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棚体构架
苗卓成穿着游泳裤和沙滩衬衫,舒适地躺在气垫躺椅上,徜徉在家里后花园的泳池里。他的夫人为他倒着鸡尾酒,他的女儿快乐地在泳池里游来游去。夏日的艳阳、醉人的微风、香甜的鸡尾酒和温馨的家庭日,是每个男人最为享受的时刻。但苗卓成不是每个男人。鸡尾酒太甜了,还不如猛灌一口伏特加。他从泳池出来,换了一身他经常穿的银灰色西服,想要走出家门,但是他的夫人和女儿都紧紧抱住他,舍不得让他离开。 “别离开我,阿成,答应我。”他的夫人柔情地呢喃道。 “爸爸,不要走,伦家的生日宴会就要开始了。”女儿也怯生生地说。 不,这不可能,苗卓成对自己说。他深深地记得他的夫人和女儿在两年前的恐怖袭击里遭到不幸,他身为SUD特警居然救不了他们,尽管他事后找到那些杀害他家人的恐怖分子,凭借自己一人之力,灭掉了所有欠下他血债的畜生们...... 尽管苗卓成不愿再回忆起此事,他也因此丢了SDU特警的工作,可是此刻他看到她和她,难免昨日重现。长痛不如短痛,他狠下心,甩开了她们,从家里跑了出去。他骑上哈雷摩托,来到街上,想尽快找到同伴们。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三辆铁骑警追逐着他,示意他停下来。他的本能告诉他,不能停下来。不,不只是本能,苗卓成全身的每个细胞、每条肌rou都在警示他,千万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找不到同伴,失去寻找同伴的最佳时机;一旦停下来就会抓不住耀眼的明天,失去振翅高飞的机会。这是肌rou记忆,也是身经百战之后凝聚的经验,是他枪林弹雨里、极地绝境中能活下来的依据。他上了高速公路,这是无垠的天空,飞速疾驰的赛道,高速骑乘的角斗场,哪怕在这高速公路上堵车堵上三天三夜,也不能阻止他从任何狭窄的间隙里飞越出去。那些头戴警盔的铁骑警竟然拔出乌兹冲锋枪朝他密集扫射。幸好他一个极速漂移,拐到一辆挂箱货车的另一边去了。可是那辆挂箱货车可就惨了,被打成了蜂窝,轰的一声爆开了花。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铁骑警不会还未确定嫌疑犯就开枪,不会使用乌兹冲锋枪这玩意儿,更不会伤及无辜。苗卓成没有武器,前方又堵车堵得厉害,最糟糕的是他很快就来到了堵车的源头:正前方有一辆横向卡住高速公路的装满了液态氮的灌装车。如果有一支手枪也好啊,他心想。然而他的手里竟然在下一秒出现了一只手枪,一支贝雷塔。他果断地朝液态氮灌装车急速冲去,一个滑铲从那车的底部滑了出去,出现在高速公路的另一头。一瞬间,苗卓成一个反向转弯倒车立了起来,并且面向那辆液态氮灌装车急速后退。他从心低觉得这条高速公路如此虚幻,追击他的铁骑警如此虚幻,路面的所有车辆的驾驶员好似没有情感的机械,一切都虚幻得不能再虚幻。他在摩托车转弯倒车急退的状态下,果敢地举起贝雷塔手枪朝那罐液态氮开枪,迅速地打完一梭子弹夹,把那罐液态氮打得氮气倾泻。那些铁骑警从液态氮罐装车底部滑铲出来时,被快速倾泻的液态氮冻成了一尊尊缝合在公路上的雕塑,再也没有爬起来,再也无法追赶苗卓成。 苗卓成倒抽一口气,他继续朝高速公路更远方骑行。然而,高速公路很快就来到尽头,这尽头不是其他支干道的分流,也不是断裂的路面,而是无限向上延伸的石阶。这条石阶的尽头,伸向天际,而他相信自己的内心,他向往广袤的天空,于是他开足马力,一跃冲上这条石阶,很快就消失在湛蓝的天际。 苗卓成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类金属的透明容器里,他的头部和四肢都嵌入了很多电子导管。这些位于头部的电子导管正在慢慢断开连接。随后,他忍耐着刺痛,把深深插入四肢里的电子导管针头一一拔除,打开容器走了出来,竟然发现这儿是个类似培养皿的大型环形房间,周围全都是有序陈列的人体容器。石洪开和凯特在他的容器的左右两边休眠着,可是除了他俩,就再也没看到其他同伴了。这个环形房间非常大,陈列着的人体容器目测起来最起码也有一千多个,一个一个找的话就算花上三天也无法一一找完。他并没有鲁莽地为他们拔下那些连接头部的电子导管,而是来到控制所有人体容器的主控电脑那儿查看全部的名单和状态。这台主控电脑进入主程序需要密码,但这难不倒苗卓成。苗卓成在情报科时可是破译密码的高手,他打开一个暗网,0和1组成的各种代码在他的cao作下不停跳动,不停更换。一盏茶的功夫,他顺利破译了密码,进入主菜单。这是什么破页面,为何又是个左旋万字符,这个所谓的未来世界已经成为了NC主义的天下了吗?苗卓成心想。 苗卓成顺利进入了主菜单,没触发警报。他查看了这儿的基本信息:这里是NC军团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里的秘密能源站的其中一个据点,而容器里的人,是为这座城市提供能源的“生物电池”。管理这些“生物电池”的脑机虚拟构架叫做棚体。 他继续查看主控电脑里的资料:这里的虚拟构架管理系统分区叫棚体12-36号,这些“生物电池”头部的电子导管是嵌入大脑皮层的,只有两种方法可以在不对大脑损伤的情况下顺利解除。一是如苗卓成自个儿方才那样,凭借着自己坚定而强大的意志力,摆脱棚体为“生物电池”定制的虚拟梦境,纳米针头从大脑皮层安全地自动断开连接;二是在主控电脑里找到需要断开的那个“生物电池”所进行的虚拟梦境,引导梦境结束,初始化纳米针头的连接状态。 时间越来越紧凑,苗卓成知道,他得赶快行动,他自个儿脱离了虚拟梦境,必然引起了棚体的终端异常。他翻了好几页才找到凯特、石洪开两人的名字。但是,其他伙伴的名字都没找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其他伙伴很安全,没有被禁锢在这种容器里;要么他们在棚体的其他虚拟分区里被禁锢着。现在这种情况,能救一个是一个,剩下的伙伴只能从长计议,苗卓成思忖道。他戴起这台主控电脑的耳机和麦克风,打开凯特的信息栏,很快就载入了她的虚拟世界。 在一栋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某新闻报业的办公大楼里,凯特焦急地等待着电梯,她的身后跟随着某个临时摄影师。凯特不停地看手表,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终于,电梯来了,她和摄影师搭着电梯很快来到一楼,驾驶汽车前往城市西郊的一个牧场,进行新闻采访。这是一个猪、牛、羊、鸡、鸭兼并混合的大型混养牧场。她和摄影师驾驶着汽车,跋涉过两座高山,驶过坑坑洼洼的烂泥路,终于来到牧场。她俩匆匆停好车,便开始了牧场和牧场主的采访:这家牧场原本是个百年农场,除了这些混养的牲口,还种植着很多玉米、大豆和小麦,可以说得上是农牧业混合的牧场。但是由于资本垄断和公路运输体系的落后,这个百年牧场显得不景气,如果赶上歉收的年月,就会严重地青黄不接,再加上连续两年的干旱,导致了牧场里的牲口缺少饮水,全都一副病病殃殃的瘦弱模样。更糟糕的是农场主为了节俭,连自己牧场里的牲口也舍不得吃,终于变得歇斯底里、面黄肌瘦,还得了食道癌。如今,农场主面临破产,并表示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到达了崩溃边缘。 凯特采访完后,又和摄影师将工作成果带回了她们的新闻办公楼,经过一大个夜晚的剪辑,终于完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新闻报纸板块——《牲口的胜利》。第二天,凯特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递上这则新闻。 “《牲口的胜利》?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我需要的是爆炸性的新闻,我需要的是能提高报纸购买率的新闻!”报业总经理火气冲冲地大吼道。 “《牲口的胜利》是很有价值的新闻啊,你看,人家本来是个历经百年沧桑的牧场,见证了时代巨变,但后来因为资本市场的滚滚洪流和运输困难,牧场主终于病倒了,再也无力经营牧场,最后牧场里的鸡鸭牛羊马从某一个角度来说摆脱了被屠宰和奴役的命运,这不是很生动地反衬了时代的悲剧性吗?”凯特坚持道。 “够了,本报业不需要没有商业价值的新闻,我不会提供报纸板块给你的!出去!”总经理大怒...... 苗卓成看着眼前这个虚拟梦境,凯特总是在不断地重复这个死循环:采访新闻、剪辑版块和总经理发怒让凯特重新采访。苗卓成心生一计,打开了暗网,使用一串代码,改变了一个参数,使得凯特的虚拟梦境发生了跳跃性的改变。 凯特和摄影师在正午时分再度来到那家不太景气的牧场,警察们把牧场牛圈围了起来,拉上了警戒线。牧场周围的农户都听说了牧场主的离奇死亡。那个牧场主的心脏、脾肺肾,都被掏空了,几乎是血溅五步,惨死在自家牛圈里,农户们如是说。警察接到报案,顾不得山高水远和道路崎岖,来到这家牧场,把牛圈设立为第一案发现场。当凯特来到这时,被警察拦在牛圈外。凯特只能让摄影师和警察周旋着,自己从牛圈的一侧悄悄爬到二楼,躲在牛圈的阁楼用自己兜里的微型照相机拍下整个血腥画面。 翌日,凯特洗出了照片,牧场主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浑身血淋淋的照片刊登上了报纸头版,而这则新闻用的题目是《倒霉的农场主,遇到了专吃内脏的克鲁苏怪物食尸鬼》。 “凯特,这则新闻不错,标题也很有潜力,肯定会引起市民们疯狂购买。”那个总经理说,“鉴于你的卓越贡献,公司现将你提拔为DC区主管,即刻上任。” “多谢总经理。”凯特说完,听到了总经理办公室的敲门声。 “请进。”总经理说。 一个头发蓬松,眉毛粗黑的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向总经理和即将上任的DC区主管点头致意。 “哈,他来了。”总经理说,“凯特,他是我们公司专门配备给你的助理兼司机。” “你好,东区主管,以后请多指教。”这个男人伸出手和凯特握手。 “你好,我是凯特,以后请多关照。”凯特和这个男人握手。 凯特觉得这个男人既陌生又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打心底觉得可以信任他,甚至有过曾几何时伤感得流泪后便依偎在他怀里的幻觉。 很快,这个司机兼助理开着一辆黑色皮卡车,载着凯特朝DC区的报业分公司驶去。可是他俩来到DC区时却没有停车,而是径直上了高速公路。 “抱歉,我们不是去东区赴任吗?”凯特问,“这儿已经超出东区了。” “是赴任,但是在那之前,你得相信我。”这个男人说,“这条路绝对没错。” “那好吧。”凯特竟然选择了相信这个男人,选择了相信他不会把自己拐卖掉或者是绑架。
一声警笛从后方传来,凯特朝后张望,发现一辆交通警车。她并不像一般女孩那样吓得手足无措,而是警惕得盯着警车上的人。那辆警车快速超到凯特所乘汽车的前方,逼停了她们。 “下车,熄火,身份证!”警车上下来了两个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看起来不是警察。 凯特和她的助理司机一下车,就被这俩黑衣人拧住胳膊,按在汽车引擎盖上。出于肌rou记忆和本能反应,这个助理司机反抗了这俩黑衣人,并抢夺他俩的腰间配枪。凯特迟疑地看着他们仨缠斗在一起,拿不定主意该做点什么。 “凯特,相信我。他俩不是好人。你得抗争!”他大喊道。 凯特再次选择相信他。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逆来顺受,不该受两个并非警察但又伪装成警察的人的摆布或命令。就在她决意抗争时,她的手里忽然多了一双虎指。她猛地朝助理司机身后举起手枪的那个伪警察的脑袋狠了敲了下去,把他揍倒在地。凯特的某些本能驱使她乘胜追击。她双膝顿时压住这个倒地的伪警察的双臂,双拳左右来回击打他的脸。而助理司机此时已经搞定了另一个伪警察,他看向凯特,同时也看到了希望。 凯特眼前的这个伪警察忽地变为了一滩黑泥,一转眼,凯特感到双眼的视力好似在急速下降了,眼前看到的事物也变得模糊不清。她问助理司机:“这是什么鬼情况?” “这是什么鬼”当凯特再次看清眼前事物时,她有如梦中呓语一般,再次问道。 凯特的眼前出现一个人,是苗卓成。凯特头部的电子导管已然安全断开,她痛苦地拔了那些插进四肢里的导管,苗卓成将她从容器里扶了出来。 “欢迎你回到现实世界,凯特。”苗卓成说。他简短地告诉她,棚体如何奴役了他们,如何把他们当做生物电池囚禁在虚拟梦境里。凯特有些不寒而栗,这种未来世界充满敌意,她深深地感受到他们修复时空悖论的使命如此艰巨和重要。 接下来轮到了石洪开。凯特瑟缩着蹲在一边,不停揉着僵硬的肌rou,她不知道她在这个容器里睡了多久,以至于浑身僵硬得像钢管一样。待到她感觉好了点后,来到苗卓成身后,看着苗卓成在主控电脑这,用暗网代码破解石洪开的虚拟梦境。 “你好些了吧”苗卓成盯着主控电脑画面,心里却关心着身后的凯特。 “好多了,只是不再那么浑身发颤了。”凯特说,“石洪开也和我一样吗?” “有些相似,但不太一样,你看这儿。”苗卓成打开了这个虚拟梦境说,“他被困在这种死循环里,可是他的意志力很强,照此下去或许能凭他自己摆脱这个虚拟梦境。” 在一个漆黑的坑道里,石洪开在里边不停地挖金矿。他把挖出来的金砂和杂质颇多的金矿石一铲一铲地填进矿车里。他好不容易,汗流浃背地把这车金矿沿着单线轨道拖到离坑道口差三米的距离,却因为滑了一跤,那车金矿又顺着轨道轱辘轱辘地滑了下去,落到了矿坑底部;第二次,他重新填满金矿,拖着矿车来到距离洞口二米五之地。由于他鼻子发痒,只好腾出一只手,用手指挠了挠鼻孔。突然,那车沉甸甸的金矿因为只剩下一只手拖拽着,他力有不逮,矿车一下子就挣脱了他的手,朝坑道底部滑了回去;第三次,他拖着金矿车来到距离洞口两米处,因为支撑坑道顶部的木梁处突然掉下一只花蜘蛛,落在他头上,吓得他手脚忙乱地驱赶那只蜘蛛,也因此把矿车弄丢了,滑回了坑道底;当然,他的第四次也失败了,因为坑道顶掉落的灰土迷了他的眼睛。 苗卓成和凯特看得既担心又激昂,他俩不停地喊:加油啊,石洪开,加油啊,冲破这个死循环!” 石洪开很快进行到第五十三次,当他拖拉着满满一车金矿来到距离坑道口仅剩三步时,因为突然钻出来的蛇朝他的脚脖子咬了一口,又一次把矿车丢了。他并不气馁,而是重回坑道口底部,一铲一铲地又把散落一地的金砂和金矿石填回矿车里。这些金砂和金矿石对石洪开来说,或许不是金子,而是他的钢铁意志和精神能量。当他来到第五十四次时,他已经非常熟练,轻轻松松接近了坑道口。出口的那条蛇又钻了出来,向他张开血腥的獠牙。石洪开不慌不忙,一脚踢中那条蛇的七寸,把蛇踢得缩成一团,不敢妄动。他奋力拖动矿车,终于从坑道口冲了出去,迈向了真正的光明。 然而,他俩还是被石洪开逗笑了。石洪开像个梦游症患者从似梦非梦的状态下苏醒,大声喊道:“把金子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