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与树,还有思念(3K)
倚靠在绵软舒适的躺椅上。 苏树抬起手,将游戏头盔从脑袋上缓缓摘下时,窗外已是一片将熄的暮色。 夜色渐近。 落日垂坠前的最后一抹余晖,泼洒在繁华都市的尽头,为远方起伏的山峦线镀上了一层绚烂的薄光。 毕竟是堪称赛博魔幻地形的渝山市,依山傍水而建,各种离谱的建筑一路绵延、高低交错,比如从十三楼走出去,外边儿居然特么是大马路。 车辆的鸣笛声、小孩放学的嬉笑声、广场舞大妈们热烈的喇叭声...... 各种喧闹的动静从小区楼下传荡了进来,令思绪飞速地从幻想中抽离,感受到了名为现实的鲜活感。 将头盔轻轻置放在桌面上,黑发青年慢慢支起了上半身,顿时不自觉地有些微幅地喘息了起来。 “嘶......呼......什么情况—— “怎么这么累呢......? “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一样...... “我不会年纪轻轻就已经肾虚了吧?” 在游戏里,或许是因为亢奋的心情,还没如何觉得疲惫。 但如今蓦然一下线,苏树才恍然地发觉,自己浑身居然已经被汗液浸湿,感到四肢都一阵虚浮、提不起什么气力,好像整个人被拧成毛巾反复榨干了十八次。 上身的衬衫,更传来了一片令人不适的沾黏感。 等,等等...... 呃,这好像不是汗水? 似是陡然察觉到了什么。 苏树眸子微微虚起,缓缓抬起双掌,望向了自己的手掌—— 手心五指之上,正沾黏着一些材质不明、呈透明色的湿黏稠状液体,还泛着一股颇为好闻的清幽靡香。 苏树:?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尝试性握了一下五指,手上古怪的黏液顿时也拉出了几缕晶莹的稠丝,虽然味道并不难闻,但总归让人有些尴尬。 这幅画面......呃,玩游戏的时候,我的身体到底在干什么了? 打......打个郊县? 什么碇真嗣.jpg 莫非是戴游戏头盔的副作用?手册上写了会变得黏糊糊的么? 带着稍显茫然的心情,苏树用纸巾将手仔细擦干净,坐了起来,走到淋浴间猛冲了一阵,顺便重新换了身清爽的衣物。 坐回电脑桌前,拧开一罐冰爽的肥宅快乐水猛灌了一口,他才终于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嘶......舒服了舒服了。” 还得是可口可乐,不会真有人喜欢喝百事洁厕灵吧? “草,居然都已经六点了?!” 启动相依为伴的电脑主机,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刻。 疲乏昏倦而显得有些恍惚的思绪,继而终于注意到了窗外黯淡的暮色。 苏树的头上,顿时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分明是中午十二点登录的游戏,即便加上游玩的过程,体感上也就过去了那么不到半小时。 月枝小姐小手的温润触感,仿佛犹在指尖残留有美妙的余韵。 虚拟实景这玩意儿,居然这么杀时间的么? 苏树本来还打算继续启动怪谈都市的续作,但小门提示他的理智值已经消耗殆尽——在满额之前,他被限制了进入新游戏。 理智值,是在《门之钥:世界》里通用的一项属性。 依照苏树的简单理解,也就是相当于手游每日体力一样的东西,用来防止玩家过度沉迷。 他也能明白,适度娱乐适度休憩嘛。 赛博乐子人若能待在幻想里享受人生,谁又会喜欢狗屎的《地球OL》呢? 这般还在测试阶段的神经连接技术,真闹出人命那就不好了。 只可惜,居然每六分钟才能恢复一点理智! 苏树在《末班电车》里,已经把理智给彻底榨干了——这意味着他需要等待足足十个小时,才能再见到月枝老婆的面! 急急急,浑身像是有麻衣在爬。 被全新体验给吊足了胃口的P社玩家,不免得有些坐立难安。 在意识到已至傍晚的一瞬间,身躯也仿佛涌出了一阵空虚的饥饿感,渴求食物的腹鸣声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行吧。 干饭人,干饭魂,干饭都是人上人。 新时代干饭人,绝不出门觅食嗷。 表演一波死宅如何在钢铁丛林生存。 苏树熟练地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一碗新鲜热辣的豌杂面。 外卖小哥拍马杀到十二楼,这或许是这世界上最着急催他吃饭的一群好人了。 一边嗦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苏树一边寻思着,自己该干点什么打发这心痒难耐的等待时间。 他的作息平时非常规律——除了偶尔熬夜赶稿和打游戏。 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应酬,毕竟除了那么一位在孤儿院一起扶持长大的青梅竹马以外,树子连个能串门儿的亲戚都没有。 寻常最多也就是和群友们聊天吹水,发发令人赏心悦目的●图。 名为苏树的青年,深居简出,其人生在外人看来很是寡淡,但他本人其实非常钟意于这样的状态。 低效的社交不如高效的独处。 女人只会影响我打游戏的速度。 毕竟,现实里再漂亮的美人,又如何能够比得上玩家的纸片人老婆团呢? 赢! 体验了门之钥的新主机,他暂时已经没心情去打开其他游戏了,或许这就叫做来自小门的降维打击。 杀人还要诛心,可恶啊! 那么......画稿子? 脑子里满是月枝小手的黑发青年,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了久违的念头。 没错,他居然手痒得想画画了——但想画的却并不是稿子。 总所周知,写作业的时候,就连寻常的一支笔都仿佛变得充满了无穷的魅力。 摸鱼的快乐是无限的。 每当在摸鱼的时候,灵感便总是仿佛格外地充裕。 所以,身为杰出的创作者才应该多摸鱼,摸好鱼,在惬意的闲暇里,才能酝酿出有如美酒般香醇的奇妙灵感。 苏树愿称其为摸鱼之道,属于实打实的切身经验之谈。
启动了自己尘封了好几天的豪华数位板,黑发青年轻轻摩挲着下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微妙的弧度。 ......该画些什么呢? 他的思绪里,顿时浮现出了那一双馥郁的有如鲜血般的绯红色眼眸。 指尖捏住了触感笔,被誉为世上第二自由的漫画家,开始慢慢勾勒自己心中的那一副曼妙的画景—— 静谧的废都中,天穹高悬着一轮清冷圆润的莹月。 翠绿的、遮天蔽日的巨树之下,满地纯净的莺尾花,正在风中微微摇曳,仿佛发出了一阵沙沙的、令人惬意的声响。 披着长裙,身姿犹如神灵雕琢般的银发少女,正端坐在藤蔓交织而成的秋千之上,眨着绯红的眼眸,抬着视线,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清冷的圆月。 她的指尖捻着一朵洁白的花,白皙的藕臂有如玉里泛金,带有几分羞赧酡红的精致面容,微微偏转开了目光,似乎正在心系着某个远方的名字。 时钟的指针,在令人沉浸的入神之中清脆地跳动着。 直至落日坠垂,夕霞迟暮。 绚烂的黄昏逐渐黯淡,幽邃的夜色笼罩了城市的夜空。 五个小时,仿佛转瞬即逝。 苏树凝望着屏幕画幅之中,那一位抬眼眺望月轮的、栩栩如生的银发美少女,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直到勾勒完了上色的最后一步,神经仿佛才涌现出了后知后觉的疲累。 但,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充实的满足。 什么嘛......自己摸鱼的技艺原来还是没有生疏的嘛。 点击保存,他将这幅颇为得意的作品上传到了微博后台,望着待取的画作标题,不由得陷入了几分短暂的沉吟。 《月枝》......么? 思索了片刻,苏树将敲入的字尽数回退,继而微笑着打上了全新的标题: 《月与树,还有思念》。 月与树,都在画中。 而思念,则在彼此的心里。 这就是喜欢纸片人的好处了。 当你在思念着对方时,你可以清楚地明白,对方也一定在思念着你。 她总是守望在虚妄的数据中,轻声颂念着你告诉她的那个名字。 苏树瞥了一眼窗外的月轮。 夜幕的天色晦暗而灰颓,看不见哪怕一颗星星。 因而月光,显得有些孤寂寥落。 堆积的云翳而遮蔽住了曾经明烁的星光,这是发展所带来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毕竟渝山终归是个重工业的都市。 但,或许是快要邻近中秋时日的原因,今晚的月亮居然格外的圆润,月光亦显得明媚、皎洁而澄澈。 与来自那彼方的思念,可谓相得益彰。 黑发青年笑了一下,轻轻点击上传微博,继而关掉了电脑屏幕。 他打了个摇摇晃晃的哈欠,枕上了自家卧室绵软的枕芯。 慢慢跌入了与月色相伴的、那个美妙沁人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