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晨
只见冯曦忽然勾起唇角，脸上浮出一个笑容，眼里竟然闪过一簇光亮。那神情就像一个得到了某样心仪礼物的孩子。而那簇光亮连带那个特别的神情，转瞬即逝，冯曦恢复了惯常的微笑，什么也没有说。 黎晨一时之间不太明白，但很显然，冯曦并没有生气。 ******* 那天之后，黎晨终于明白，之所以不经意间叫冯曦“冯老大”，是因为某种自然而生的模糊的情愫，让自己不自觉间显露出小女孩天性的自在随心。聪明如冯曦，应能想到这点。他会因此觉得自己有非分之想，因而看低自己或是有意躲避自己么？亦或者是会假装糊涂，让事情就那么不着痕迹的过去？ 在那之后的一周里，年底事务繁多，黎晨在公司活动及班子会务中见到冯曦几次，每次她都表情严肃特别认真地称呼他“冯总”。而冯曦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也看不出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黎晨不确定冯曦心里的想法，但为那天不经意间冒出的“冯老大”三个字非常懊恼。她珍视自己和冯曦之间那种不用言语的相知和默契，不希望那份美好被破坏。她也不愿意被这种忐忑的情绪左右，影响自己日常工作的专注。而同时，她是个有着铮铮傲骨的女孩子，她不会接受不平等的关系。 虽然意识到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中自然产生了，但黎晨确信自己有足够的理智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发乎情，止乎礼。如果冯曦不信任不理解她，因此看低或者躲避她，那他就不是自己信任的那个冯曦。何况以冯曦现在有家室的现状，就算是冯曦想要往前半步，黎晨也不会答应。 “我，黎晨，只是单纯地欣赏冯曦，并无拥有的妄念。而且，他冯曦现在还没资格让我有什么妄念呢。”黎晨冷静地梳理了自己的思绪，得出了结论，心也随之安定下来。如果冯曦足够理解她、足够聪明，如果他们真是同类人，那么冯曦就定会想明白这点。 黎晨是个爽利之人。她不喜欢这种有点别扭的情形，她想找冯曦直接了当地地谈谈，但一是不知如何开口，从何解释，二是那阵子他们的确都太忙了。 *********** 而冯曦第一次称呼黎晨为“小晨”，是在一周以后另一次会议中的事情了。当时的研发副总陈正治也在场。小会议室里就他们三人。 “小晨，会后你和陈副总把公司这半年来扩大海外业务的成果、不足和经验，一起梳理梳理。至于后续还需要如何调整，改天我们再讨论详细方案。”会议结束时，冯曦做了任务安排。 “小晨”俩字一落地，黎晨一愣。自己的耳朵肯定没问题，她的确听到了，是“小晨“，不是“小黎”。冯总之前一贯直接叫她全名“黎晨”，而公司里有叫她“黎总监”，也有叫她“小黎”的。“小晨”这称呼，从未有人这么叫过她。 这是对那天她称呼他“冯老大”的回应么？ 黎晨不由地脸一红，心里一时间多种情绪混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在场的陈副总不知会怎么想？一向聪明严谨的冯曦为何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称呼她？ 果不其然，陈正治回过神来，不解的眼神看向冯曦又看了眼黎晨。 黎晨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装作整理资料，假装没反应。 冯曦却大方地看向陈正治：“有什么问题吗，正治？”眼神是坦荡而张扬的。 小会议室里此刻没有其他人，直耿的陈正治便说道：“你刚是叫我们黎总监‘小晨’？” “嗯哼，对呀。我是‘冯老大”，她比我年纪小，叫她‘小晨’不行吗？”冯曦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似乎心情很不错。 陈正治一脸懵逼，自他认识冯曦这些年以来，冯曦从来没有过这副神情，看得出心情甚好。简直就是有点那什么，像初恋的小男生在铁哥们面前忍不住得瑟时流露出来的表情。冯曦这些年何时有过这般神情？真是逆天了。 但黎晨和冯曦，这怎么可能？陈正治知道冯曦感情上受过创伤，而且当年和吴晓云结婚的时候，冯曦并不情愿，但是吴晓云非他不嫁。但冯曦是个责任心很强的男人，既然结了婚了，就承担起责任。虽然事业忙碌，他对家庭一直都尽心尽力。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过外遇，一门心思都在公司事业上。而黎晨，那么聪慧理智的一个女孩，她又怎么可能？陈正治一时之间满头雾水。 而黎晨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有喜悦，说实话，她甚至有点想掉泪，这说明冯曦心里对她也是有一份特别的感觉，他明白“冯老大”的含义，虽然那是她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而且，他以“小晨”给了她回应。冯曦都懂。这令好几天以来见到冯曦时有些拘谨的黎晨，心里终于恢复了往常的自在。 冯曦是有家室的，以她对冯曦的了解，冯曦即便真对自己有一丝情意，也绝不会表露。而对于自己心中自然产生的那丝情愫，黎晨也始终清楚，该止于何处，不让其发芽生枝。在这点上，他们也属于同一类人。但让黎晨困惑的是，冯曦为什么选择在这样的场合，在陈正治在场的时候，称呼她“小晨”呢？黎晨一时不解。 ******* “小晨，你先回去。我和陈副总聊会儿。”冯曦看着黎晨说道，虽然多余的话他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眼神告诉黎晨：放心，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黎晨点点头，带着“小晨”二字带来的特别心情，离开了小会议室。 那天冯曦和陈正治谈了什么，黎晨不得而知。 只是，自那天之后，偶尔的情形下，冯曦会自然地叫她“小晨”，尤其在她需要鼓励、需要宽慰、需要支持的时候。但只有在冯曦和她两人一起讨论工作的时候，或有时陈正治也在场。而陈正治显然真地理解并诚意地接受了这个情况。 聪明的黎晨很快就想明白了。冯曦什么都明白，也很清楚他们各自的角色和他们会做出的选择，因此，一声“小晨”，是他唯一能做的，是他唯一能保留的。让好哥们陈正治也知道这个“秘密”，是出于对黎晨的保护，也是因为他需要好哥们的一份理解。 这就像是一个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的小小的“秘密”。 冯曦真地是一个通透而温暖的人。黎晨想明白这点的时候，忍不住想掉泪。 ****** 黎晨不知道的是，当第一次听她叫他“冯老大”的时候，冯曦心里一阵温暖的刺痛，他开心的同时又忍不住难过，一时之间甚至呆愣了数秒。之后的那几天，他看得出黎晨的拘谨和烦恼，心里不忍。那周年末恰好特别忙，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要如何回应“冯老大”这个称呼，才是最好的，冯曦认真地想过了。 “冯老大”这称呼，是冯曦受创的心灵上一剂疗愈慰贴的灵药，是职场搏杀中给他信心与支持的力量，虽然，多余的他不能想也不能做。不仅因为他对家庭的责任感，也因为黎晨值得获得一份完整的幸福，既然自己不能给她任何，就不应往前。而他也清楚黎晨有自己的自尊，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傲气。 或许是有点自私，但这个称呼，他想要留着，就这个称呼，他就满足了。 冯曦和黎晨之间，其他的，什么也没再说过，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们的碰面，只因为工作，他们的谈话内容，也都只是关于工作。他们都清楚，彼此是怎样的人，他们都知道，他们不会逾越各自目前的角色。 唯一保留的，是“冯老大”和“小晨”偶尔的称呼。这样一个算不上秘密的小小的“秘密”。 ******* 职场强劲的冯曦，总给人睿智理性、稳健可靠、能遮风挡雨的感觉。而他的确如是。但那受过感情创伤的内心，近乎贫瘠的感情世界，在终于看到一份美好的礼物，却只能欣赏不能拥有的时候，他需要清晰的头脑、非凡的理智及强大的意志力，来达成内心情感的平衡。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但就在黎晨接手这次政府投资项目之前不久，因为一位青年人的出现，让冯曦在心里建立的平衡差点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