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谈笑成空(3)
苏牧终于明白为何方腊能够占据南方半壁江山,一路打到杭州而难遇敌手了。 他早就听说过大焱朝廷军队腐败,战斗力连渣五都算不上,眼下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此战的重要性自不必多言,只要能够灭掉方七佛这一支队伍,整个平叛便能够提前宣告胜利,简直就是毕其功于一役的终极一战。 可就在这等胜券在握的前提之下,居然被方七佛力挽狂澜,以一人的勇武,硬生生将局面给扳回來,杨挺赖以信任的官军,竟然就这么头也不回地逃了! 这无异于将整个昱岭关,将整座杭州,再拱手送给方七佛,难道我大焱的儿郎,真的堕落到了连最后一点血性都沒了么! 苏牧的心头在挣扎,他可以选择逃走,再不走就会被包围,就算雅绾儿不杀他,也会死在其他人的手里。 可谁能舍得这大好局面,谁又敢将希望寄托在那高高在上的刘延庆身上! 他咬了咬牙,双眸之中爆发出凶戾之色來,心里在犹豫要不要真的跟雅绾儿拼一把! 他从來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或者是圣母,可也不是满脑子流水的坏蛋,可如果自己再不做决断,与雅绾儿这么耗下去,迟早是要完蛋的! 求生的本能在侵蚀着他最后的良知,也在燃烧着他与雅绾儿之间所有的过往和情谊。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却又不得不当机立断的抉择,若换了别个,苏牧早已拼着重伤,也要将之斩杀当场,可面对着双目失明的雅绾儿,苏牧却迟迟下不了手! 身后的敌军越來越多,除了抵抗和躲避雅绾儿的杀招之外,苏牧还需要戒备着身后的突袭和刺杀。 他的小腿被伤,虽然沒有影响到行动,但那剧痛却时时刻刻在扰乱着他的心神! “真的只能这样了吧...”他下意识说服自己,心里的痛楚比小腿的痛楚还要沉重万分。 他紧握长刀的指节已经泛白,刀头一拧,就要朝雅绾儿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可正当此时,北面高地上却传出了人喊马嘶,喊杀声陡然撼动了天地的脉搏! “不要放走一个!” 那粗犷雄壮的声音,可不就是宗储么! 宗储事先已经得过苏牧的嘱托,沒想到刘延庆果然如同旅游赏景一般慢悠悠行军,他心挂着苏牧这边的情况,便领了三百骑兵,率先赶到了昱岭关。 到了昱岭关之后,苏牧事先安排下來的斥候便将宗储的人马引到了这里來! 赶到昱岭关之时,已然是暮色沧澜,宗储也來不及安置军士,便带着三百骑兵赶到了这里來! 紧赶慢赶抵达之时,却碰到杨挺和韩世忠麾下的逃兵,宗储二话不说,当即将这些逃兵就地斩杀! 骑兵队从己军的尸体上踏过,朝登上高地的敌军发起了冲锋! 虽然是夜间,但宗储骑队都是精锐,战马也是经过长久训练的,这些老骑卒马术精湛,马背上的枪术更是承袭了西军的凶猛! 方七佛麾下的弟兄直以为胜利就在眼前,岂知迎接他们的却是长枪和铁蹄! 地形虽然不够开阔,但身披皮甲的步卒在全副武装的骑兵面前,根本就沒有任何抵挡之力! 杨挺的逃兵见得骑兵冲锋,自然往两边作了鸟兽散,而方七佛的精兵们却不能逃,因为他们就像过河的卒子,早已沒有了后路! “轰!” 三百骑兵分成四五个队列,瞬间便将敌人的阵型撕开,残肢断足四处横飞,也有军士被高大神骏的战马撞飞出去,沒落地就断了气。 也有人被战马践踏而过,断手残足却又苟延残喘,只是一味发疯也似的鬼哭神嚎。 宗储也是怒火攻心,根本就不官那些逃兵,许多逃兵沒來得及散开,就被卷入了骑兵的洪流之中,尖叫着被碾成rou泥! 这已经是无差别攻击,不分敌我,哪怕误伤和牺牲自己人,也要将方七佛彻底留在这里! 这也是苏牧特意嘱托过宗储的,哪怕宗储这样的老军汉子,在西军之中厮杀无数次,也不由心头发冷。 骑兵一轮冲锋过去之后,许多人拉扯不住马头,骑兵和战马往坡下冲去,或撞在了停留在半坡的巨石上,人马死伤,惨烈之极,或有马脚被别,咔嚓折断,白骨刺出皮rou,骑士刚刚落地就被敌人刀剑分尸者。 这也是夜间发动骑兵的风险和代价,为了留住方七佛,宗储也是将所有的家底,都推到了赌桌之上! 不过诸多骑兵还是有着足够的经验,冲下坡的毕竟是少数,其他人及时勒住了马头,转而再次展开了冲锋! 三百骑兵看起來不多,但在并不宽阔的高地上,却如同钢铁猛兽一般横冲直撞,骑士的大枪马刀不断拼刺挥舞,便如同梳子一般将方七佛的队伍给犁了一遍! 方七佛死意已决,这道坎过不去,圣公军的未來之光就会彻底幻灭,他沒有了任何的退路。 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沒有退路! 在进入密道之前,厉天闰便早已计划要卖掉方七佛,趁机抢了雅绾儿,寻找方七佛早已准备好的那个海岛,做他的小国主! 骑兵的出现对于方七佛來说是致命的打击,对于厉天闰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眼看着战场乱成一团,厉天闰挥舞大戟连杀数人,因为有言在先,他的亲卫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他的队伍也是力量保存最完整的一部分。 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來,厉天闰觑准了时机,便朝底下的军士大声下令道:“撤回密道!撤回密道!” 方七佛猛然回头,却见得厉天闰朝他冷森森一笑,心神巨震,当即狰狞着面目咆哮道:“不能退!不能退啊!” 大军师如同垂死挣扎的雄狮,带着悲愤的哭腔咆哮着,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早有预谋的撤退! 乱兵一汇聚起來,大部分竟然都是厉天闰的手下,郑魔王自知大势已去,只能从了厉天闰,也带着自己的残余人手,加入了撤退的行列! 雅绾儿本來就沒有要杀苏牧的意思,她内心之中浑浑噩噩,被苏牧的狠辣招式逼得节节退败。 听得义父的呼喊,她侧耳聆听着,竟然发现方七佛身边已经沒剩下几个亲卫了! 相对于杀苏牧,保护义父显然更加重要,雅绾儿只能丢下苏牧,逆流而上,朝方七佛这边赶來。 见得雅绾儿退却,苏牧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正当此时,一道人影斜斜里杀出來,竟然撞向了雅绾儿!
雅绾儿本來跟苏牧生死相斗就已经神魂恍惚,救父心切又心不在焉,竟然沒能避过这一撞! “嘭!” 一声闷响,那人与雅绾儿一同滚落到密道口附近,厉天闰连忙疾奔而出,将那人一戟刺死,却是拖住了雅绾儿! “郡主!大势已去,咱们权且退吧!” 雅绾儿又不知晓厉天闰的险恶用心,本以为他还有几分英雄气,谁能想到他会抛弃方七佛,自己逃生,当即破口大骂道。 “你们都是圣公军的人,谁沒受过我父亲的大恩!” 此言一出,郑魔王等一众将士自是羞愧难当,可厉天闰哪里容得雅绾儿婆婆mama唧唧歪歪,当即痛心疾首道。 “郡主!难道你还不明白么!这已经是死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啊!” 雅绾儿热泪滚滚,也不再跟厉天闰等人讲道理,摸索着自己的长剑,就要继续往高地上冲,厉天闰却眼明手快,一戟将她的长剑挑飞,大声下令道。 “保护郡主离开!” 事已至此,郑魔王也沒有选择的余地,与厉天闰的副将等几个人,强行挟持了雅绾儿,便往密道之中拖! “义父!义父!” 雅绾儿一边拳脚反击,一边发疯了一般呼喊着,厉天闰却从背后偷袭,一掌将雅绾儿击昏,带着残余人手,进入了密道之中! 方七佛身后的士卒见得厉天闰逃离,愤怒之余也心生怯意,他们本來就已经将生死看开了,可谁能想到厉天闰会逃走? 既然厉天闰能逃走,厉天闰身边的人能逃走,郑魔王和他的手下也能逃走,他们为何不能逃走! 然而他们的反应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厉天闰挟持着雅绾儿进入密道,目的已经达到,自家队伍还有一半在拥挤着进入密道,他已经杀开一条道,命人封死了密道的出口! “大元帅!不能丢下俺们啊!不能啊!” 士兵们在外头哀求着,厉天闰的亲兵却用长枪捅刺,用刀尖劈砍,终究是将密道给封了起來! 而密道外头,方七佛如同迟暮的雄狮遭遇到数百只饿狼的围攻,他往密道入口深深地凝视了最后一眼,而后猛然转头,那凌乱的散发滴落着血珠。 “终究还是这样的结局啊...”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后世的这首临江仙,仿佛专门为方七佛做作,人都说天才是孤独的,英雄何尝不是? 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天才,成为英雄,是因为他们能够坚持别人所不能坚持下去的道,而他们最后的道,便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死去! 他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身后的士兵也慢慢被斩杀殆尽,可方七佛却仍旧在发疯厮杀着,一人,一剑,面对着所有的敌人,仿佛一个孤独的巨人,顶天立地,化身为天柱,支撑着圣公军最后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