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牢狱
虽然底蕴深厚,但经历了圣公军的践踏和朝廷大军的冲击,杭州再不复当初的繁华。 城中的豪宅和大户们的庄园、官员的府邸,都被方腊手底下的人占了大半。 厉天闰作为方腊的头号打手之一,府邸占地广阔,里面奢豪精美,李曼妙自是乐在其中。 她说到底也是个苦命的烟花女子,从了厉天闰之后,满以为苦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她已经彻底放下了宋知晋的残念,也忘记了临行前赵鸾儿对她的嘱托,甚至于对苏牧的仇恨,都放下了不少。 但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寄托巨大希望的这种生活,很可能很快就会变成镜花水月。 厉天闰回到府邸,自然是大发雷霆,今日城下发生的一切,是他人生之中最大的耻辱! 作为闻名天下的当时名将,他在阵前单骑而出,却被搅了个灰头土脸,回來之后又被方腊按在了冷板凳上,军事上的掌控都被邓元觉等人瓜分了去,这让他如何不怒? 好在总有一件事是值得让人欣慰的,那便是苏牧这狗贼终于活到头了。 若不是苏牧,他厉天闰也不会活得这么窝囊,与方杰娄敏中等人一样,苏牧仿佛就是他们的命中克星。 从苏牧出现在杭州,出现在方七佛的身边之后,他们的胜利脚步就被禁锢住了一般。 因为举荐了化名柯引的柴进,又因为在城头之下与柴进一同劳军,以致于柴进炸毁了城门,娄敏中的罪过也不轻,眼下也是赋闲在家,大权旁落,被剔除出了高层核心。 而方七佛也需要为这场失利负责,所有人似乎都沒能够讨到什么好处。 所以苏牧即将被斩首示众的消息传出來之后,方腊这厢的文官武将,少有的沒有发生分歧,一致等着看苏牧死去。 虽然明知道厉天闰的心情恶劣,但听说苏牧即将被斩,李曼妙心里还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來自己还是在乎着苏牧的生死,当然了,她在乎的不是苏牧的生,而是苏牧的死! 有时候她也会幻想,如果当初在杭州,她沒有拒绝苏牧,沒有见异思迁地往宋知晋的身上靠,而是从了苏牧,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苏牧不需要与宋知晋争风吃醋,也不会冒犯宋知晋,自然就不会与宋知晋大打出手,更不会以游学之名到南方去避难。 如果苏牧不去南方,那么终究就只是个混吃等死的风流公子,考不考得上进士还是两说,但绝对不会像后面发展的那样,成为无论是朝廷还是方腊,都不得不正眼相看的一个人物。 或许她会成为苏牧的一名侍妾,虽然苏牧仍旧会到处寻花问柳拈花惹草,但绝对不会出现后面的事情來。 只是这世间从來就沒有那么多的如果,也沒有什么或许,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再难改变。 所以当苏牧即将要被斩首之后,李曼妙的心里得到了强烈的复仇满足感的同时,也感到了无奈和悲哀。 她始终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看苏牧。 她很是忐忑地询问了厉天闰的意见,心里却已经做好了被厉天闰狠狠痛骂的准备。 然而让她惊诧的是,厉天闰并沒有责骂她,最终反而答应了她的请求。 其实厉天闰又何尝不知李曼妙的心意? 他早已将李曼妙的身世调查的一清二楚,包括她跟苏牧之间那点事情。 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他知道只有让她去见苏牧最后一面,她才能将这个男人彻底从心里清出去,他才能完完整整地得到这个女人。 当李曼妙理解到这一点,心里的感动是难以言喻的,她终于明白过來,原來厉天闰并不完全是贪图她的美色,而是真正喜欢她整个人,虽然是由外而内。 她见到了苏牧,但情形却跟她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确切來说,她并沒有见到苏牧的脸。 当他走进牢房之时,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身躯庞大如小山一般的怪人。 这人披着古甲,甲衣上鲜血凝固,散发着恶臭,但他的脸却是那么的白皙,那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眸子,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人自然是卸去了青铜鬼面的安茹亲王。 而他的身边,则是带着鬼面的苏牧。 正是因为他将自己的鬼面送给了苏牧,才导致包括李曼妙在内,一天之中数十个想要见苏牧的人,都沒能见到苏牧的真面目。 当然了,让李曼妙失望的绝不是沒能看到苏牧的脸面,因为苏牧的脸面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上。 让她失望的是,苏牧花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才认出她來,才想起她來。 并非苏牧健忘,相反,对于一些事情,他总能够过目不忘,之所以沒有第一时间想起李曼妙,是因为他已经从过去的生活之中走了出來。 随着宋知晋和宋知谦的死,这段恩怨于苏牧而言,早已过去,虽然他也知道李曼妙已经來到了厉天闰的身边,甚至于厉天闰很多针对自己的行为,都是李曼妙在怂恿撺掇。 但他并沒有责怪这个女人的意思,反而慢慢淡忘了。 他并不认为李曼妙能够左右厉天闰的想法,因为厉天闰与方杰一样的目中无人,不可能因为一个李曼妙而对自己产生敌意。 这样的见面已经失去了意义,起码对苏牧來说,已经沒有任何意义。 而李曼妙也终于再一次意识到,无论苏牧是否是将死之人,都已经不在她这个层次,也不是她所能够仰望的。 纵使苏牧将死,也不是她的功劳,跟她的阴谋诡计扯不上半点关系,就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连厉天闰方七佛这样的当世枭雄,都在苏牧的手里吃了瘪,她又能算哪根葱? 对于苏牧來说,李曼妙的到來,确实只能算是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甚至于方腊军中其他人的到访,也都只是不痛不痒。 唯一让他感到心里不舒服的,便是金芝公主。 这位公主殿下对柴大官人是掏心掏肺的深爱,甚至不惜为了柴进,将苏牧和雅绾儿藏在驸马府之中。 她夹在自己的夫婿和父亲之间,做着最为艰难的抉择,希望用自己的行动,改变丈夫的心意,使得柴进最终能够与方腊同一条心,可惜的是,可那个自己深爱的男人,最终还是背叛了,还给父亲的帝国大业,带來了难以估量的损失。 按说她算是百死莫赎的,但方腊却以为自己害了女儿的一生,对金芝公主沒有半点责难,反而安慰自己的女儿,还说要为她另谋良人。
可金芝公主的心里哪里还容得下其他男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來见苏牧,虽然不愿去承认,但她的心里确实将柴进的离开,怪在了苏牧的头上。 哪怕方腊的人已经将柴进的身份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她也知道柴进本來就是梁山军前十的好汉子,但她还是在苏牧的面前流了眼泪。 在沒有遇到柴进之前,她跟雅绾儿沒有太大的区别,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辣女杀神。 爱上了柴进之后,她才明白做女人的美好,她已经不再喊打喊杀,连拳脚都不耍弄了,一心想要相夫教子。 可最终换來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她恨不得苏牧早点去死啊! 她已经卸下了红装,目光之中不再有小女人的那种娇媚和甜美,取而代之的是比雅绾儿还要狠辣的坚决。 柴进的出现,让她放下了所有,柴进的离开,又让她捡起了曾经的所有! 苏牧是很清楚柴进与金芝公主之间的情谊的,如果有可能,他或许愿意付出大代价,让这对璧人延续他们的爱情故事。 可在战争年代,这种爱情想要得到圆满,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很利益化地去看待这件事,但最终才发现,原來自己还是那个感情用事的人,腹黑不到哪里去。 在安茹亲王的面前,他也不需要掩饰什么,将柴进和金芝公主的故事说出來之后,连见惯了世事的安茹亲王,都不由替他们惋惜长叹。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许多人都來看过苏牧,有吐口水谩骂的,有瞻仰大国师风采的,也有单纯看热闹的。 总之,他们都知道,苏牧的日子即将到头了。 方七佛再沒來看过苏牧,但雅绾儿却仍旧负责着苏牧的日常。 牢里条件并不好,他们也并沒有特别优待苏牧,自然也沒有刻意去虐待他。 仿佛虽然还沒有行刑,但所有人都将苏牧当成死人來看待一般。 对于生死这件事,安茹亲王早已看透,苏牧也从未表现过焦躁和恐慌,这反倒让安茹亲王有些好奇。 “你不怕死?” 面对安茹亲王的疑问,苏牧也只是苦笑:“是人都怕死啊,我也是人,当然也怕的。” 这样的回答并沒有出乎亲王的预料,但苏牧的后一句话,却让亲王会意地笑了起來。 “我们死不了的。” 这并非苏牧盲目自大,而是他心里笃定,自己真的死不了。 倒不是说他坚信杨红莲陆青花和燕青等人一定会來救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想要再度潜入杭州,又将他和亲王从天牢之中救出去,难度可想而知。 也不是因为他笃定了雅绾儿早已对自己动心,会心血來潮放自己一马。 更不是他洞悉了方七佛的心思,认为这个绝世大谋臣会为了后面的布局而不杀他苏牧。 他之所以笃定自己不会死,是因为有人答应过他,在关键时刻,会救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