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都给先生生猴子
秦淮河畔就像躺在牙床红帐之中,慵懒丰腴而欲求不满的妇人,白天从來就不是她的所想,夜晚才是她狂欢的世界。 也只有到了夜晚,秦淮河才更能散发她无与伦比的诱惑力,红袖粉雨燕蹁跹,火树银花不夜天,扛鼎英雄汉走进來,都让你变成软脚蟹出去。 在秦淮河西段的一处低矮宅子里,许多人家的门前都挂着昏昏的红灯笼,许多熟门熟路的汉子如同嗅到腥味的老猫,急匆匆进得院落里,亲热热唤一声姐儿,而后便传出沒羞沒臊的动静來。 过得三时五刻,就见得那些汉子双脚筛糠一般走出來,一副食髓知味的贪婪模样,还要赞一句,这姐儿真够力。 沒错,这里就是秦淮河畔的三虎巷,巷子里大部分都是半掩门的姐儿。 这些姐儿们或是年纪大了,被青楼冷落的小姐,或是姿色平庸,沒能被青楼挑上,但又无力维持生计,只能出卖皮rou的寻常人家,也有生活所迫,需要出卖自己來养家糊口的寻常主妇。 当然了,还有一些便是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的妇人,起初只是偶尔偷一回荤腥吃吃,不过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二次,有二次就能成生计,于是寡妇便成为了半掩门姐儿的主力军。 此时巷子东头的一处小院里,即便已经入冬,天气料峭,房中还是蒸了腾腾的汗雾,一股让人羞臊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刚刚缴械投降,坐在床头喘气歇息的是个三十郎当的精壮男人,浑身肌rou虬起,看起來像是渡口上给人搬运货物的苦哈哈,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气。 而被窝里一个丰腴妇人已经半老,正在毫无形象地擦拭着,面色潮红,双眸含春,显然对汉子的表现相当满意。 擦干净之后,杨寡妇便披了件薄薄的衣服,下得床來,抓起炉子上温着的酒壶,给汉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汉子叫老九,是个老实人,家里也沒什么人了,在渡口帮闲过活,自从跟杨寡妇好上之后,两人动了真情,便果真请了个媒人,又央求里长做见证,到官府去把婚书给定了下來,从此便搭伙过日子了。 杨寡妇风闻不好,不过经过上次苏先生的玩笑之后,大家对她也是格外关注,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身接触过后,大家才发现,其实杨寡妇并沒有想象中那么人尽可夫。 相反的,这种水性杨花的外在,正是她保护自己的铠甲而已,她总是口花花调戏小郎君,那些登徒子生怕自己沒办法喂饱这个老娘儿们,平日虽然口头上调戏得紧,实则沒人敢爬她家的墙头。 声名好起來之后,反而有很多人都上门來勾勾搭搭,杨寡妇不厌其烦又担惊受怕,但想想这样也不错,谁愿意一辈子担着一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sao蹄子名头。 到了后來,几个登徒子想要进來用强,其中一个幡然醒悟,把同伴都给打了出去,从此以后倒是隔三差五成了杨寡妇的门神,这个人便是现在的老九了。 老九话不多,杨寡妇跟他说话,他就脸红,但有鲜鱼之类的就会偷偷放在杨寡妇的院子里,平日里杨寡妇做的手工活儿,也慢慢丢给他拿出去卖。 一來二往,杨寡妇也看到了老九的真心,在一个月不黑风不高的夜晚,嗯,总之月光光心慌慌,偷鸡摸狗好时光,两人就**滚在了一处。 一个久旱逢甘霖,一个磨枪廿载还未见过血,盘肠大战三百合,天光大亮尤未歇。 总之两人好上之后,夜里也就这一件事最是有滋有味,喝了点酒之后,两人又滚将起來。 可正当此时,院子外头却响起了尖锐的敲锣声,四下邻里纷纷sao动了起來。 杨寡妇这些年來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一些无赖爬墙头,听得动静就爬了起來。 老九抄起门后的扁担就冲出院子來,这扁担在渡口就给人挑货,在家里就保护媳妇儿,老九牛高马大,挺身而出,杨寡妇也穿好了衣裳,探头來看。 老九不多时就回來了,挠了挠头道:“听说一个姓苏的老先生被堵在渡口了,这些姐儿们都说要去给他生人儿…” “苏老先生。苏先生。什么生人儿,是声援吧。”杨寡妇心头一紧,白了自家汉子一眼,老九只是憨笑着点头,连连称是。 “这苏先生是哪个。都老先生了,这么多姐儿争着给他生人儿,不怕身子骨吃不消。” “是声援。再说了,苏先生比你还年轻咧。”杨寡妇敲了敲老九的脑袋,后者却是最吃这一套,便像大热天吃了冰那般舒服。 不过见得自家媳妇儿一脸向往,老九心里也有些吃味,瓮声瓮气地问道:“这苏先生到底是甚么人物,怎地一条街的姐儿深更半夜不顾脸面地去给他生人儿…声援。” 杨寡妇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仿佛回到了十七八的年岁,把老九都给看痴了。 “苏先生,可是咱们的恩人,若沒有他,老娘也不会让你给睡了…”杨寡妇眯着眼睛笑,却是掐了掐老九的后腰rou。 虽然不知道媳妇儿何时受过苏先生的恩德,但媳妇儿说是,那肯定就是,既然是媳妇儿的恩人,自然就是老九的恩人了。 “知恩图报,那咱也去赶紧声援声援这苏先生。”老九扬了扬手里的扁担,如是说道。 杨寡妇微微一愕,她知道小门小户的人家最怕惹是生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九虽然也曾经在渡口混过堂口,但跟杨寡妇好上之后,就金盆洗手了。 但若不是老九这份恩怨分明,耿直坦诚的性子,杨寡妇也不会死心塌地就跟了他。 想到这里,杨寡妇反而有些舍不得了:“咱去边上看一看,吼两嗓子就好…” 老九知道自家媳妇生怕自己出事,心头顿时一暖,平素里老实巴交的汉子,破天荒就在院子里吻了媳妇儿一口,抄起扁担就往外头走:“媳妇儿你先等着,我把弟兄们都叫上。” 看着老九的背影,杨寡妇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苏牧便像天上的青鸟,遥不可及却又让人心驰神往,而老九则是地上的老牛,任劳任怨,最是靠得住。 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见着苏牧这等龙凤般的人物,谁都会动心,但相信街上那些奔走相告的姐儿们,跟此时的杨寡妇都是同样的心态。 苏牧这样的人是用來崇拜的,是让自己的生活不会脱离自己心中的梦想,让自己的精神境界更高一些的。 而老九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可以依赖一生,相濡以沫的,他们虽然一个在云端,一个脚踏实地,但在某些时刻,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就会让你觉着,地上站着的,何尝就不是英雄好汉。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这些盲目追星之人看起來很可笑,也很可悲,但你不是他,你不了解他内心的得失权衡,在你看來或许很傻,可在他看來,却可以豁去性命去追求和守护,哪怕仅仅只是心里的幻想。 当老九回來之后,他果真带着渡口上一起干活的弟兄们,浩浩荡荡一大波人,走出三虎巷才发现,街头上早已人潮人海,灯笼火把便如同天上的落星铺满了人间,分不出哪里人间与星空的分界。 青楼姐儿们的马车被堵在人潮之中,这些足不出户的姐儿们竟然下了马车,在龟奴儿小厮的保护下,在臭烘烘乱糟糟的人潮之中往渡口涌去。 这其中还有诸多寒门士子和文人墨客,还有一些乔装改扮來凑热闹的达官贵人子弟,总之苏牧被堵在渡口的消息,彻彻底底将江宁给掀翻了,这才是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更让人吃惊的是,许多平素里在街头打闹的小捣子都加入了人群之中,他们听不懂人生若只如初见,但他们喝醉了也会故作英雄姿态,一拍桌子喊道,呔。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狗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 那是一个文风最是鼎盛的时代,也是最为奢靡繁华的时代,但这些都是士子文人,士大夫阶级的特权,普通老百姓的精神娱乐仍旧极其匮乏。 残月晓风仙掌路,何人为吊柳屯田。 柳七能够在民间如此受欢迎,几乎人尽皆知,成为一代风流大词人,乃至于“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也就说,有井水的地方,就有柳七的词。 这也正是这个奇葩朝代的一个缩影,文化享受却是很丰富,可只是针对士大夫特权阶级,寻常百姓仍旧沒有找到自己的娱乐和精神归属。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柳七的出现,才有诸多第一才子的出现,才有苏三句的出现。 他们守护的是苏牧,但深层一想,何尝不是在守护他们仅剩下的那一点点文化渴求和希望。 人潮往渡口方向汇聚,越來越壮大,火把灯笼便如一条在黑夜之中苏醒的巨龙,人声鼎沸,很快就将渡口给站得满满当当。 江边的寒风一吹,他们才清醒过來,对面想要抓苏先生的,可是朝廷的官兵,他们但凡有些出格举动,就会被视为造反。 人群之中很快就响起一个声音:“咱们要保持克制,否则帮不了苏先生,反而害了他。” 这个声音不断传播出去,人群竟然就这么安静了下來,这是多么让人恐惧的号召力和凝聚力。 只凭一个名字,他们甚至连苏先生的面都沒见着,还不知道渡口处是不是真的苏先生本尊,只因担心害了先生,这些最是吵吵的姐儿小哥们,竟然全都闭了嘴。 人群中的燕青和扈三娘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是兵行险着,让漕司和焱武军的人看看苏牧的人望到底有多么恐怖,但同样是柄双刃剑,一旦爆发冲突,便跟造反无异,非但苏牧要栽,这些老百姓也要遭殃的。 好在事实证明,苏牧的判断,终究还是正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