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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她欠,他还

    第四百零四章她欠,他还

    谢珂回想着自己在楚氏时,外祖母楚老夫人每次提起小舅舅时脸上的神情,夹带着欢喜与担忧,又带着几分自豪之色,毕竟谁家孩子生成那样,而且在外名声远播,都会让爹娘觉得面上有光。

    只是小舅舅……回楚氏的时间实在不多。

    她在楚氏的那几年,小舅舅中途竟然从未归家。以至逢年过节,外祖母都要念叨一番,然后再摇摇头,自言自语的道声幺儿在外面奔波着,忙,没闲功夫回望川,做长辈的要体谅。

    年复一年的如此。

    “……小舅舅自然是楚家四公子,外祖母晚年得子,是楚家上下宝贝的四爷。”谢珂心中闪过诸多回忆,最终轻声回应道。齐律点点头,眉头微微蹙着,一幅有心事的模样。他们两人之间,实在没必要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这人有心事也从不瞒她,而她有心事,也素来不会瞒他……于是谢珂开口道:“你突然问小舅舅是何意?难道小舅舅的出身有什么异常?”

    谢珂从未想过自家小舅舅出身有什么问题。

    外祖母对幺儿的宠溺可不是做假的。虽是孪生子,可对于三舅舅,外祖母似乎牵挂少了许多。同样出门在外,以前三舅舅和四舅舅简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可外祖母显少在她面前提起三舅舅。若说真的出身有异,谢珂倒觉得三舅舅兴许有那么几分。

    可是两位舅舅模样相仿,二人站在面前,简直难分彼此,若说不是孪生子都没有相信。

    “……最近外面疯言疯语的传的厉害,似乎是说楚四爷并非楚老夫人亲子,而是……前皇族后裔。”

    “前皇族后裔?你说小舅舅?”谢珂脸上难掩惊讶之色,虽说她平日里处事缜密,遇事沉稳,可事关自家小舅舅。出身这种事。可当不得玩笑。若没有真凭实据的这般乱传,可是要出事的。

    “自然是说楚四爷。这话,据说是从望川传出来的……至于是不是出于楚老夫人之口便不得而知了。现在整个大魏都在谣传,说是楚四爷实乃先皇族后裔。又说魏氏不仁,以至大魏连年灾难不断。实不堪为君,不配执掌大魏皇权。”

    齐律淡淡的道,一幅并不把此话放在心中的模样。谢珂心下安了安,虽然觉得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有异。

    血缘这种事,可是含糊不得的。

    这谣言会是外祖母亲口传出?谢珂亲眼见过楚老夫人如何疼这个小儿子,简直便把小舅舅楚晔当成了眼珠子似的,生怕他有丝毫闪失。

    若说小舅舅的出身有问题,实在难让谢珂相信。

    “真或是假无关紧要,现在的问题是,楚晔已经认下了。他说自己确是前皇族后裔。”齐律最后一句话,直接将谢珂打了个晕头转向。小舅舅承认了,承认自己是先皇族后裔。

    那岂不是……“就像你心中所想那般,朝廷此时已正经下了剿灭旨意。”

    先前在京城。皇帝向她发难时,也是借了小舅舅的势,当时谢珂觉得都是自己一意孤行,自己托大了,这才连累了小舅舅。后来她出了京城后,那所谓的谋逆也就不了了之了。倒不想现在倒真的‘假戏真做’了。自己的小舅舅,竟然承认是前皇族后裔。这谋反的罪名自然脱不得了。

    “这么说来,楚氏岂不受了牵连?”

    “傻姑娘,你能想到的,楚晔如何想不到。他一早便将楚氏诸人安顿好了。何况望川是楚氏的根基,楚晔自然暗中早有了部署。既然是前朝皇裔,自然有人相助,你不必担心。楚氏一门必定安然无恙。

    至于谢氏。楚晔也有计较。断不会让谢氏受到牵连。”齐律并没有将事情说的如何清楚,不过谢珂相信齐律,他即说谢珂无恙,那必定便是无恙的。这两个男人想来背着她,已经筹谋许久。不管小舅舅是不是真的前朝皇族后裔,摆出这般阵仗。也必然是了。

    想着上次自己从书房外听到的齐律的小舅舅楚晔的对话,谢珂心下拧了拧,她有些明白齐律为何在那时候将话题挑破了。自家小舅舅素来照顾她,想必以齐律的精明,早该看出些许端倪了,可他一直隐忍未发。若小舅舅真的是前皇族后裔……那他对她的心……谢珂想到这里,心绪有些乱了。不过当着齐律的面,她还不至于傻到自乱阵脚,便是心中乱想着,眼下也不是时候发问。

    自始至终,齐律都以为她并不知晓此事。

    那便让他继续如此认为吧。所以谢珂脸上只是惊讶了片刻,很快便恢复平静。“这样说来,小舅舅是退无可退了。”

    “是啊,退无可退。”齐律轻声附和。

    人活在世,得遇到多少的退无可退。他与楚晔如此,谢珂如此,颜南,大鹰,阿源他们其实也如此。老天待世人从来都是公平的。想得到什么,一定会先失去些什么。所谓得失之间,大体便是如此了。

    他得到了谢珂,同时失去了皇帝的垂青。或者说,因为脱离了皇帝的掌控,所以他失去了皇帝的偏爱,不过因此换来的却是个对他掏心掏肺的姑娘。他觉得值。人活在世,无非是个值与不值?乐的悲的?他觉得值,他心中乐和。所以没什么可计较的。

    他助楚晔成事,以报楚晔对谢珂的关爱之恩。他觉得值……很值。

    “阿律,你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最终却只是给小舅舅做了嫁衣……你难道心中甘心?”谢珂一直想不明白齐律这般闹上一大闹,最终想要的是个什么结局?把魏姓人拉下来,然后自己走马上任?

    以齐律这性子,谢珂觉得不大可能。

    这人便不是个喜欢拘束的性子。皇帝宝座,或许天下人都想去坐一坐,可是高位代表的是责任,是责无旁贷,谢珂自问齐律没那么大的耐心。这人啊,喜欢无拘无束,想做什么立马就要去做。任何束缚的东西,于齐二爷来说,都是累赘。

    她也曾问过,不过齐律只是笑笑。一幅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情。

    终于,今日他开了口。

    却原来……

    所谓识世事无常,便是说的这般情景吧。不过齐律预料的结局,谢珂自然不会有异议。

    在不小心听了书房秘密后,谢珂对小舅舅楚晔一直心存愧疚。就好像一个人在不知不觉间占了旁人天下的便宜,最终才发现,那便宜实在是旁人拱手相送的,而且送的人并不想让得了恩惠的人知晓,偏生那人就知道了。

    这种感觉总是深藏心底,让谢珂对于下次与小舅舅楚晔见面都失了信心,生怕露出马脚,自幼但亲近的两人徒增尴尬。

    “怎么会不甘。那位子,谁喜欢谁拿去,只要那上面坐的不是魏姓人。爷便没意见。此事若能得成,于爷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我便不用担心咱们女儿将来被人坑害了。

    自有她的‘舅家公’照抚着,有谁敢欺她分毫……”此事八字还没一撇呢,齐律已经开始‘狐假虎威’了。谢珂瞪他,齐律讪笑,觉得他们小夫妻前景十分美好。

    “总之,今天是个好日子……八方来客,而且对爷那叫一个信服,敬佩。便借着这样的好日子……为夫的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齐律故布疑阵,他越是这样。谢珂越不把齐律的话当回事,这人总是喜欢雷大声雨点小,他若是真有要事相告,通常都不会有什么铺垫。便那般绷着脸,直白的告诉她,像此时这般脸带笑意,言语嘻嘻的,通常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所以谢珂半支着耳朵,打算听完便去洗漱……只是齐律下一句话。让谢珂今晚再次变了脸色。刚才花厅中,当着那么多有势力的人,她脸上神情都未变一下,不管大鹰头领质疑之时,阿善用眼角余光扫向齐律时,抑或颜南与林长源打着眼神官司时,她都一脸平静,仿佛万事万物都装于心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乍听完齐律的话,谢珂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活了两辈子,竟然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大声叫喊几声的冲动。

    这人,这人……这种事也能用这般轻佻的语气说吗?他竟然,他竟然……“你是说,皇帝是你亲父?”

    世上再没比这更耸人听闻的了。

    谢珂宁愿相信齐律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也不愿相信他身子里竟然流着皇帝的血。“怎么可能?便是你亲生母亲生的与齐夫人再神似……你也不会是皇帝的儿子啊……

    既然你是皇子,皇帝当初为何不将你抱入宫中?反而弄了这样一出……为何皇帝要将你寄养在齐氏?

    这样的安排,注定你这辈子都无法认祖归宗?

    难道皇帝不在乎这些?可听你所说,似乎又不像,他为了你,竟然能狠心到这辈子没有一女,便是连唯一的公主,也是他有意安排的?

    我今日算是真的明白,他为何对我下此毒手了?

    皇帝安排了十五年,眼看着和乐公主便要及笄了,及笄后他便能下旨赐婚嫁娶了。你却偏偏不顾圣意的娶了我这么一个出身偏僻小城的姑娘。

    阿律,你若真的皇帝之子?他对你曾下的毒手……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皇帝……

    阿律。”想到这些,谢珂心中一酸,望向齐律的目光不由得带了几许湿意。皇帝怎么能这么待他!不认他,将他所托非人,他自幼便受齐家夫妇的冷待,又被齐涣欺负。

    皇帝便是再疼他又如何?

    连个身份都没有给他。眼见着他自幼被爹娘兄弟冷漠以对,竟然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少年好容易长大,却还是逃不出皇帝的掌控。但凡做出一丝出格之事,都要被严惩。

    下药,绝嗣……这便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爱’。这样的爱和在意,她倒希望皇帝从未给过他。便让少年安安静静的长大,便让她早些遇到他,便让她关心他爱护他,让他不受丝毫委屈。

    “傻姑娘,这些都是旧事了,爷便从没放在心里过。整个天下都知道,爷姓齐,爷是齐氏二公子。至于‘皇子’这身份,爷可不打算认。想来皇帝也不会胡言乱语的。至于我的生母……已经有些眉目了。

    既然知道当初那人在公主府上服侍,又与公主生的有几分神似,便不难查出此人出身份来。”他的傻姑娘哦,没因他故意相瞒而生愠,反而转过来担忧他。他可是齐律,是个不会轻意被打击到的。他皮糙rou厚的,不怕打不怕骂。

    不过是换了个爹。

    反正从小到大,他有爹等于没爹,也不在乎从这里换成那个。

    至于谢珂担忧的那些,他早已心凉,所以不管皇帝对他做出什么来,哪怕下旨将他凌迟,他也不会失望了,因为没有期望……“你不气吗?此事我们离京前,我早已知晓了,却一直没有对你说。”其实不是害怕她知道,而是,齐二爷难得的觉得丢人了。

    活到这么大,才知道自己身子里流着别人的血。

    他齐二爷是个活的精明的,却在这最紧要的地方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他便没想过,自己不被爹娘所喜,兄长所容,是否另有玄机。

    他还傻傻的只当自己出身时的异象,所以没有亲缘。却未想过,他压根便不该姓齐。

    这种事,但凡存疑,细细打探,终究能探出些蛛丝马迹的。毕竟当时齐夫人产子时的服侍的婆子尚在人世,只要他想法子让其开口,事情自会真相大白,可是他。罢了,总之,他今日终于说出口了。

    这件丢脸的事再不是秘密了。“气?我干嘛生气?因为你没早告诉我这些?阿律,此事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心有疑虑的,毕竟这事……着实算不得光彩。

    我们虽然是夫妻,可我也不想在你面前颜面尽失啊。你今日能说出来,我真心的高兴,怎么会气?”

    “……傻姑娘。”他的傻姑娘哦。

    他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总之,心里涨涨的,暖暖的,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世间险恶又如何?亲情薄又如何,他有他的小姑娘,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