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们都对即将到来的分别刻意回避,他没有向我道别,我也不提这事。 转身又一次的坐上了马车,我掀开窗帘看看到他正朝我挥着手,风吹起了他的衣袍和发丝,还是平日里的装束。 站清晨时分柔和的阳光里,就像是我和他相遇的那个傍晚一样。 这一来一回全然是不同的心境。 来了短短数日,却经历了许多人的生死或是兴衰,我这才明白阿娘确实是把我保护的太好了,到了马上及笄之年却还是这样的不懂事。 我看着远处变得越来越小的上京城,心里有些酸涩,我觉得这地方好,好在即使充满了算计也总有像贤妃娘娘这样的人。 我又觉得这地方不好,人人相对都要戴着一副面具。 思来想去还是我们草原上好,心情不好了便可以骑马出城去,一路上可以悠悠的在芦苇荡里散步,可以在辽阔的草原上自由的驰骋,大声的呐喊。 面对着天地旷野,日月星辰,好像人生里那一点的爱恨情仇都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了。 思绪越飘越远,又想到了我回家可怎么跟阿娘交代我和赵王的事。我该怎么告诉她,我去了只一月有余就给她寻了个女婿,而且还是我姐夫的弟弟。 我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母后和父王对他会有什么样的看法。 阿娘倒是好办,她跟我一样,素来是对模样好的人有好感,在这方面我对赵王充满了信心。可就是不知他的骑射如何,若是还不如我,那可过不去我父王那一关。 我在车上东想西想,时间过的到也快。转眼就到了一个驿站,呼尔让我下来歇会。刚在店里坐下,小二竟说有我的一封信。 我本来想着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在这荒郊野岭的还能有我的信件。 但看到信封我就一下懂了,上好的牛皮纸上,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肥猫。我嘴上说着怎么用如此好的纸张,画这么丑的画,真是糟践了,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原来是赵王让呼尔一定返程时走官道,一是较安全些,二是他在每一站都给我留了信。 我拿着信,小心翼翼的收好,生怕有一丝褶皱,我要等着回屋子里了,自己一个人偷偷看。 可阿秋听了这事就一直闹着问我,信上说了什么,说了什么,看着比我都要着急,若不是她不认识中原字,她一定是要偷偷抢走了看完再来取笑我的。 我其实心里也很着急,但又不愿让旁人看见,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要歇下了,我在被窝里举着一个小油灯,仔仔细细的看起来。 “玉润,见字如面。“ 我心里想着什么呀,写起信来这么文邹邹的,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他。 “你可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动心,我也不知道。 只是那日我正在与皇上下棋,一众宫女太监们架着个人慌慌张张的,说是贵妃的meimei。 皇上只是淡淡的说先找个空闲的宫殿里安置下,再传太医不就行了,在宫里冒冒失失的实在不成体统。 但那天,我不知为何就特别想管这个闲事。我莫名其妙的对皇上开口,请去为你诊脉,皇上也是一脸愕然,虽然不明白我在做什么,还是依了我的意思。 可我没想到你还病着就要偷偷跑,其实你从窗户上翻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我看你像个猴子一样爬上爬下,一路跟着你你都没注意到,我怕你再这么闲逛下去,遇上侍卫就要把你抓走当刺客了,只好叫住了你。 我从没见过谁家的女儿和你一样蠢笨,而且贪吃。“ 本来我读着,回想起那是初见的情景,没想到他当时就对我动了心,我心里还有一丝窃喜,看着看着嘴就又不知不觉的咧起来。 可这突然话锋一转,就开始骂我是个蠢笨的,我心里暗想再见他时,不狠狠的打他一顿,我誓不为人。 接着往下看,无非是写啰里啰唆的叮嘱,要我好好吃饭,要我早点睡觉,让我别自己一个人乱跑,像我父王一样唠里唠叨。 但最后写着:等着我,我会去找你。我端起整张信纸,密密麻麻倒是写了许多字,唯独这一句我看着是句像样的话,心里想着怎么遇见这么个人。 我抬杠也抬不过,论嘴上讽刺人的功夫也是不如他,那拳脚上更是不必提了,我只能是趁他不注意突然袭击才能给他点颜色看看,果然这人不能只瞧着脸好看,模样好看全是嘴欠换的。 我第二天还是耐不住阿秋的软磨硬泡,把信的内容读给她听,当然了我只读她能听的,还美化了自己的形象。 我倒是没想到阿秋这么聪明,她说一看就是酸溜溜的话全没说,骂我的话又被我全改成夸我的。 我被他猜中,一直追着她打闹来掩饰心里的心虚。 我们在这边打打闹闹,呼尔看我回程的路途上这么开心,也不再催我。 往后的每一日都变成了,我不停的问呼尔,下一个驿站什么时候到,迫不及待的收到他的信。 收到后我都会仔仔细细的看上好几遍,吃晚饭时想看,早上醒来后想看,吃了早饭后还想看。 我算是懂了那些话本子里讲的男女主为何一到要分离的剧情里,都要闹得好像要阴阳两隔一般。
这分离的滋味是不太好受。 我坐在一条小溪流边上又在读着,赵王最新的一封来信,看着痴痴的笑着,我看着水里的鱼儿看起来游的十分快活,好像此刻我就是那条鱼。 我在这自说自话,阿秋看了弯着腰笑个不停,真是十分惹人讨厌。 我特意提高了声音对着她喊:“笑吧笑吧,回去我寻个错处,就让阿娘把你发配到最苦的地方做事去,让你去扫马厩,臭死你,看你到时还笑不笑得出。” “臭不臭死,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王后见了你这一副相思病的样子,一定狠狠的关上你几天。” 这个死阿秋,越发讨厌,我捡起手边的石头,假装要砸她,这时我却听到呼尔在大声的呼唤我。 呼尔一直都是个沉稳的人,怎么今日慌慌张张。我走进他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说有上京的急报,是给我父皇的,但是使臣说给我,让我顺路带回去。 我开始并没觉得哪里不妥,直到看着这书信从封皮到信纸里里外外都是纯白的纸,可从前给我父皇的信都是红底金边的信纸。 我心里有一丝慌乱,有个念头在我脑海里出现,但我不允许我那么想,那样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我迫切的想知道信里的内容,但这是给我父王的信,我是没权利提前打开看的,一旦开封了这金漆就是对我父王的大不敬。 可我实在坐不住了,起身没有犹豫的打开了信封。 我虽然是有着心里准备的,但看见信的内容还是一下呆滞了。 阿秋看着我脸变得惨白,先是手在发抖,后来坐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赶紧叫人把我抬到床上去。 她拿着掉在地上的信纸,却又不识得上边的字,只好急匆匆的跑出去,随便抓住一个在吃酒的老伯,焦急的问这上边写的是什么。 那个老伯看着已经是有些年迈,拿着书信仔细端详了半天,阿秋急的都要哭了,他才慢吞吞地开口。 “别急啊姑娘,写的….写的是….我也不识得着有些字啊,大概意思…意思就是一个什么贵妃没了。” 阿秋抓着他不放手:“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老伯还是不紧不慢的说:“没了,没了就是死了呗,过不几天我也没喽。” 这时我才明白,这使臣哪里是让我顺路带信回去,分明是怕我父王迁怒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