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八年闲置一朝清
景明坊,张景宗宅。 朱氏昂首挺胸,有恃无恐:“妾身现在死,来得及吗?” 刘纬眼神明显有些呆滞:“请夫人更衣,在下洗耳恭听。” 朱氏冷笑:“那刘书记这双眼看什么?” 刘纬不再客气:“夫人明明知书达礼,为何如此作贱自己?” “作贱?”朱氏不屑一顾,“刘书记把哺育之恩当什么了?” “哺育之恩在下可以认,请夫人更衣。”刘纬道。 “仅仅只是这样,刘书记还敢登门?”朱氏忽然一抓一按。 “呜呜……”刘纬挣扎无果,反手环抱,大朵快颐。 “可以了。”朱氏腿脚发软,抓着刘纬发髻往外推。 刘纬重心下移。 “你干什么!”朱氏渐酥渐融。 …… 云雨初收,恰似眠起。 朱氏正襟危坐:“妾身当初死节,茂实是不是就不用出宫了?” 刘纬没好气道:“陛下、娘娘会想不到这点?夫人应该感恩,而不是胡作非为!” “像你刚刚这样?”朱氏娇笑,“娘娘能给你的,妾身给不了。妾身能给你的,娘娘也给不了。” “夫人若想张公子平安一生,就不要有非分之想。”刘纬吃也吃了,睡也睡了,做不到无动于衷。 “妾身从无这等奢望,只求茂实能像你这样。”朱氏探出玉趾搭在刘纬怀里。 “那比非分之想还难,张都知授意夫人如此行事?”刘纬既自得又心虚,虽然已占尽主动,却也承担起更大风险。 “他没那个胆子,妾身也不是自甘下贱之人,妾身只想给茂实找个依靠。”朱氏幽幽叹道,“殿下一事,妾身至今一头雾水,他同样讳莫如深。但安王、雍王先后遭遇不幸,诸王出宫就府,尚药局、御药院、御厨房接连改制,妾身再愚钝,也能有所悟。安王、雍王众目睽睽之下,尚且冒天下之大不韪结交寇准,妾身怎能不为茂实打算一二?” “张公子差不多该回来了吧?”刘纬不置可否,抱着怀中玉趾把玩。 “景宗想晾你一日,好教你明白主仆之分。”朱氏掩嘴娇笑,又见万种风情。 “倒是真敢想。”刘纬俯身就嘴,两手上下游走。 “你把妾身当成什么人了?”朱氏又羞又怒。 “女人。”刘纬食髓知味,狂到无边,“脸儿美,奚儿窄。玉纤嫩,酥腻白。自觉愁肠搅乱,坐中狂客。金缕和杯曾有分,宝钗落枕知何日。谩从今、一点在心头,空成忆。” “登……徒子……”朱氏再作春泥。 梅开二度,天青日白。 刘纬却开始后怕,直奔慈恩寺修心养性,偶遇结伴游寺的钱惟演等人。 《皇宋日报》异军突起,惹来无数眼红。 钱惟演、杨亿等人作为受害者,比谁都清楚其中利弊,痛定思痛,有意创建《东京旬报》,从而在舆论场上分一杯羹。他们并未好高骛远,仅把销量定在万份,找来找去,就属刘纬当初通过李宗谔的报价最厚道,但编辑、审核权限都不愿拱手相让。 钱惟演等人担心刘纬肆意删减,有损《东京旬报》风气。 刘纬很愿意百花齐放,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规避关停风险。但他担心钱惟演等人嘴上不把门,将来可能会连累印坊。 其实,双方见面气氛很融洽。日前风波,绝口不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忘年交相聚。 刘纬决定退一步,要求钱惟演等人出具声明、一一画押,承诺《东京旬报》内容与印坊完全无关,后果完全自负,承担连带责任。 钱惟演等人则反过来要求印坊保证《东京旬报》内容的完整性、准确性。 刘纬嗤之以鼻,把印坊错漏与编辑权限、审核权限捆绑在一起。 双方再次媾和,并赴印坊参观。 九月,开封府和国子监发解试榜出,林宪杰毫无悬念的晋级礼部省试。 宋初,知贡举人选多在礼部省试之前卡点公布。 但人选并不难猜,主官多为翰林学士,晁迥、杨亿、李宗谔三选一,晁迥资格最老,答案呼之欲出。 刘纬找来晁迥历年奏疏、诗词、文集等等,让林宪杰烂熟于心之后模仿作文。 林宪杰不是一般的慌。 若论刘纬死对头,晁迥肯定位列第一,因其长子、长媳已然和离,是不死不休的那种世仇。 刘纬则以“糊名考校”安慰,督促林宪杰的同时,为刘娇、刘慈、摇光、璀璨、山茶、李芷、洪澈、杨正宽另开一班、因材施教,后又将李四娘从光教院拉了回来,手把手教育。 阎氏招呼都没打,便送来颜色上佳的陪房婢女两人,一为李家家生子,一位阎氏娘家远亲。既为李四娘将来能在刘家立足,也为检视刘纬有无隐疾、恶疾在身。 刘纬有苦说不出,他与素娘等人同房一年有余,至今不见响动,后来又在关婉身上播种半月,还是杳无音讯,就连卢守勋都开始为他着急,赠以宫廷秘药。 刘纬没敢吃。 是药三分毒,宫廷秘药若是有用,后来的仁宗赵祯、哲宗赵煦也不至于绝嗣。 但卢守勋的另一提议令人怦然心动:借慈恩院之便,在光教院内另辟医学、剂局,方便妇孺寻医问药。 医术最少需要十年功,但后世护士所擅长的基础医学、护理学、预防保健等知识和技能却可以现学现卖,而且简单有效。 洪澄秉承自愿原则,抽调五十孤幼组建医学。 教材由刘纬和卢守勋主导编撰,细分为护理、急救、妇产、幼儿、预防五科。 为了把传男不传女的祖传急救术、“人工呼吸法”传给洪澄,刘纬挨了十来顿狠揍,不仅教会了洪澄,前世仅停留在理论上的知识点也已如火纯青。 卢守勋却在“人工呼吸法”上犯了难,虽然已有两则见效应用,但与礼不合,医官宁可罚俸也不愿尝试,女患宁可病死也不愿失节。 刘纬灵机一动,加了则说明,让卢守勋以秘术具呈:“专治患者心跳、呼吸骤停或无意识,于无外伤晕厥往往有奇效。” 秘术尚未在宫内生根,就已在宫外流传开来,用于小范围家庭急救无需忌讳人言。 十月,权殡沙台三年之久的明德皇后灵柩祔葬永熙陵,停棺于汴阳禅惠寺僧舍的赵祐一同入土为安。 刘纬卸下心结,通过卢守勋不遗余力的为郭氏普及后世孕产妇各个时期知识点,并编辑出一本名为“妊娠百科”的手册。 这时,京畿举子陆陆续续抵达京师。 以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第四等再登科的钱易授秘书丞、直昭文馆、掌起居舍人事,跃居天子近臣行列。
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为制举一科,虽分五等,但北宋前期一二三等多是虚设,第四等貌似平庸寻常,实则仅有两人,难度大过进士科省试、殿试。 钱易闲置八年,锋芒锐气已经去了一大半,再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之想,在这个举目无靠的年代,惟有顺应潮流……趋炎附势…… 盛氏诣登闻鼓院而不讼,为钱昆、钱易两兄弟各换来一座两进宅。 钱惟演还请中人做见证,钱塘钱氏算是正式析产别籍,再无纠葛,也无情分。 刘纬早早收到钱易乔迁请柬,特意延后两日赴宴,免得钱易在一众同僚故旧面前尴尬,并以洪澄之名叙晚辈礼。 刘纬的老道远远超出钱易夫妇预料,严格意义上讲,他是来指点钱易如何与赵恒相处的,在书房欣赏字画时,谈起钱易十七岁那年初举进士:“梁学士逝于任上、钱尚书卒于僧舍、洪员外归老田园,雍熙二年乙酉科一甲前三凋零殆尽,若论谁执牛耳,赵参政(赵安仁)当之无愧,陈待制(陈彭年)上升势头也不错,但都缺少同年助力。赵参政一心一意做孤臣,陈待制只能跟王枢密眉来眼去,好在两人同乡……” 钱易忽然面红耳赤,他跟梁颢、钱若水也算是同年,但在咸平二年与钱若水反目,后又因梁颢逝去而朝中无援,没了盼头,才孤注一掷的再应制举,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与雍熙二年进士乙酉科相比,咸平二年进士乙亥科才是惨不忍睹。拜钱易领进士及诸科及第者围攻开封府所赐,至今无人出头、无人待见,包括名不副实的状元孙暨,数来数去,反而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钱易最为风光,这便是拥护钱易的下场? 赵恒的手段还算仁慈,只是弃而不用,搁在后世明清铁定血流成河。 刘纬这个不伦不类的保人,多多少少都会担上点责任,不得不抢先敲打:“陛下虚怀若谷、求贤若渴、纳谏如流,许钱兄随扈,就已有闻忠言逆耳之心。钱兄可以独立特行,可以鹤立鸡群,但有一点不可不戒,切勿再做意气之争。假以时日,钱兄拜相,咸平二年进士乙亥科才俊或能卷土重来。” …… 咸平二年乙亥进士科及第者七十人、诸科及第者一百八十人,共计二百五十人的过去、现在、未来就这样落在钱易肩膀上。 人一旦背负责任,便能完美压制天性和欲望。 是夜,钱易辗转反侧。 盛氏关心情切,沾来一手泪。 是夜,刘纬时梦时醒。 因为这日午后,秦国长公主强拖病体入宫陈情,言其子王世隆或死于呪诅,并将矛头直接对准刘纬和马翰,仿佛是咸平五年易宅旧事后续,但双方处境已截然相反。 其时,刘纬光脚,硬撼王世隆而不败。 如今,卢守勋奉旨前往驸马都尉府问疾,秦国长公主在其子王世隆病故后,身体每况愈下,也就是一两年的事。 光脚随即易位。 秦国长公主以将死之身陈情,誓要一血前耻,为孙辈搏一个安身立命之基。 赵恒甚至有种预感,但凡他有一点和稀泥的想法,秦国长公主就会在驾前晕厥,遂命宗正寺、皇城司鞠讯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