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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交易

    日暮高原上的小小争斗不过是漫长岁月里罗格族与冥府冲突的剪影。随着月亮爬上山巅,在这仲夏的晚风中,心泽靠着窗台遥望着宁谧的天穹,清冷的月光抚慰着他失落的脸庞。整个离宫静的出奇,天地间也未闻声响,今天他第一次有了更为清晰的目标,不再是盲目在天地间寻找所谓的记忆、所追的故人,而是将生活好好走下去,自己没有了目标和梦想不如去实现他人的梦想。

    而同在这片月光之下,天地的另一处,海棠树已长满了鲜嫩的叶子,粉色的美妇人也未睡去,她晃着脚坐在栏杆上,自从三年那场变故后她就时常这样坐着,他人都道这罗格族夫人痴了傻了。阿冶知道自己以后也不会被沧梦陛下看重,就遣散了自己的婢子们,她这本就不热闹的宫室变得更加冷清了。

    这个仲夏的夜晚,微风习习吹过她的发梢,她就这样凝望着月亮慢慢升起,就像过往无数的夜晚一样,孤寂张开黑色的大手拥抱着这个美丽的女人,而今天这双想象出的手却有了实体,轻柔抚过她的肩头。

    “美丽的姑娘,你还好吗?”

    阿冶并没有理会这个声音,依旧凝望着朗朗皓月,嘴里喃喃着:“这月色真美,可我却在这宫里出不去了。”

    “还有机会哟,你现在依然有机会做我的侍女,然后我带你离开。”步宴歌幽灵般游走到她的面前。

    这张永远带着微笑的美丽面庞,阿冶从未忘记,时常会在梦中想起那日这个人是如何将她送入千连城,当今日他再次出现在眼前时,恍惚间依然以为尚在梦中。她伸手像拨开云雾般想要拨开步宴歌,似在逃避过往做出的选择,可当手触及到那身柔软的道袍时,她整个人因震惊而颤栗不已。

    “你……”

    “我不是你的梦境,”步宴歌仿佛能看穿阿冶的思绪,“我是来带你脱离苦海的。”

    “可也是你将我带入苦海的。”桃花般的美人说道。

    “不是我,是你自己。在南疆时,你困于自己生活贫困,抛弃了兄长和那个男人嫁入了唐府,后又依附于永宁知府做了妾,来到千连城做后妃也是因为你自己的贪婪吧。”步宴歌面带微笑将一切缓缓道来,“现在呢,你在宫里并未受到恩宠,而三年前那个男人回来了,变得很强大,你后悔了。”

    “我没有!”阿冶下意识地反驳道。

    “哈哈哈哈,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今天来呢,是给你带个消息,那个被你叫作心泽的男人已经离开了黄泉海。”步宴歌微笑着凑到阿冶耳边说道,“他现在已经是罗格族贵为神君的男人了。”

    阿冶倒吸口凉气说不出话来,与步宴歌想的不同,她并未对当初的选择有太多的后悔,而是诧异于心泽是如何从那个只有一身蛮力和好心眼的傻大个变成了如今的身份。

    “他怎么会变成如此?”阿冶的手紧紧扯住了步宴歌的袖子,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黑袍男子黄泉海般的长发在银色的月光下泛出淡淡的银光,他的身影也如同天神般俊美,男人握住了阿冶的手温柔地笑着说:“美丽的姑娘,有些事只是命运轮转罢了。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步宴歌俯身在阿冶耳畔低语道,“桑秋皇后的密室里藏着一本无字天书,得到它就能实现你的愿望。”

    与此同时,步宴歌的手指在阿冶的手心轻轻比划着:“我在你的手心施了术,它可助你打开密室的大门。”

    当那冰凉的指尖离开她的掌心,女子下意识握紧了手,她微蹙着眉头说道:“你告诉我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只是爱看热闹罢了……当然,你若是愿意做我的侍女,我自开门欢迎。”

    话音落下,步宴歌化作一缕青烟散了。在阿冶眼里这个男人满是温柔和神秘,她回想起当年在洪流城的红罗帐内,男人并未对她做出任何出阁的事情,只是拉着她的手说着今后人生道路的的抉择,如今同样的抉择再次出现在眼前,阿冶攥紧了被下术法的右手,心中激起一番惆怅:‘可以实现愿望的无字天书,可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星之女神cao纵着天上的星辰在天轨上缓缓运行,当东方之既白,女神将天幕由青纱换了白纱,从东方的天空树到西方的洪流城,大地再次欢腾起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心泽尚未起身就听见小鬟隔着门急促报着大祭司和王君前来的消息。

    这倒也不意外,料定是为了昨日军营里的事情兴师问罪,他整理好衣衫摆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架势端坐在屋子的正中央,又让小鬟打开房门静待着罗格族两位最高的领导人,这一刻他像极了真正的神君,至少在小鬟的眼里他符合了神君这个身份。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清晨的阳光照在心泽略显疲态的脸上,王君风琮明逆着光,心泽看不清他的脸,但觉得他一定是怒气冲冲瞪着自己,咒骂自己是个无用之人。

    但很快心泽就不思索这些事,因为发现那个聒噪的风白玉没有跟着出现,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第一次心泽心里出现了丝慌张,一丝不因阿冶而起的慌张,当小鬟恭敬退出房门,整个静谧的房间里仿佛只能听见心泽心脏慌张地跳动声。

    风琮明拉出张椅子,搀扶着耄耋之年的大祭司坐下,简单的和心泽客套了些吃住是否习惯的问题。

    心泽张惶不安的应付着,他讨厌这样世俗的应和:“王上有什么话您就直说。”

    风琮明点头笑道:“神君大人莫不是以为我们是为了昨日长风营里的事情来找您发难?这点小事流云会处理好的。”王君顿了顿,目光审视着屋内的陈设,又说道:“您来到洪流城这些天了,我们理当亲自照料,不然还显得罗格族礼数不周。”

    “多谢王上关心,大公主对我很好。”心泽回应着,他素来不爱与人有过多的交流,特别是面对上位人时,说起话来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一股别扭涌入脑海直叫他想快快结束对话,思绪飞长时,面目的表情总会不经意间被带动,这细微的变化被老练的大祭司瞧在眼中。

    “好了琮明别絮絮叨叨了。神君大人,能否让老夫亲自查验您胸口的伤口。”那老者面露和蔼。

    心泽点头同意,一面利索的脱掉了上衣,那个骇人如风洞般的伤口显现在罗格族两位最高统治者的面前。

    大祭司闭目催咒,一道温暖的白光簇拥在心泽周身,片刻过后老者停止了术法,长叹口气摇着头:“老夫无能,这伤口上被强行施了抑制再生的诅咒,此咒极为霸道杜绝其他一切术法与其互通,就像一团没有头绪的线团,无处下手。倘若强行剪出个线头,既无法解决问题,也会让神君大人您罹患更大的伤痛。”

    听到这番诊断,心泽并未感到十分意外,他穿好上衣表示自己不介意这个伤口。

    大祭司从袖口掏出一盒药膏交与心泽:“神君大人此药膏虽不能治愈伤口,好在聊胜于无,待老夫回去研究一番后再为大人开具副新的膏药。”

    风琮明将大祭司搀扶起身,心泽也僵硬的起身相送,只听罗格王君说道:“神君大人,这芷阳离宫地处城外容易被冥府歹人袭击,请你随我们一同回城内暂住。”

    这句话好似在关心他的安慰,可扎在心泽耳中说那样的不容置疑:“那风白玉在哪,她照顾我挺好的。”

    “小女有些事要去做,没法继续照顾大人您,还望见谅。”风琮明话语中略带惆怅,他的眼神望向前方的门槛又很快收了回来,对着心泽露出笑。

    片刻后,三人便行至府门,一列浩浩荡荡的人马横亘在心泽眼前,皆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武士。

    一青衫男子见二位尊者出来忙上前相迎,他搀扶着大祭司坐上轺车,接着大祭司又招呼心泽同坐。这一路上老人热忱的与他聊着这些事情,可心泽却一句也未曾听进去,脑子想着都是风白玉昨夜怪罪自己杀了图南,然后跑到王君面前告状的场面。

    在他思想飘忽中隐约听到苍老的大祭司从喉咙中挤出的话语:“神君大人,我不指望您能给我们带来实际性的建树,我只希望您能作为活着的神灵给予我族战士与希望。”

    听到这样着神圣的信仰和关怀的话语,心泽的目光聚焦在大祭司那布满沟壑的脸上,他说道:“图南是我的故人,我没能保护好他。”

    “昨日的事情我们会好好调查清楚。将您接入城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芷阳离宫虽适合调养身心,但在洪流城之外缺乏保护,不能让他们发觉你已重回世间。”

    心泽道了声谢谢。车外行商者的叫卖声混合着烤馕的香味充斥着心泽的感官,他眼角的余光瞥向窗外,洪流城那百米高的城墙这些年并未添上新伤,但过往修补依旧扎眼的显示着它过往所经历的烽火岁月,好似不屈的巨人矗立在高天艳阳之下。

    仲夏的风从遥远的南方吹来,哪怕不远万里从风息沼泽跋涉到日暮高原,那令人作呕的古怪气息依旧潜藏在淡淡的暖风之中。护送心泽的小队在这暖风吹拂下驶入城内,他坐在车内自是没注意到小队的末尾那一袭红衣的俏丽女郎骑着高头大马默默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