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光下的礼服（下）
-父亲，母亲，我也为家庭争得了荣誉，希望你们这次能为我感到自豪。 -jiejie，谢谢你送给我的礼服，在军队中我没有多少机会能够穿它……但我会一直好好把它保存在我的衣柜中作为纪念。哥哥，在医疗部队中，我感受到了来自医研中心的技术支持的重要性，技术的进步远比我们医疗兵在战场上能够救助更多的人，父亲的工作很伟大，请你好好地向父亲学习。 -现在的我已经有了新的归宿，无法再回到家里和大家一起生活了。但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会继续在战场上保护你们，保护大家。 -构造体丽芙，谨上。 随着丽芙的念头，星空中逐渐浮现出行行汉字。只是那些字迹让我一时有些困惑，稍微想了想才发现，那是我的字迹，想必丽芙当时是不说汉语的。 “这就是我留给他们最后的礼物。” 望着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真诚，我承认当时我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她的灵魂仍然如此善良纯净，仿佛所有悄然而至的苦难、排挤都只是一笑而过，没有改变她分毫。 “那么现在的你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当时的士兵给了我一段影像，直接发到我的意识海中，那也是我数据库里的第一个内容。”说着，面前的文字如水波般荡漾着消失，随后意识空间的天空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光幕，其上浮现的是一段似乎以士兵的头戴式记录仪视角记录的录像。就画面质量和音频底噪的过滤程度而言，看得出在我冬眠后直到帕弥什爆发的这段时间内，理论科学的进步还是有不断朝应用技术外溢的。 首先是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回荡在四周，丽芙的目光仿佛随着那响动一步一步地从那画面上挪开了。 “是……士兵？”面前是一个看起来浓妆艳抹的女子，一般这种妆容需要配合贵气的繁复衣装才更吸引人，但这时她只穿着居家常服，难免看起来有些奇异。 “夫人，您好，请问这里是丽芙小姐的家吗？”主视角的声音似乎有骨传导的影响，带有些许共振感。 “没错，可是——亲爱的，你快过来……”女人转身朝门廊内喊叫着。 “怎么了？”睡眼惺忪的男人微弓着背、双臂摆动着小跑进入了镜头。 “可能是丽芙的……”女人的眉眼间流露出些许黯然。 “……上一场战役刚结束，这时候有士兵上门来……难道是……阵亡通知……”男人的表情有些奇诡，他一开始就仿佛解开了谜题的小学生般恍然大悟，随后突然意识到这有些不妥，立马又从面孔上翻出悲痛来。 画面的主视角上前一步，右下方出现了一只伸出的、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您理解错了夫人，虽然丽芙小姐在上一场战役中身负重伤，曾一度濒临死亡……但现在已经在康复中了。” “濒临死亡……”男人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沉重地咬出这四个字，“离开时我们不是跟她说了让她待在后方......” “这场战役中，丽芙小姐曾凭一己之力在战场上拯救了数十条生命——”看起来士兵似乎知道一些有关丽芙童年生活的情报，此时他只能以强硬的话语掩盖了自己对面前“父母”的不耐，尽力维持着礼貌，“因此立下一等军功，现已荣升中尉，授予戴斯蒙德·道斯勋章——” “真不愧是医研中心领导者的后代。”士兵着重加强了这句话，随后从随身携带的东西中拿出一个对军品而言颇为精致的容器，“这是您女儿寄回来的嘉奖令、勋章，还有一封亲笔信。” “爸爸，什么是一等军功？”画面一角传来一个声音，主视角下意识朝对方扭过去，余光中未成年青年的身影随着视角转动而成为了画面的主角。 “那是一种……最高荣誉。”男人并没有动作。 “戴斯蒙德什么什么勋章是什么？” “那是......那是一位历史上的英雄，戴斯蒙德·道斯勋章是对前线医疗兵的......一种最高荣誉。” “我也有机会像丽芙一样拿到一等军功和勋章吗？” “只有加入军队才可以……” “……”青年明显一愣。 士兵没有给他们太久的讨论时间，一个经历后从另一侧掏出另一个物件：“另外，这是丽芙小姐的亲笔信，她嘱咐我们让她的家人亲启。” 男人在士兵面前将信封拆开，随信还附带了一张肖像照。 照片中丽芙虽然穿着军装而且胸口佩戴着一枚道斯奖章，但眉眼仍旧维持着平和的微微下垂——现在的她已经是构造体。 “……”少女——那应该就是丽芙那件礼服真正的主人，也出现在画面的一角，“真……好看......” 门口sao动引来的路人此时看到士兵敬礼的动作，终于明白对方不是来送阵亡通知书的，纷纷拥上前来，这也使得视角一阵晃动。 四周的恭贺纷至沓来：“恭喜你啊先生！”“你们家的孩子真是优秀!” “……”男人只能尴尬地点点头。 “你们是怎样把孩子教育得如此出色的？” “我们……”丽芙的后母正要开口，就被打断了。 “住口……”而他的父亲在打断自己妻子的话语后冲着三人低吼道，“都给我回去。” 在关上门的前一刻，男人又打开门，朝士兵回了一礼，然后才重重地关上庄园的钢质正门，疑似全息投影的东西完全掩盖透过间隔能看到的四个身影。 此刻我才意识到这点，这录像所发生的地方原来是丽芙家的花园。 “你们家原来还有花园。” “您第一时间想到的原来是这个吗。”此刻我才注意到，丽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将一侧的脸颊靠在收起的膝盖上，望着我的方向，似乎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大概能理解为什么你不想看这段录像了。”她裸露的脚趾在我的目光扫视下蜷缩了一刻，“不过至少我觉得，还是正面面对的好。” 她嗯地应答了一声，然后又将面孔埋进双膝之后。 “所以，那件礼服现在你还留着吗？” 应答的声音在她胸腔、大腿和面部组成的三角空间中发生了些许异变，穿到我耳中时已经只剩含混的嘤咛了。 “你知道吗，我刚刚从一个舞会回来，但我到最后却什么都没做。是的，缺了一个舞伴。” “可是我不会——” “不必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发愁，跳舞的目的是为了愉快，而不是为了‘表演’。况且，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会跳舞，只分你愿不愿意跳。”我下意识复述着那来信中的絮语。 丽芙猛地抬起头，她的双眼几乎瞪圆了，眉间仿佛在尽力寻找头顶的逆元装置似的。 “怎么了？”看到她反应这么大，我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我的试探和试探的结果，委屈迅速爬满了她的面庞。 “如果你感觉到有人要夺走你所珍视的东西，那么就应该努力争取，不是吗？”我的脸皮还不足以让我在此刻去揭露她的感情，“偷拆他人的私人信件可不是应该做的行为。” “我没有拆开，只是扫描......”咕哝声伴随着微微的抽泣，“而且，那都是，都是为了您的......心理健康......” “毫无私心？”我仍旧维持着笑意。 “.......”丽芙撇了撇嘴，最后还是露出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我能知道您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吗？” “因为今天的你表现得太自卑了。”嘴上不留情一直是我的特点，望着她突显的呆滞，我话锋一转，“不过尽管抱着这样的心理负担，你还是执着地将自己最深刻的秘密展示给我，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丽芙带着那茫然摇了摇头。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上下级关系，而且你主动迈出了这一步，将自己最深处的回忆完全交给了我。另外，以前你一直用这幅形象在只有我们二人的时候示人，其实你早就希望告诉我这些，让我关心你的过去，让我认可你的品质，然后，牢牢地把我们绑在一起。” “我......”随着我逐渐毕竟，丽芙的呼吸越发急促。 旖旎的气氛一时间弥漫开来，仿佛清泉的跃动成了叮咚的扬琴，风声带来的树叶婆娑则带出打击乐的动感，一曲热情的歌谣铺开在山脊上。 就在这跃动的寂静中，我还是软下心，给出了一个台阶：“希望以后有机会见到你穿上它的场景。” 丽芙粉色双瞳中的光芒随着她的动作不断闪动，直到破涕为笑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