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八）

    自从黎阳从地下娱乐场出来以后，周边的人对他的看法似乎都变了。人们知道他是个翼行者，但却对异型的入侵袖手旁观。不过黎阳在的时候，大家都不会怎么议论，毕竟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会勃然大怒。

    只有黎阳自己知道，只要没有人抢他送给千夜的那条项链，或者没人诋毁千夜，他就永远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卖烧烤的。

    烧烤摊生意越来越好，鱼虾rou类下得特别快，已经快要见底了。闻一钦今天要收拾地下场的烂摊子，上货的事只能交给黎阳了。

    黎阳到了批发市场，按照闻一钦写下的字条，买了好大一包货。闻一钦带着一帮小伙子，这一两年攒下的存款根本不够买一辆车，所以每次进货都是靠扛着回来的。

    不过传送机修好了以后，跨城市的路的确省了很多力。

    这些日子跟弟兄们泡在夜市叽叽喳喳，已经把失去千夜的痛忘在脑后了，果然人要忙起来才能忘掉心事。

    但是黎阳并不想就这么把千夜忘掉，相反，他要永远记住她。走在车水马龙的路上，黎阳望着不远处的一块别墅区，想着以后也要买一座这样的房子。

    在繁华的别墅区本不应该是黎阳会去的地方，但在一处黑暗的角落，黎阳看见一群人在殴打着被逼到墙角的人。他们围得很密，看不清中间那个人的脸。

    “这种地方也有混混吗？”黎阳摇摇头，这世界已经乱成一团糟了。

    忽然，他的余光瞥见一丝白发。他猛地扭过头，感觉被群殴着的，似乎是自己那个熟悉的人。

    “喂！住手！”黎阳大喊。

    那群人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望向黎阳。黎阳挺胸走上前去，果真那坐在地上的就是白狼。白狼的头部被打出了血，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黎阳。

    黎阳更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狼。那可是白狼啊！

    “喂，你们不要打架啊。”黎阳指着这几个人。

    带头的一巴掌打在黎阳脸上：“怎么？多管闲事？”

    “你……你们再动手我可报警了。”黎阳捂着脸。

    “你丫的我让你报警！”那人掏出一把扳手，狠狠地砸过来。黎阳忽然意识到这都是帮不要命的亡徒，他赶忙俯下腰，躲过一击，顺势一把拽起白狼，撒腿就跑。

    “站住！”这群人玩命地追了上来。

    街上车水马龙，但没有人来制止这群恶徒。所有人都像之前黎阳袖手旁观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黎阳见甩不开，抓紧白狼，展开炎翼飞了起来。

    “喂……”白狼差点被甩飞，但还是牢牢抓住黎阳，很快就逃到了无人角落。

    黎阳喘着气，收了翼，捂着火辣辣的脸。

    白狼抹了一把头上的血，还好，没有他想象得严重。

    “诶，狼，你太出乎我意料了。你怎么会被他们摁在地上打？”黎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地狱异型者你都不怕，你怕他们几个混混？你就应该拔出刀，三下两下把他们……”

    “他们是唯人教的。”白狼拭了一下淤青的嘴角，看着黎阳。

    黎阳哑了几秒，然后说：“唯人教的……怎么就让你怕了？他们也不是黄赫的护法啊？”

    “但狐在他们手里。”白狼说。

    这下黎阳彻底哑口无言了。

    “没想到，如此桀骜不驯的白狼，也会因为meimei而甘愿挨打。”黎阳苦笑。

    “只要能保狐平安，我做什么都可以。”白狼说罢，玩味地看着黎阳，“倒是你，你怎么不还手？还报警，你不就是警察么。”

    黎阳顿了顿：“我……我答应了小夜，这辈子不再动武，只是好好生活。”

    “谁？”白狼眯起眼睛。

    “千夜，我女朋友，就是灰色头发的那个女孩儿。”黎阳说，“她在和十九号赏金首的战斗中牺牲了，后来我也就退出了翼团，一个人在夜市上班。”

    白狼定定地看着地面，时不时摸了摸鼻尖。他隐退的这段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不过说来真可笑啊，一个是桀骜不驯的白狼，一个是谁也不服的我，两个如此要强的男人，居然被一群那样的人殴打得不敢还手。”黎阳苦笑，“让外人听了以为我们两个是窝囊废呢。”

    “我为了狐可以窝囊，你不可以。”白狼抬眸。

    “我也是为了小夜。”黎阳无所谓地说。

    “你为什么要离开翼团？又为什么不想再动武了？”白狼问道。

    “因为……因为当时我想陪小夜一起战斗，但冷斌……就是我们长官，他为了保证其他人的命把小夜独自留在了那，我受不了他的软懦和抛弃，就离开了。”黎阳说，“而我觉得是因为小夜一辈子都在战斗，也是因为战斗而死，所以我想陪她好好地过安宁的日子。”

    “你的长官没有问题。”白狼说。

    “什么没有问题啊！小夜好歹是我们的同伴，是他的下属，他虽然是见过无数士兵战死，但他也不能这么果断地就撤退吧？”黎阳气不打一处来。

    白狼冷笑了一声。

    “你笑啥？”黎阳踢了白狼一脚。

    白狼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你知道狐为什么会落在唯人教手里吗？”

    黎阳摇摇头。

    “当唯人教改朝换代时，我和狐出逃到北部的温泉去。有一天数千唯人教的信徒杀来，他们都是奉命来杀了我和狐的。但那时的狐已经武功大废，我没有办法，被迫用乌乎勒之牙兽化成猲狙，这才保全了我们两个的命。”白狼说。

    “原……原来你就是猲狙！”黎阳大吃一惊，“怪不得总有人在说白毛怪白毛怪，原来就是你啊！”

    白狼点点头：“不过，猲狙会失去理智。虽然我会把所有人都干掉，但没有保护狐的意识，狐虽然躲过了一死，可却在我眼皮底下被抓走了。不知道黄赫在耍什么把戏，但他确实没有杀狐。”

    黎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明白了？”白狼问。

    “没明白。”黎阳答。

    “真蠢，果然狗的智商很低。”白狼捂着头，“我的意思是：废土之上，感情是大忌。”

    “啊？为什么这么说？”黎阳一愣。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太过重感情就会犹豫，犹豫就会败北。”白狼说，“如果我当时单单为了不和狐分开的话，那么我们两个真就永远在一块了——我是指，在另一个世界。你们长官的决定和我当时如出一辙，如果你们谁都不肯走的话，现在一定就是六具尸体了。”

    “我宁愿和小夜死在一起，也不愿意背负这么大的自责和悲伤。”黎阳说。

    “到底是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不怕死，也不想背负。”白狼笑道，“总之，我觉得你们长官没错，而你也不该放弃，要继续战斗下去。”

    “不，我不会再战斗了。”黎阳摇摇头。

    “你要做让你女朋友瞧不起的失败者？还是说想让你女朋友死不瞑目？”白狼问。

    “这又是什么意思？”黎阳反问。

    “她用死来换你一条狗命，是为了让你认清这个世界有多残酷，然后变得更强来适应这个世界，而不是让你知道‘战斗就会牺牲’而望而却步。”白狼瞪着他。

    黎阳纠结道：“可是，她那么努力地救了我一命，不就是让我好好活下去么。如果我死了，她哪能放过我？”

    “她要是知道你这样，她才是真的不会放过你。”白狼说，“她努力让你活下去，是为了让你背负着她的希冀继续前行，而不是退缩。她既然一生都在战斗，那她就绝不会反对你继续战斗下去。你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就是在辜负她，她跟了你绝对是倒八辈子霉。”

    “真……真的假的？”黎阳吞了下口水，想到，“的确，小夜之前也说过，加入翼团是为了背负着死去的同伴们的希冀……难道，她真的想让我……”

    忽然，黎阳瞪大了眼睛。

    “自己决定吧，道理我给你讲了。”白狼站起来，“今天谢谢你了，他们下手没轻没重，简直是奔着我的命来的。”

    黎阳正在沉思白狼的话，听闻此话连忙站起身问：“你……你要去哪？”

    “我？我还得继续跟唯人教斗智斗勇不是？”白狼拍了拍黎阳，“你啊，也别辜负她，啊。”

    说完，白狼朝着巷子外走去。

    黎阳望着白狼的背影，琢磨着他的话。

    “对啊，小夜为什么要用自己换我们五个啊？她是想让我们活下去，背负着她的希望变得更强，在以后为她复仇啊！”黎阳咬着牙，“对啊，杀害了小夜的孽畜还在逍遥法外，我不去变强复仇，小夜就白白牺牲了……我这样颓废是给谁看啊！我居然还说什么要带着她过安宁的日子……如果她看到我连帮她复仇的想法都没有，她怎么可能心安！”

    “我……不能再堕落下去了！”黎阳醍醐灌顶。

    他瞪大眼睛，捏紧拳头，抬起头大喊：“狼，谢谢你！”

    “不必谢我，我只是不希望当初说要与我争狼王的那条野狗，永远地烂在街头罢了。”白狼扭过头。

    黎阳露出由衷的笑容，大喊：“狼！等我！我一定要打败你！”

    白狼拂袖挥手，昂首长笑，闲庭信步，只留下了洒脱的背影。

    “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