸却红了。先瞳抿抿唇，张开手臂，把她拥入了怀里：“对不起，谢谢。” 唔唔。 用力地在先瞳怀里蹭着摇头，蓝馨带着哭腔的哼哼，仿佛倾注了无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委屈，让人心都碎了。 先瞳摸着她的后脑，紧紧地摁在怀中，抬起微湿的双眼：“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不会了！” 嗯！嗯！ 蓝馨的鼻息重重地应着，坚定地连着点了两下头。 嗬。 苦中忍俊不禁，先瞳眨眨湿润的眼睛，哈出一口气，低下头，下巴抵在蓝馨的秀发上。 嗯？ 那一边，有道窥视的视线隐蔽而飞快地挪开了。先瞳的目光无巧不巧地是与之对上了，虽然只是一刹，但双方都愣了下。 “馨……” 先瞳望着站在下方，穿着性感轻甲的窈窕女子，咧咧嘴：“有地方去了。” 啊？ 蓝馨微微昂面，眨巴了两下发红的眸子。 这地方…… 蒋武眨了眨眼。 厅里的装饰以素白为主，几盆盎绿的雅致盆栽点缀颜色，不显得单调。墙上有几幅关于圣城、神殿、白墙的挂画，大小贴切，很体面。房间两边是对通的，朝内的一面，临着幽静的别致园林；另一面遮着粉白的帘子，透光的窗门，阳台外就是热闹的街道。一张小椭圆的玉白色木桌，周围一圈共八张同款色的座椅。这是白光苑最好的客厢之一，一年中有大半时间空置。 这地方蒋武听说过。但只是曾经在人家吹牛皮的时候听过，不过那个吹牛皮的是听另外一个人吹牛皮的时候听说的，据说另一个吹牛皮的也是听另另一个人吹牛皮的时候听说，而另另一个人是不是又是听另另另……就不得而知了。 蒋武又睁合了两下眼睛。 “不好意思，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走了。” 半天前在闹市中闹出乱子的男人坐到桌子的对面，身边跟着披着斗篷的女子，而蒋雯则站在一旁。这一幕跟蒋武预期的截然不同，以至于一时间对对方的说话反应不过来，干瞪着眼，有点懵地看着他，然后又看看面无表情的meimei。 蓝馨揭开绒绒的兜帽，抖抖如蓝瀑般的长发，看向眼睛渐渐放大的蒋武，莞尔笑道：“这位大哥就是蒋卫长的哥哥吧？” 蒋武目瞪口呆了。 先瞳回过头，看着表情呆板的蒋雯：“你难道就想这么一直站着？” 蒋雯木然道：“这是属下的职责。” 嗤。 蓝馨忍不住笑了，往后仰仰身子，伸手拉住蒋雯的小臂往旁边拉：“好了，不要这么严肃，现在又不是在外面。” 蒋雯蹙蹙眉，终究是没有违逆，有些不太情愿地在蓝馨下首的位置坐下了。蓝馨看向对面坐在蒋武身边的另外个陌生人，友善地微笑问：“那，这位是……” “西！” 青年一悸，徒地蹦了起来，脸庞赤红：“尔，道姬，我是西尔！” 蓝馨估计是见怪不怪了，很淡定，笑着点头：“你好。” 咔。 门推开了。 玛斯琦捧着个托盘从外面进来，颦着眉道：“请不要在白光苑大喊大叫。” “对，对不……” “不知道你们要来，没准备什么东西，这些凑合着吧。”玛斯琦没理会旁人的情绪，自顾自地将托盘里的几个小菜摆下，然后就在挨着先瞳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蒋武不动声色地把表情僵硬的西尔拽回位子。 “小气。”先瞳咕喃了下。 玛斯琦的脸色本就不善，耳朵又尖，闻言一竖柳眉，娇声骂道：“你还有脸说，把我东西弄坏了还没跟你算账呢！” “不就几条栏杆嘛……” “几你妹啊，那可是整雕，别说几条，坏了一点也要成排换的，你个乡巴佬！”玛斯琦气不过，捻起盘子里的一粒小干果：“去死！”砸了过去。 喀。 先瞳头一偏，直接叼进嘴里，边吃边点头：“谢谢。” 玛斯琦一睁杏目：“你……” 蓝馨‘噗’地笑了，没好气地道：“好了好了，玛斯琦，回头我就让灰师兄把预算给你增加一点点，这样可以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 “原来是敲诈。” “要你管！”玛斯琦又抓起一把干果，扬起手正要丢，又觉得会不会太便宜这贱男了，于是愤愤地一甩手，忍住了。 先瞳张嘴等了半天，好在蓝馨心疼他，亲手喂他吃了块果片。 玛斯琦翻翻白眼，实在受不了了，无力呻吟：“你迟早得死在他手上。” 先瞳摇头哀叹：“没有情感滋润的女人啊……” “你去死！” “我说，你就别招惹她了。”蓝馨后知后觉地醒起还有外人在，顿时脸红，连忙顾左右而言他：“玛斯琦在神隐里够忙的了，哪里有时间找对象？嗯，我那几个师兄弟行不行？灰师兄是不可以了，奥里斯的性格太硬直，也不适合玛斯琦你，景无尘……嗯，算了吧。我觉得净光不错，虽然比你小一点，但人是很不错的，就是平时害羞了点……” “打住，打住！”玛斯琦恼羞成怒：“你这叫别招惹我？” “不是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吗。”先瞳不以为然地：“人家蒋雯不是还没说话呢。” 咳。 蒋雯木讷地坐着，原本以为置身事外，结果还是被无端扯了进去，当即嘴角搐了搐，憋得禁不住闷咳了一声。 先瞳看向正襟危坐的蒋武：“你meimei不急，难道你作为哥哥也觉得没关系啊？” 蒋武定了定魂，闻言一耸肩，光棍地道：“我打不过她。”顿了下，他又看看神色木然的蒋雯，追加道：“年纪相仿，能够打过她，这条件就不容易了。” 蓝馨眼前一亮，雀跃地道：“这么说，奥里斯不是挺合适的？” 嗯？ 玛斯琦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附和：“可行。” “不要！” 蒋雯的语气没有丝毫斡旋余地的斩钉截铁，严肃的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在说‘你再讲我就翻脸’的连玩笑都不能开的架势。 “你什么时候做起媒人了？”先瞳好笑之余，目光一转，似笑非笑地朝干笑的西尔：“我说，西尔兄，你不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我？” 这家伙到底是谁啊？从被叫到这房间里开始，西尔的脑子里就一直在盘旋着这个问题。早点时候，这家伙在大街上和神卫军的人起了冲突，过程西尔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并不清楚，结果怎么样也不明了，只知道事情闹得有点大。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这家伙即使不完蛋，至少也要扒一层皮了，结果再次见面，他不仅活蹦活跳，还带着道姬和蒋雯一起来了。道姬、战姬、冰姬，神殿四姬中的三个都到齐了，这是怎么样的待遇啊？偏偏这家伙还能谈笑风生。什么人啊？想着，西尔的脸皮拉扯着，只能在旁赔笑，尤其当他们口中蹦出一个两个平时在他眼中都是些高高在上的人物的名称的时候，更是只能强笑附会，生怕被看出彼此间的层次差距。当先瞳突然问过来，他反应及时，当即摇头，异常谦逊：“没有，没有。” “这样啊……” 先瞳点头，看看蒋武，若有所指地笑了笑：“那就好。” 蒋雯微低着头，平放在大腿上的双掌握了握。 这句‘那就好’指的是你所想，还是别人所想？ 随着这个念头，蒋雯的百般思绪不由自主地涌了上心头。曾几何时，无数次地以为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甚至已经作出了超越，可是每一次的再遇，又会轻而易举地将心中的那份总是按捺不住的得意和莫名其妙的窃喜击得支离破碎，偏偏又不会觉得懊恼，只有奇怪的喜悦和诚挚的祝福。那种感觉，到底算是什么。在学院中渡过的那在记忆中最为珍贵的几年，是不是错过了最重要的什么了？这些年，拼命的修行，拼命的努力，可是现在，却离得更远了。让人追得好累啊。 你什么时候能缓一缓脚步，等等啊，稍微赶上，哪怕一刹也好。那时候，大概就会有勇气了。 直到离开，蒋雯的脑子里都在徘徊着奇怪的胡思和乱想，导致后来在席间发生了什么都没有太多印象，只隐约记得，自己就这么一直木讷着，不苟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