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
葛二太太走进门,看见老太太虚弱的靠在引枕上吃药,屋子里都是苦涩的药味,下人们进出都十分小心,生怕惊动谁。 老太太认真的一口一口吃着药,仿佛没有看见她,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白玉的汤匙碰着药碗的声音。 葛二太太看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鄙夷,一个下马威就想吓住她,老太太真是异想天开,枉她以为齐家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不过如此。 老太太直到吃完了药,才靠在引枕上抬头看葛二太太,“年纪大了,就是受不得惊吓,昨日官兵来府里还没有觉得,谁知早上就起不来床,头疼的厉害,郎中看了也没有用,只说受了风,开了几副药吃着,那些药我本不愿意吃,有没有用我自己心里清楚,心病还要心药医,我这病是吃什么药都治不好的。” 老太太靠在梅兰竹菊引枕上,额头上带着护额,脸色蜡黄的十分吓人,一边说着一边垂下眼睛,看着十分可怜。 葛二太太听着就红了眼睛,坐在锦凳上不住的抹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桂mama带着下人小心的出了屋子,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葛二太太这才红着眼睛看着老太太,“前几日还来府里与二太太说话,谁知晓这么快家里就出了事,只要想到老爷没了,我这心就像被剐掉了,顿时没了活头,要不是家里有老太太和安哥儿还有几个姐儿要照应,我早就跟着老爷走了。” 葛二太太越说越伤心,泪珠子像被扯断了线一颗颗掉在儒裙上,细瘦的肩膀轻颤着,从前总有人揽住她的肩膀劝说,如今再也没有那个人。 “老爷向来办差小心,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这样鲁莽惹来杀身之祸,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谋算才让老爷丢了性命,我也不求老太太能为老爷说话,只求老太太看在世交的份上出个主意,让大伯能从宫里出来,家里已经没了老爷,不能再没了大伯,母亲已经急得病倒在床,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就已经去了母亲的半条命,若是大伯再有个好歹……”葛二太太的肩膀垮下去,仿佛已经遇见到天要塌下来,“整个葛家可就真的没活头了。” 没了,真的会没了,她见过多少家里获罪的女眷,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最好的不过为人妾室,最差的,那可就是死无全尸,连个敛葬的人都没有,她不能落得那个下场,还有她的女儿,她好端端的女儿,只要想到会有官兵来抓走她娇滴滴的女儿,她浑身的血液就冲到头顶,不能让他们抓走,一定不能让他们抓走。 葛二太太忽然站起身,在老太太惊讶的眼神中扑倒在老太太脚下,“求老太太救救我家大伯,只要老太太肯伸手,我为奴为婢也会报答老太太的恩情。” 老太太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伸出手吃力的搀扶葛二太太,“二太太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这个死老婆子可受不起太太这么大的礼。” 葛二太太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脑袋一下炸开来,老太太不肯受她的礼,就是不愿伸手帮忙,葛家到底与齐家有些往来,齐家一点情面都不讲,这是要真的逼死葛家。 葛二太太挣脱老太太搀扶的手,重又跪下去,“老太太,您就看在我家老爷和二老爷相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帮帮我家大伯,老爷生前就说二老爷仁义重情,不然也不会往来这么多年,那些书信就是凭证,我也是没了法子才来求老太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葛家败落,还有我那些孩儿,他们还那么年轻,不能什么都没做就从世间白白走一遭,求老太太一定救我家大伯。” 这是在威胁她。 老太太听出话外之音,想要说话张口却咳嗽起来,咳的撕心裂肺,活像要将她的心都扯出来。 门外听到动静,桂mama立即推门进来伺候,看到老太太呼吸不畅的模样瞬间就红了眼睛,丫头婆子在门口挤成一团,桂mama看着又气又怒,“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老太太惯用的药拿来,再去请了蒋太医,无论如何也要将蒋太医请来。” 蒋太医最善治老人之症,当今太后薨殁之前一直是蒋太医看症。 很快有管事婆子下去办事,所有人都将葛二太太晾在那里。 葛二太太眼看老太太倒在床上,心一下就凉透了,是真心实意还是推脱敷衍,经过了这些日子她分的再清楚不过,前几日还没有听说老太太有什么病症,如今一下子厉害起来,个中缘由她如何看不出来?不过是齐家拉不下脸面说出撕破脸皮的话,这才用了病重的借口。 “葛二太太先去花厅歇息吧。”桂mama吩咐丫头上来搀扶葛二太太,葛二太太浑浑噩噩的站起身,走到门口差点撞在一个小姐身上。 那个小姐也是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小心的看了葛二太太一眼,俯身行礼。 葛二太太原先还有些昏沉,被这样一撞顿时清醒过来,放开齐家下人的手,这才抬头看眼前的这位小姐。 梳了挑心髻,戴了整套碧玺镶宝石的头面,藕合色缠枝西番莲褙子,配水蓝色宫裙,又大方又雅致,小小一张俏脸上是温和的笑,看的葛二太太不由的一怔,她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笑容,自从老爷去了大伯还在宫里,所有人就对葛家避之不急,看见她又是害怕又是惶恐,生怕她会将主意打在她们身上,只要想想从前看她上门讨好小心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里冷笑,终是看透了人心冷暖,她心里憋了一口气想让她们看看,等葛家再像从前一样显贵,她们再上门看她开不开门。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对老爷和二老爷的那些书信格外看重,如今只有齐家才能帮忙,齐家一门四郎在外平叛,宫里对这样的勋贵不会不闻不问,只要齐家愿意伸手葛家就一定会没事,齐二老爷与老爷交好,齐二太太又与她一向有往来,她上门前还想着无论如何今日一定求得齐家帮忙,谁想到进门会是这样的情形,齐家三位太太避而不见,老太太也借病想要避开她,被这样轻慢她心里一直想着该怎么样用那些书信让齐家害怕她,谁想出门就遇到这位小姐,看起来年纪不大却一点都不害怕她,是不是不知道她才不害怕? 心里这样想着就听那位小姐开口问,“可是葛二太太?” 这次她真的是吓一跳,原来不是不知道她,而是真的不害怕她,她忽然心里就升出一点希望,这位小姐看起来聪慧的样子,会不会能帮她想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