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三娘啊三娘
六月的夜空格外干净,月朗星稀,白月光照耀之下,花灯万家的杭州城更加迷人。【】 然而月光并沒有透入到巷子深处來,以致于苏牧虽然能够依稀见得扈三娘那风情万种的丰腴身段,却有些看不太清楚她的一颦一笑,好在她身上气味如兰如麝,让人陶醉,极为容易辨认。 扈三娘大义相助,帮着雅绾儿逃离杭州,自己却深涉危境,苏牧心里是念着这份大恩情的。 再说了,他能够在扈三娘身上看到不被人理解的孤独,两人默契十足,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当然了,扈三娘这种表面开放内心保守的傻白甜熟女,绝对是苏牧喜欢的那种类型,说苏牧不喜欢却是假话。 但这种好感也只是发乎于情而止于礼,苏牧很清楚,莫看扈三娘时常挑逗自己,但她确确实实将苏牧当弟弟看待,而苏牧也将她当jiejie來尊敬,因为这位奇女子的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男人。 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叫宋江。自从矮脚虎王英被她设计害死之后,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才能杀掉宋江,杀掉李逵。 所以与其说她回來找苏牧,倒不如说她回來是为了杀宋江。 事实上,眼下正是刺杀宋江的最佳时机。 童贯大获全胜,班师还朝,燕青柴进朱武花荣等人都在功臣之列,很受重用,连玉麒麟卢俊义也深受童贯青睐,私下里已经允诺,他日若北伐,必定有卢俊义一席之地。 反观宋江,打光了梁山军诸多弟兄之后,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只剩下李逵这个死忠还不离不弃。 虽然童贯也沒有亏待他,但诸多弟兄离心离德,看清了宋江的真面目,与他保持着距离,这让宋江失魂落魄,也不参加庆功宴,甚至连李逵赶了出去,一个人喝闷酒。 苏牧对宋江原本就沒有什么好感,无论你从政治意义还是历史意义,将宋江的假忠义宣扬得如何高大,终究掩盖不了他坑害他人的事实。 似卢俊义秦明等人都是被他害得家破人亡,被梁山人逼上了梁山,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难道就因为你觉着自己的梦想是对的,别人就都必须要抛妻弃子辅佐与你,不來梁山就是坏人,害他等于帮他看清楚天下大势,害他是为了送一份天大的忠义功劳给他。 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扯淡的事情。 扈三娘全家被李逵灭门,若说宋江沒有授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李逵这种一根筋就跟精神病人沒什么差别,对宋江已经是盲目到极点的追随。 而灭了扈三娘全族之后,宋江又假惺惺地“晓以大义”,让扈三娘加入梁山,还强迫扈三娘嫁给矮穷矬的死变态王英,弄得好像不嫁给王英,扈三娘就成为历史罪人一般。 这是多么让人发指的一件事情。 所以无论宋江对大焱朝有多大的贡献,对当时的时代有何种推动进步的作用,都无法抹杀他造下的罪孽。 一码归一码,扈三娘想要杀宋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苏牧受过扈三娘的大恩,帮着她杀宋江,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苏牧看到扈三娘的第一眼之时,内心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扈三娘终于得到了自由之身,忧的是,扈三娘绝对会找宋江报仇,而自己还要提供线索和帮助,将扈三娘再次送入危险之中。 宋江本身武艺平平,但身边的李逵却是个疯子,哪怕扈三娘找到机会接近宋江,想要过得李逵那一关,成功杀掉宋江,可能性还是有些低,再者,李逵也在扈三娘的复仇名单之中,这就更加困难了。 但苏牧太了解扈三娘,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灭族仇人的族群里戴着面具强颜欢笑,整日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像披着狼皮的羊,生活在一群真正的饿狼群里,扈三娘该承受多大的心理折磨。 所以她一定会报仇,哪怕机会再渺茫,她也要拼死一搏。 苏牧名义上是童贯的赞画,但真正的差事却是皇城司仅有的几位绣衣暗察之一。 高慕侠和皇城司的暗察子整日活在黑暗之中,与苏牧从來就沒断过情报分享,不仅仅是方腊余孽方面的情报,也有大焱军营之中的情报。 因为他们是官家的耳目眼线,他们不仅仅要对外,还要对内,所以苏牧才会对宋江眼下的状况如此之了解。 他知道扈三娘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够真真切切给予她足够的帮助。 但一想到扈三娘要再次面对李逵和宋江,苏牧心里的担忧就越发浓重起來。 他的事情绝大部分都瞒不过高慕侠,也就是高慕侠掩护他苏牧,否则只凭他跟雅绾儿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足以让他苏牧身败名裂好几回了。 苏牧想要说些什么,想要挽留扈三娘,但最后还是沒有开口,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挽留得住,即便能够留下來,也不是扈三娘想要的生活。 所以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扈三娘。 这就是他们的默契,明知道她或许是在送死,却还是要将她推上那条危险的路途,因为不走这条路,她会比死更难受。 巷子里很阴暗,苏牧与扈三娘交头接耳,低声呢喃,像极了一对幽会的野鸳鸯。 扈三娘沒有错过苏牧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因为她不希望自己浪费掉苏牧的情报,因为泄露这些情报会让苏牧付出很大很大的代价。 她终究还是走了,但临走之前,她对苏牧说了一句话:“有些事情...我不想...至死都沒有尝试过...” 她不再是挑逗苏牧,在苏牧愕然的那一刻,她稍稍踮高了脚,烈焰红唇便印在了苏牧的嘴唇之上,而后伸出半截湿滑温软的雀舌,在苏牧的唇舌间深深品尝了一番。 “原來是这样的感觉...”扈三娘如是说道。 苏牧沒有任何邪念,沒有任何旖旎和香艳,他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怜悯和可悲。 这是怎样的一个年代,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会让一个女人,背负如此沉重的命运。 扈三娘还是走了,就如同她突然出现一般。 苏牧在暗巷里待了一会儿,这才走出了巷口,六月的夜晚很闷热,可白月光打在他的身上,他却觉得有些冷。
回到了府邸之后,陆青花已经卸下了男兵的装扮,穿着粗布青衣,与陆擒虎一道,蹲在厨房门前,每人手里一大海碗的葱花鸡蛋面,正哧溜哧溜满头大汗地吃着。 苏牧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前那个下午,回到了当初的包子铺小院子,所经历的一切便如过眼云烟一般滑过他的脑海,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一年多的时间里,竟然能够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陆青花放下碗筷,走进厨房,不多时就端出來同样的海碗,递给了苏牧。 陆擒虎冷哼一声道:“别糟蹋粮食,人家到越王府吃的山珍海味,喝的琼浆玉液,又怎会看得起咱家的面条。” 这老汉显然是在为自己女儿鸣不平,苏牧也只是厚着脸皮嘿嘿一笑,而后蹲在陆青花的旁边,哧溜哧溜大口吃面。 “还是陆家葱花面够地道。”苏牧将面汤都喝完,打了个饱嗝,朝陆青花竖起大拇哥赞道。 陆擒虎脸色稍霁,却也只是冷哼一声,喝尽最后一口汤,这才放下碗筷,回去歇息,将时间留给了这对年轻人。 “有心事。” 陆青花挨着苏牧,仰起头來问道,苏牧刮了刮她的鼻子,像往常一样将她的长发摸得乱糟糟,而后笑道:“当然有心事,在越王府喝了蛮多酒,回來还得给你面子,撑死我了都。” 看着苏牧夸张地摸着肚子,陆青花也是嘻嘻一笑,两人坐了一会儿之后,苏牧便让人烧了热汤,舒舒爽爽地洗了个冷水澡。 当他走出浴室之时,陆青花已经将他的衣物整齐地叠放在椅子上,苏牧沒有太多的欢喜,眉头皱着,心里却更加的纠结。 而当他走到椅子前,才发现衣服堆上压着一张纸条,拿起纸条,下面却是一身黑色的夜行服。 “早点回來,等你再睡。”纸条上这么写着,字写得歪歪扭扭,并不好看,一笔一划却刻进了苏牧的心里。 苏牧的心头一紧,嘴唇抿了起來,穿好夜行衣走出外厅,透过窗户,看到陆青花的房间,亮着一盏灯。 他沒有再说什么,将头发细细扎了起來,紧紧盘着,又用网巾束住,而后黑巾蒙面,将混元玄天剑和那柄长刀都带上,走出了房间。 才走出几步,苏牧似乎想起什么來,将贴身携带着的绣衣暗察腰牌,轻轻搁在了窗台上,这才越墙而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西厢房之中,陆青花听着脚步声消失,眯着眼睛翻了个身,留空了半边床。 她不知道苏牧要出去干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会出去,因为那碗面,她根本就忘了放盐... 或许苏牧自己沒有察觉,但陆青花却看得清楚,苏牧平时很少笑,每次他笑的时候,只能说明一个问題,他的心情极度不好。 每次当他皱眉头的时候,不是在迟疑,而是早已做出了决定,之所以皱眉,只不过是怕死罢了... 这是她跟杨红莲一起总结出來的,今夜总算是用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