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焚天
蓬。 议事厅的大门抖了抖。 这个时候是第八军团例行的军部会议。除了第五军部，第一、二军部的蒂格，第三军部的威尔特，第四军部的艮冈、帕娜，等等，几乎所有在天龙城的军团高层都在场了。因为约好的龙仙瞳没有如期出现，蒂格只好按部就班地主持了会议。 黎灯羽就在会议中途闯了进来。这位素来冷静的副将站在门下，面对着里面一众人的诧异目光，喘着气，满脸的汗。 “出事了……” 大厅里静寂无声。 稍倾。 嗒。 帕娜手里的记事簿滑落在地。 九天演武大会前夕，心族来使、天心总使林如晦的亲传弟子林珂，被残杀于龙廷。与此同时，另有包括各族使者、龙廷学员、导师等在内的共十一个受害者相继被发现。这些人中，大部分被以极端残忍的手段虐杀，尸首支离破碎如同被兽噬，其中的五位女性更有四位在生前受到凌辱，而绿族的使者绿鸳，在事发后至今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如此恶劣的事件，在龙廷近千年来尚属首次，而随后传来的消息，更是让天龙上下震动。 在当晚，凶手被降服。 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接连成为天龙焦点的龙王长子龙仙瞳，当晚就被龙王龙图、龙廷廷长、前黑仑家家长黑仑京、前第二军团军团长龙怒海、评级殿殿主等恰好在龙廷召开长老会议会的一众长老会成员带回龙王城，连夜受审。 下半夜。 消息如平静无澜的海面上掠过的飓风，掀起滔天巨浪，呼啸着疾卷过天龙城，而后铺天盖地的往外汹涌扑散开去。 当晚，龙王殿灯火通明。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王座上，龙图表情肃穆。左右，旁听的有须发赤红如火的龙怒海、看起来老态龙钟的评级殿殿主宁老；下首，第四军团军团长仓叶云、第五军团军团长兰廉英赫然在位；大殿里，另有十多人，大多是龙廷的学员，还有几个不同种族的见证者。 “不是我做的。” “狡辩！” “凶手，我亲眼看见你杀死林珂兄长，还打伤了其他人！” “明明是你带小情出去的，你，你这个畜生！” …… 刚开口，漫天的诘问与谩骂、怒斥就像滂沱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向木然的龙王大公子，只恨不得将他活活的淹死。 以手拄腮，龙图斜看着昂首的儿子。两人对视了片刻，他扬扬另一只手。等到吵闹的声音平伏下来，龙图才不温不火地转向人群角落里，问：“小姑娘，那么多人之中只有你还活着，到底是不是孽子所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刷一下，所有目光聚集过去。 我…… 瞟了先瞳一眼，荧荧神色复杂地低下头。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荧荧抬起脸，却是身边的龙力投来了平和的目光。心里稍安，女孩又瞄了瞄场中央的那个男人，随后摇了摇螓首，苦涩地低声道：“天太黑，我，我不知道。” “你说谎！” “明明就是他！” “你是不是被收买……” “哼！”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夹在人声中的某些话让脾气火爆的龙怒海不悦了，随着他的一声鼻息，场面一静，群情的汹涌霎时变得噤若寒蝉。龙图的眼光扫过下方，不置可否地淡淡道：“我可以向各位保证，会给各位一个公正的交代……” “如果是别人，还要审吗？”人群里有人嘀咕。 龙图皱眉，目光射下来。大部分人退缩了，但还是有两、三个青年人面色苍白地硬扛着与他对视。畏惧王权固然是主流，但自问立于大义而不畏死亡的愤青也不是没有。面对这样倾注上性命的无力抗争，龙图偏偏头，倒也没说什么了。 空气如暴风雨前般沉闷。 噢噢~~~ 外面的喧哗声隐隐约约地传进来，在寂静中显得尤为刺耳。 咳。 沉默后，却是兰廉英开了口。神色变动间，看不出这位第五军团的军团长是什么心思：“大大小小的可是有几十个人亲眼瞧见你作jian犯科了。”着重点了‘亲眼’两个字，兰廉英朝着外面颌首，戏谑地道：“外面一堆人等着，你就打算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吗？” “说了也是废话！” 龙怒海吹着胡子，怒目圆瞪：“我龙王家的子孙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解释清楚就行了吧？”仓叶云十指交握，双眼半阖，慢悠悠地说道：“多大的事情？三更半夜还这么劳师动众！” 龙图抿抿嘴，扫了老者一眼，撇开头故作听不见。那些被召到龙王殿作为旁证的十多人却是气得不轻，怒视仓叶云，偏偏又敢怒而不敢言。从某一方面而言，在仓叶云那种级别的人眼中，这种事情或许真的不如他们认为的那样重大……想当初，龙王大公子新晋第八军团的副军团长，带着几个人砍瓜切菜般就剁了一群人，连校场都染得至今还红……如果今天不是涉及外族的使者中有个别重要的人物，说不定事情真会被强压下来，无论最后的审判如何都会以低调的原则处理，绝不会闹得这么沸沸扬扬——远的谁人不说，近的，为了给儿子擦屁股，仓叶云就是个中行家。 不过话说又回来，心知肚明与把话挑明，性质总归不同。无论仓叶云是出于什么目的，单就催促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人群后，龙力观察着众人反应，低头看看俏脸灰白的荧荧，又望了望静如老木的先瞳，眉头下意识地皱了皱。犹豫过后，他迈步出列，不亢不卑地道：“龙王前辈，刚才所说的就是我们所知道的全部。”手往后扬，请辞：“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晚辈希望先带舍妹回去休息。” 噢？ 龙图的眉头挑了挑：“不等等？” “不了。” 龙力摇头道：“舍妹受了些惊吓，需要休息。晚辈相信前辈会给晚辈等一个满意的交待。” 嗬，龙图笑笑，摆摆手：“也好，去吧。” “谢前辈。” 龙力点点头，在各异的目光注视下坦然地退回去。先瞳偏偏头，歉然的目光与荧荧的眸光擦过，后者黯淡地避开了。随后两人朝外面而去。 “龙力大哥……” “你觉得是他做的？” “我，我……”边跟在龙力身后，荧荧的眼泪就一边‘嗒嗒’地掉。 “唉……” 龙力叹了声，觉得自己问得太愚蠢了些。虽然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但结果如何，单就对荧荧而言其实都已经注定了——无论是还龙王大公子一个清白，亦或者还原出一个为世人所不熟知的龙仙瞳，对她都是一种难以磨灭的伤害。 铿地，殿门敞开。 两人出去的同一时间，外面也有几个人进来了。 龙力神色动了动，向龙王的二子以及那个兰廉家的干练女子点头示意，对方礼节性的打了照面，随后匆匆擦肩而过。 “龙王……” 怦。 在大门关闭的一霎，龙力听到里面传来龙仙凌的开头语，接着就听不见了。殿外聚集着不少人，但都被龙卫军拦在一丈外了，见到两人出来，都望了过来。荧荧眼眉低垂，心不在焉。龙力正要抬脚，忽然若有所觉，抬头骋望夜空的遥远那头。 悬着星河的黑幕尽处，赤红的光芒在晃烁。 吽！？ 突然间，远空传来了一声龙的咆哮。 众人震动，不约而同地回头去望。星空中，远处的景象并不真切。龙力凝目极力眺望，终于在远方找到一道风驰电掣而来的魅影。 怦！ 由于速度太快，飞影在眨眼间就越过城门到达龙王殿前，不过也由于速度太快，猛然间没能收住势，斜着冲下地后足足拖行了几十码远才停下。当尘霾落定，一头浑身墨绿色的巨翅飞龙摇头晃脑地爬起来，看样子竟然一点事没有。 “鹰翼龙……” 有人念叨了一声，然后全场就静了下来。这是一种默契——在飞行类的野龙中，鹰翼龙长途跋涉的耐力数一数二，是官方最重要的远距离通讯工具。因为数量极为稀少，一般情况下，鹰翼龙只会作为应急的最后传讯手段来使用。 因而，鹰翼龙的出没往往代表外界发生了足以惊动龙王殿的大事！ “让开！” 轰地，殿门再开。在龙卫军的开路下，从鹰翼龙上跳下来的骑兵没有做一刻的停留，快步消失在了龙王殿的大门后。 “龙力大哥……” 静默中，反而是荧荧无意地留意到了天边的异象。龙力闻声回过头，望了过去，旋即脸上的表情一怔。 天际线上，原先只有一簇的霞红的光芒扩散了。在炽红的映照下，夜色明亮了几分，染着的淡淡红晕如同为黑暗披上了一层霞纱。 远远地，仿佛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