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家店大有问题
端坐于样式古朴的木制柜台之后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乌黑柔亮的秀发随意地披搭在右肩，并被一条天蓝色的发带轻轻束成了动漫中常见的“危险发型”。一双宛若璞玉的翠绿色瞳眸如蕴秋水，整体长相虽不能说惊为天人，但精致的五官却自有一种江南小家碧玉的温婉秀气——而这恰是莫文知最为心动的类型。 不过相比起那对莫文知而言简直“宛若梦中神女来”的相貌，更让人叫绝的当属少女那浑然天成的闲然自得气质，竟与这间装潢典雅且摆放着诸多旧物的厅堂是如此浑然一体，以至于匆匆一瞥间便能让人产生一种相看两不厌的超然之感。 “你好，”少女轻轻合上手中那本封皮古朴的厚书，“想必你就是莫文知先生了吧？” 恍若春风过堂时带起的玉铃清响，当少女纯净无比的声音传入耳中时，莫文知顿觉如饮醴泉，心中还存留着的些许疑虑也随之一扫而光。面对着笑靥如春的混血少女，莫文知忽然变得有点局促，只好挠了挠鬓角，略显尴尬地笑道：“哦！是我是我，呃……那个我有什么手续要搞吗？” “你好，莫先生，欢迎加入鹿泉轩。”少女微笑着站了起来，“店长事先已经打过招呼，而你既然来到了这里，那想必也是已经同意了的。所以就没必要搞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了，现在请跟我来吧，先到宿舍安顿好，然后简单学习一下店里的基本规矩就可以了。” “哦哦，那就有劳了！” 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话中透露出来的些许异常信息，但打量了一番看似再无旁人的安静小店以及那位步履轻盈的少女后，莫文知终究还是暂时压下疑惑。 别的不说，哪怕这里真的是什么传销窝点他也不虚就是，毕竟莫文知这副在校篮球队当了两年首发大前锋的身板也不是纸扎的！而且退一万步来说，自己也早就准备了后手，他还不信在这个法治社会还有人敢“杀伐果断”地就把自己抹脖子了——就算有，那也不是他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毕业生能随便接触到的层次就是。 便在这重重思虑中，莫文知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身材娇俏玲珑（相对于莫文知而言）的少女带领下来到了二楼，并在一间正对着楼梯口的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莫先生，这就是你以后的房间了哦。”少女说着指了指走廊尽头，“那里就是餐厅，我们这里每天的供餐时间都是固定的，具体可以查看员工守则就是。但很遗憾的是，今天已经过了午饭餐时了，所以只能委屈你自己解决午饭啦。” “哦！这个没关系，我还是带了点干粮的，哈哈！”莫文知收回看向餐厅的目光，对面前这位只够得着他胸膛高度的少女摆手笑道。 而后者见状亦是淡然一笑，继续说道：“那就好，接下来就是员工守则的事情啦。虽然我们这里只是小店，但为了你的身心健康以及工作开展考虑，店长以及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仔细阅读并且遵守每一条守则上的内容哦！”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自有一股魔力，能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但与此相对的是，她那平静且真诚的语调中，却又始终似有一种浑若天成般拒人千里的疏远感。二者相缠结合之下，自然让莫文知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诡异感。只是这一丝异样触感并没有存在太久，很快便在混血少女清澈无比的目光注视下消弭无踪了。 也正因如此，虽然莫文知捕捉到了对方话中的信息，但由于一时间也无从辨别，于是只能故作憨态地笑道：“哈哈！你真会开玩笑！我就是来当销售的，难不成我们店里还卖危险品不成？嘿嘿，总之放心吧，既然拿了这份薪水，该守的规则我肯定会守的啦！” “莫先生才是真的幽默呢。”少女莞尔，“况且只要你能够遵守员工守则的规定，我保证不会发生任何危险啦！” 【嘶……她刚刚是不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很不得了的话？我现在是不是该配合一下？】 在这一瞬间，莫文知觉得自己的笑容都要绷不住了。但苦于此前短短二十来年的人生经历实在是过于平淡，以至于在此情此景下他只能继续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与眼前这位依然风轻云淡的少女“深情对视”着。 尴尬的沉默最终在少女的忍俊不住中被打破：“噗——抱歉，实在是你的反应太搞笑啦！嘿嘿，莫先生你就尽管放心好了，我们这里绝对不是那种电影小说里的黑市集会啦！虽然生意不咋地，但好歹还是合法的生意，哈哈——咳咳！” 话到此处，少女略显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发尾，而后才正色道：“抱歉，我们说回正事，按照店长的意思，今天是你报道的第一天，所以莫先生你还是先安顿好，抽空把员工守则看一遍就行。当然，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的话，我下班前都会在前台呆着的，随时可以来找我，不用不好意思的哦！嘿嘿，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去忙啦！” 一语毕，笑若涵春的少女十分俏皮地向仍然有些呆滞的莫文知比了个大拇指，而后便转身迈开轻快的脚步下楼而去。见此状况，终于在少女的颦笑间回过神来的莫文知连忙踏前一步，换上了自认为最阳光帅气的笑容，问道：“对啦，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呢！” “我姓安，”少女回头笑道，“叫安海尔，可不要记错哦！” 这一回眸，便似春过荒山千树竞芳华，如蕴星光的翠绿色瞳眸秋水流转间，似美玉荧光无声诉心语。纵只是浑然无心的飞鸿一顾，亦使得莫文知如饮醇醪，不觉自醉如恍惚。哪怕早已并非未尝蜜露的初哥，但他始终还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普通青年，骤见如此娇俏女儿态，一时间还是不可自控地看得入了迷。 不过所幸莫文知也不是什么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的下半身动物，因此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过当他回过神来迅速调整状态时，少女的婀娜身姿却也早已消失在了楼梯间，当下只能自我吐槽似的呢喃了一句“恐怖如斯”，随后便收拾心情推开了身后虚掩着的房门： 这是一间约莫十五六平的小房间，新刷的白墙与稍显老旧但保养良好的木质地板让人莫名心安，家居陈设除却一套摆放在窗前的木制桌椅外，便只有一床、一柜、一吊扇，简单但不寒碜。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如此一个小单间竟然还配备了干湿分离的洗卫间，真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对于这么一个远超预期的住处，莫文知自然是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当下便兴高采烈地把行李都搬将进去。把早已沾满了汗水的背包随手往床上一扔，正要看看窗外是何景色之时，一本摆放在书桌一角，比巴掌略大一点的小册子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白色封皮上《鹿泉轩员工守则》的字样一下子就勾起了莫文知的兴趣，倒不是他真打算当一个100%循规蹈矩的模范员工。只是这一路而来所遇的那些透露着丝丝诡异的细微之处，以及方才安海尔的再三强调，都让他无法在此时选择忽略掉这本一看就很关键的小册子。 拉开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上去，一丝夏日的炙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室内，带来一丝让人难耐的烦躁。不过莫文知并没有在意，而是十分随意地翻开了员工守则的第一页： “您好，尊敬的守日人莫文知先生，欢迎正式成为鹿泉轩的一员。愿您洞彻迷雾，心中无惘！” 工整的印刷体打印着十分清晰的一行字，但却让莫文知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这玩意还是专属版的？还有这守日人是什么玩意？我应聘的明明是店面销售，怎么就变成这中二玩意了！】 心中疑窦丛生，但深知此时无人会解答自己的莫文知最终还是将之放在了一边，几乎是下意识地又翻到了下一页： “鹿泉轩守日人员工守则” “第一条：请务必在上岗前签收本手册，且详细阅读并严格遵守本手册所有条款！” “第二条：请不要以任何形式告知除本店雇员外的任何人员关于本守则的任何信息及条款！” “第三条：请每日至少确认一遍本手册内容是否与24小时前一致，并重点核对以下内容—— “1.手册首页对您的岗位描述是否变更； “2.手册内各项条款是否与首页所描述的岗位匹配； “3.手册内容是否存在缺失或增多； “注：本手册共5页13条 “如您发现本手册以上任一项出现异常，请停下手头所有工作并立刻告知店长或守门人，若不慎遗失手册，请尽快在店务助理处重新领取并妥善保存。” “第四条：请谨记，任何有关于您的岗位变动皆以店长的当面通知为准，否则均为无效变动。” 手册的第一页正文寥寥无几，但其中所展现出来的内容却让莫文知双眉紧锁。只是莫文知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从他翻开这本手册的第一页后，他便进入了一种堪称诡异的专注状态，哪怕此刻他内心深处已经疑云压城，但却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不断地暗示着、催促着他继续看下去。 于是乎，莫文知又一次近乎下意识地翻了一页： “第五条：守日人的工作时间为9:00am~6:00pm，午休时间为12:00am~1:30pm，上下班请记得打卡（午休可不打卡），如非必要，请勿加班。” “第六条：请确保您所接待的每一位顾客均是从正门进入本店，并在进门时引起了迎客铃的响动。若进入店内的访客没有满足以上任一条件，请在得到店长的下一步指示前无视他的存在——无论其在店内做出何种举动。” “第七条：作为一名合格的守日人，请务必做好商品登记统计的工作，确保您向顾客租、售的任何商品都被完整地登记在案，且与顾客签有本店提供的正式租售合同（合同由店务助理提供）。” “第八条：请确保您向顾客租、售的任何物品，都是存在于《商品目录》中且拥有完整编码的商品。请务必谨记，任何没有收录于《商品目录》中的存在都不是本店的商品，请不要向任何顾客或访客介绍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并确保所有顾客离开时，都只带走其所需的、已经与本店签署过租售合同且被登记在案的商品。 “注：《商品目录》或会经常变更，请不定期询问店务助理或到三楼会议室查领最新版本。” “第九条：请确保每一位顾客或访客离开时都持有至少一张本店的宣传卡片（宣传卡片可在前台处领取），且保证每一位顾客或访客都是从正门离开本店的。” 哗啦——纸张翻动的声音轻轻响起…… “第十条：为了更好地开展本店的日常运营工作，在有必要时请您尽可能协助同事进行协作工作，但请务必在事前先行询问、确定对方的所属职位，并严格遵循您所协助人员的叮嘱开展协作工作，若对方不予告知以上内容，请无视他的任何请求。 “注：请无视任何自称‘雾行者’的人员的协作请求，并在事后尽快告知守门人！” “第十一条：本店员工食堂每日开放时间为8:00am~2:00pm、5:30pm~7:00pm，若您选择在员工食堂用餐，请确保每一次的用餐过程都在以上时间段内。同时，为了您的健康，请每次用餐前都先行确定当日的食堂餐品菜单，并切记不要食用任何不在当日菜单上的食物。” “第十二条：作为一名合格的守日人，您可以在任何空闲时间随意走动和研究店内的展示品，但请务必牢记以下几项—— “1.不可擅自把任何店内物品带离本店范围； “2.若您发现任何物品出现破损，请联系研发部进行处理，切勿擅自以任何方式尝试修补、替换； “3.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请仅在您随身携带了正确的员工守则时研究任意店内展示品； “4.由于年代久远，一楼店面展示的座钟存在误差过大且无法修正的问题，所以请无视其所展示的时间，并绝对不要尝试对其进行包括：校准时间、移动位置、遮挡等在的内任何调整cao作； “5.在没有得到守门人允许的前提下，请务必牢记，无论发生任何状况，都不得进入后院小屋； “6.无论何时请务必牢记，进入后院前先观察其中是否有雾气，若发现其中存在雾气，请避免在雾气完全消散前进入其中。同理，若您身处后院时发现起雾现象，请避免接触雾气并在第一时间离开后院； “7.无论当前是何季节，若您发现后院的木棉树已开花或出现开花的趋势，请第一时间离开后院并通知守门人及店长，且在48小时内避免再次进入后院； “8.在没有得到相关人员允许的前提下，请不要进入三楼除会议室以外的任何房间； “9.出于商业机密保护的考虑，请您不要尝试以任何方式向任何非本店雇员、顾客的存在泄露任何本店所展示、销售、外租之物品的任何信息。” 莫文知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在阅读的过程中连呼吸都变得小心了起来，似乎是害怕因为自己过于粗重的呼吸而导致无法记忆住手册上的内容。而就在这种状态下，目不转睛的青年又轻轻地翻开了下一页——同时也是小册子的最后一页： “第十三条：” 莫文知屏气凝神地盯着这四个字好半天，才终于如梦方醒般意识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自己的这本《鹿泉轩员工守则》没有第十三条——或者说，第十三条并不完整。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高强度头脑风暴而感觉精神萎靡的莫文知疲惫地望向窗外。小小的窗框之外是一片经过精心设计的草木葱茏的庭院，角落处一座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青砖矮屋大门紧锁，而栽种在其门前的则是一株哪怕在盛夏时节依然光秃秃的高大木棉树。 又是一丝热风自窗外卷入室内，莫文知略显迷离的目光扫过印刷于小册子封底的“世间万物，皆有其价”几个字，最终落在了角落处那个看似被自己无意中按压上去的，由皮肤分泌物所涂抹而成的指印上。 良久，莫文知疲惫的思绪似乎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但细细一想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明悟。不过这些似乎都已经无关要紧了，失神的青年呆呆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在一股莫名睡意袭来之时，他脑海中如走马灯般连番闪过了无数场景以及人物： 招聘会上宛若风中残烛的店长、人烟稀少的小镇、树下静坐的老人、古怪到仿佛刻意为之的地名组合、小巷中擦肩而过的怪人、摆放着诸多旧物的店铺、宛若梦中人的安海尔，以及这本“平平无奇”的员工守则…… 最终，在莫文知终于要在那愈加浓重的困意侵蚀下沉沉睡去前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把那句酝酿已久的吐槽呢喃了出来： “你阿妈，间店果然好Q大问题……”（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