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语塞了半天，猛地打出一个喷嚏。 他笑眼盈盈地看着我：“怪我了，你前些日子刚大病初愈，我就让你在这等我这么久。” 不是往日里一副欠打的模样，他站在一片树影下，树叶的阴影和阳光交织着打在脸上，说起这样的话来，我甚至要忘了今日我来找他做什么。 他见我一直不说话，向我走过来把手背轻轻的搭在我的额头上。我其实并没有发烧，也没有生病，可他这一搭我的心跳的飞快，感觉额头马上就要出汗了。 我连忙推开了他的手，仰着头看他。 “宫里那些人说的你听到了吗，我今日找你就是要去给我向他们澄清，并非是我非要缠着你的。” 他果然就正经不过三秒满脸得意的笑“哦？是吗？不知是谁第一次见面就问我会不会再去看她呢。” 我被他说的气极了，还羞红了脸，心里想着怎么会有如此无赖之人。我没好气地走到他身边朝着他的鞋子猛踢一脚，转头就跑了。 这种人就该有教训。 没来几日我就感受到了这流言的可怕，一旦开始传起谣言就会越传越离谱。这宫里好像也从来没人在乎真相，好像这里的人都太过于无趣了，抓住一点事便要一直念叨个没完。 但既是谣言，便来的快去得也快。我在院子里呆了几天没出门，便没人再提起我与赵王的事，各个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最近都在谈论温昭仪竟在冷宫里传出了怀孕的消息。 我也十分好奇，刚好近日里阿姐气色好了许多，我就像她也打听起了这件事。 阿姐说她知道的也并不多，只知道刚来上京时就是丽嫔和温昭仪最得圣宠，但她被封了贵妃后也未曾见过这二位。 刚过了册封大典，各宫嫔妃该来拜见时，才听说这个温昭仪被发现宫里藏着行巫蛊之术的娃娃，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但这温昭仪一开始是日日喊冤，是人栽赃陷害给她的，不知为何进了冷宫后她便也不再折腾了。 我心想着圣宠之下被打入冷宫还能有孕，这可真真是个厉害人。转念一想这皇上也是个有些离谱之人，我在西域就曾听闻过这巫蛊之术是禁术，是中原人的大忌，这位温昭仪犯了如此大错，皇上还对她念念不忘，可见她在皇上心里真有分量。 想着又开始担心起阿姐在这宫里的境况，阿姐只说着让我早些回去，不要在这久留。 我倒是真的有些想家了，打算等着过几日皇后的生辰后，就启程回去。我倒不是真的想给皇后过什么生日，我是对她还有疑虑，我还是想查清楚到底下毒之人是谁。 我多次问了皇上，他都支支吾吾敷衍过去，赵王也只说后宫之事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上京也没什么朋友，唯一一个朋友就是德音公主，可她一个五岁的娃娃懂得什么，还是得靠自己。 从阿姐寝宫出来时，我偷偷把父王的密函交到阿姐手里，我什么都没说，她看见外封上的字迹就开始泪眼朦胧，她肯定也是想家了吧。 我清清抹开她流下的泪珠：“你怨父王吗？把你一个人孤苦伶仃送到这来。” 阿姐眼神里却都是坚定：“我不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她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懂，从小丹珠就告诉我皇室里的公主，几乎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我当时年岁小，单纯的说那我一辈子呆在父王身边做一辈子小公主不就好了。 现在想起丹珠复杂的眼神就全懂了。但人的命数真的就不能改变了吗？ 我依依不舍地走，阿姐突然拉住我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不可与赵王有任何瓜葛，也不可对他产生感情。” 我顿了顿回答说：“好。” 阿姐的身体时好时坏，我也不好日日过去打扰，只得和我在宫里唯一的好朋友德音公主厮混在一起。 用过晚饭后，我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这是赵王命人来修的，说怕我无聊，还送来了不少新奇的玩意。 自从我这里建了秋千，德音公主就更爱来找我玩了，我也喜欢她，单纯又真诚的人谁不喜欢呢。更何况她母妃贤妃娘娘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每次见面都给我带各样的小糕点，还要夸我长得漂亮，我觉得这皇宫似乎也没那么糟。 但好像每个人都在告诉我皇宫很危险，我到此时也没明白阿姐眼神里的担忧和贤妃娘娘言语间对我的提点。 但即使我再愚钝，我也知道不能去招惹丽嫔。 这位娘娘倒真是和名字十分应景，我曾远远的望见过她坐着步辇路过玉华宫的门口，穿着极为艳丽的梅粉色，和满头的金钗也不显得媚俗，连穿的鞋边都能看出绣娘绣的多么用心。鲜红的唇妆和浓重的眼影在她的脸上只显得娇媚。 是和贤妃娘娘完全不一样的美人，我还没来得及感叹这宫里果真是美女如云。见她快过来了，贤妃娘娘就叫人关了殿外的大门，叫我和德音公主回屋里玩去。 贤妃娘娘说这位是个多事的，她素来不愿与她交往。但即使位分没有贤妃娘娘高，丽嫔同样也瞧不起贤妃娘娘，仗着自己年轻得宠也从不给贤妃娘娘好脸色。 不过贤妃娘娘是个好脾气，在宫里从不树敌，自然也不在乎这许多。 我见贤妃娘娘平日里不争不抢，在那些每日里围着皇上转的娘娘们里，显得是与众不同，就有了一丝好奇。 小心翼翼的问道：“贤娘娘，你不喜欢皇上吗？宫里的别的娘娘总爱为了皇上争风吃醋，想了各种法子要皇上欢心，可皇上总不来您这里，你也不难过吗？” 我不知是不是那句话说错了，又或是问的实在冒昧，贤妃娘娘沉默了良久，一直轻轻的抚摸德音公主的小手，望着院子外还想再回忆什么。 我自知说错了话，想必是让娘娘想起伤心事了，也不敢再开口。 我一脸做错事了的表情，反而逗笑了贤妃娘娘。她让我在边上坐下，看着我的眼神像极了我阿娘。 在那个暖洋洋的上午，我听贤妃娘娘讲起了从前的事。 原来她的兄长是太子伴读，所以自小就识得了皇上，说起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为了讨她欢心，跑了大半个上京城为她买烤栗子饼，回来还摔伤了腿时，贤妃娘娘的眼里全是闪烁着的光，像在夜里发着光的两颗星星一样明亮。 还说起了当她刚一到成婚的年纪，皇上就求了先帝要娶她。可当时的皇后也心悦与皇上，皇后的父亲深受先帝信任，皇后活泼可爱也讨得先帝欢心，先帝还时常把皇后召进宫里摆明了态度。 可皇上还是不管不顾的在他大殿上恳求皇上立她为侧妃，在先帝的反对下，皇上坚定的拉起了她的手。 她描述起那日的情形，几乎眼里的泪水就要留下来，那一天里，皇上在喧闹的人群里，朝她坚定的点了点头，她觉得这就是她想要厮守一辈子的人。 尽管是侧妃，尽管满京城的家眷内宅里都在笑她痴心妄想和丞相之女林柔清争，笑她就算当了侧妃，可人家终究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这些她在被拉起来的那一刻就全不在乎了。 可年少的喜欢终究是镜花水月，皇上登基后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她没有皇后那样强硬的家世做依靠，第一个孩子就被人陷害流了产。 那孩子已经五个月成了形，可还是没保住，太医说是个男孩。说起这些往事贤妃娘娘哭成了泪人，我看着心里也都是怜惜之情，心里暗骂皇上真不是个好东西。 她意识到失了态，马上拿帕子整理好仪容。说我与她家里一个幺妹很像，许久没有和人说过这些往事了，现在有了德音心里就有寄托了，早就没有心力和那些年轻女孩争抢了。 我看着贤妃娘娘觉得她十分可怜，这样温柔漂亮的一个女人，不过比我阿姐大了几岁就这样，在宫里磨的没了心气，不过幸好还有小德音。 我又想起了阿姐，这皇宫里的美人就像是院子里的花，一茬一茬年年开，皇上的爱向来也是最金贵的东西，她如今身体怕也难生孩子，在这深深的墙院里，她又要以什么念着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