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
小黄英拿来半盒饼干，我们分着吃，音乐结束徐子珊蹲在桌旁，张大嘴巴发出长长的“啊”声，我递进去一块像在投喂动物，小黄英一脸艳羡道：“真甜蜜，同学能做到这份上也是厉害，说你们不是情侣，我肯定第一个不信。” “让老赵也给你喂一块？”我半开玩笑地说。 “指望他？还是算了吧。”小黄英有些失落，苦笑声：“明明喜欢我却憋在心里，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眼神闪躲，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而他居然还认为自己隐藏很好，我的老天！” 我沉默不语，或许老赵听见会像只疯猴子开心到上蹦下窜，可惜他却像只公鸭扯着嗓子卖力狂喊，企图将高音飙到火星。 “为什么不主动告诉他？”我很好奇。 小黄英笑我不懂女生心思，说：“换位思考，如果女孩无法坚定选择你，和别人纠缠不清，那么你会让她主动爱你吗？” “不会。”我似懂非懂的摇头。 “所以啊，老赵连向我表白的勇气都没有，说明根本就没那么爱我嘛，不坚定的男人真的很讨厌，假如明年再不开口，那我只能彻底放弃，听爸妈安排老老实实去相亲。” 思绪顿时很乱，我许久没回话。 “喝多了，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小黄英捡起酒瓶，挽起胳膊加油打气道：“干活干活，好好看住她千万别再来捣乱，小丫头尽说些奇怪问题，鱼为什么不在天上飞？我怎么会知道。” “可能是因为没有翅膀。”我认真思考。 “你们还真是绝配。”她笑笑。 小黄英干起活来快而老练，捡酒瓶，扫垃圾，拖地板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小姑娘的影子，我将徐子珊抱在腿上，她停止哭闹嘟嘴盯着我，不时打出刺鼻酒嗝，长发遮住半边脸，口水和鼻涕混杂一团，看上去很恶心。 “高鹏。” “干嘛！”我没好气地说：“想为那拳道歉？” “怎么可能，绝不道歉。”徐子珊气焰嚣张，凑到我耳边，近乎是贴着胸膛，但我却没太多好心情，冲天酒味令我感到无比难受。 “嘘，我只和你一人说，千万别告诉别人。”她神秘兮兮地小声恳求：“中午塞进后背的那团雪好像把棉袄弄湿了，现在内衣冰凉凉的好不舒服啊，可不可以帮我脱掉？” “你真幽默。” “拜托，帮帮忙嘛。” “脑子喝坏了？” “不准骂我！我聪明着呢。”一拳捶到我腹部，胃酸翻涌差点没吐出来。 “你！” 我想破口大骂，但看见她醉酒的模样，只好收回脾气自认倒霉，报复性地冲她脑袋瓜弹个爆栗。 地面被打扫干净，我松手将徐子珊推开，看眼墙上的挂钟，见时候不早，便打算背上疯丫头往家赶，呼唤小黄英来帮忙，徐子珊烂醉如泥，我用手托住她臀部，她勒着我脖子像是在背双肩包，然后小黄英用大衣将我们完全包裹，老一辈说酒后不能受风寒不然会落下病根，幸好军大衣足够长，确认严丝合缝，脚没有露在外面，我们便打算启程。 “别乱动，不然把你扔河里。” “好，我乖乖听话。”她迷迷糊糊回。 镜中的我脑袋在右边，徐子珊在左边，共用一个身体好似双头怪物，我张牙舞爪好一会，小黄英骂我幼稚然后将门推开，寒风从脸颊刮过，猛吸口凉气容易使脑袋清醒，我需要集中注意力，因为大雪天没有车，也不会有来往行人，所以在雪地中跌倒，明天就会变成一根冰棍。 “老赵需要点时间。” “哎呦真啰嗦，雪再大点你们就彻底走不掉啦。”小黄英推推我。 “那下次见。” “拜拜。” 我沿着墙根走，穿的是运动鞋，雪漫进来阴冷刺骨，灯洒成一个又一个大光环，我计算走出一环需要十五步，抬起头路灯一眼望不到边，不由感叹这会是条比较艰辛漫长的路。 “坏女孩快醒醒。”我抖动肩膀：“你家住哪？” “玉岭美墅。” “好吧，不认识。”我思索过后：“可以指挥吗？像早上那样。” “好吖。”她醉酒欢呼道：“机长冲冲冲！” 在徐子珊的英明领导下我们成功迷了路，站在分叉路口，她左瞅瞅右望望竟一脸茫然地问到底该往哪走，我叹口气心缓缓下沉，恨自己不长记性应该早些预料到，被逼无奈，只能挨个询问街道两侧的商铺老板，才得知我们一直在往反方向前进。 “今天月亮怎么是椭圆的啊。”她忽然使劲拍打我背，像只胡乱扑腾的鱼兴奋道：“居然还有一个月亮......三个月亮......四个月亮......好多月亮嘿嘿。” “别动，那他妈是路灯！” “不准骂我！我聪......” “行行行，这世界上你最聪明。”我不耐烦的答。 “呕呕......呕！” 雪上加霜，军大衣表层被酒精浸湿，老天保佑好在没吐到里层，徐子珊神智大概恢复正常，一个劲直道歉，我没放心上保持见怪不怪的态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正如我所说徐子珊确实是位充满魔力的女孩，近乎每一步都在预料之外。 她低声羞愧道：“高鹏对不起，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不要，你屁股软绵绵的。”我没正经地回：“抱着好舒服。” 她一语不发，将头埋进大衣迅速躲起来，我能感受到腰被腿缠绕的更紧，棉袄拉链缓缓解开将后背完全裹住，隔着两件毛衣我们紧紧贴合到一起，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她双臂抱在我胸前，时不时指尖会轻轻触碰到脖颈，冷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仿佛是块融化不掉的千年寒冰。 “你的手怎么一直捂不热。”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时候就这样，从年头到年尾，连夏天都是冰凉凉的，而且你知道吗，一旦到冬季特别容易生冻疮，戴手套都没用，奇痒无比却不能抓。” “小可怜虫。” “嘿嘿。”她是十足乐天派，瞬间开朗起来：“不过今年还没有患冻疮，说不定这群坏家伙已经将我彻底遗忘，哈哈哈。” “希望吧。” 开发商为了增加别墅区销量，在玉玲美墅设有专属公交站点，门口摆放六尊古希腊雕塑，十二盏射灯不分昼夜为其照明，化作黑夜信标，两侧是炽盛的粉桃冬樱，优雅而华贵，宛如置身幻境，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使我受到极大震撼。 “站那别动！”安保将我拦住，上下打量一番呵斥道：“最恨你这种乱贴小广告的蟑螂，从哪来滚哪去，睁大眼睛瞅瞅，这是该来的地吗？” 徐子珊听到动静，探出脑袋说：“业主卡。” 这条变色龙看见主子立马换副面孔，笑脸相迎，还不忘挺直腰板敬礼，讨好道：“欢迎徐小姐回家。” 瞧把你牛逼的，我昂起头像只骄傲大公鸡，迈进大门后又折返回来。 “欢迎回家。” “嗯，不错。” 我点点头再度折返回来。 “欢迎回家！” 往返三四趟，安保气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徐子珊用手掌拍打我背，小声说：“别欺负他啦，卡卡在家里还没吃饭呢。” 我这才意犹未尽离开。 “小气鬼，干嘛要戏弄别人。”走在路上她说我。 我简直比窦娥还冤，很不服气：“他先狗仗人势看不起人，我还不能狐假虎威气死他？难不成活该被欺负，你们这些有钱人是不是都这么霸道！” 徐子珊被呛的没话说，用手指挥我前进，我们一路沉默，途径别墅给人种金钱堆积感，像是黑夜里的钻石，待太阳升起发出璀璨光芒，路过人工湖即便是冬季，中央的小天使雕塑依旧有水柱喷涌，在灯光照射下我驻足欣赏许久。 沿着楼梯爬上山，脚底别墅区一览无余，远方灯火通明，整座城市像是倒映在湖面的星空。 “到了。”徐子珊奋力挣脱，冷声说：“谢谢。” 我抬头不由感叹：“你家好大。” 她掏出钥匙，难得不悦：“我眼睛还没瞎，用不着特意提醒。” “没别的意思。”我笑笑掩饰尴尬，转身打算下山。 “站住！” “大小姐，还要干嘛？” “雪这么大你还能到哪去。” 她追上来紧紧揪住大衣，赌气道：“假如你离开，那我也不回家就一路跟着。” 引狼入室，天下还有这等美事？ “怎么不早说，脚都快冻僵了。”我快步往别墅冲，握紧门把手反客为主：“还愣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