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诀别
林间，一道身影在飞速穿梭。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身形并不健硕，但每一次腾跃之间都充满了力量感。尽管林间枝杈横生，他也不曾被阻挡分毫，可谓灵活异常。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其肩上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略显书卷气的少年。 那少年静静趴在肩头，只不过眼睛依旧有些泛红，脸庞上有两道浅白的线条从眼角蜿蜒而下。 “少爷，我们的行踪应当是被发现了，所以我弃了马匹，进了山。稍后若是有什么情况，您先走，我为您断后！” “徐教头，我们，我们还能逃走吗？”王徼趴在肩头，声音略显颤抖。 “能！一定能！”尽管徐志皮肤黝黑，脸颊消瘦，尖下巴，高颧骨，鹰钩鼻，一副小人面相，但略显低沉的嗓音却仍旧让王徼略感安心。 “我一定要逃出去！我要为爹娘报仇！”王徼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颤抖的也愈发明显，眼角的泪花也情不自禁涌了出来。 “一定可以！必须要报！”徐志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突然，身处半空的徐志猛地拧转身体，急急坠了下去。王徼不明所以，只是突然感到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不过好在徐志在匆忙之中仍旧伸手护住了王徼的头，不然就凭刚才那一摔，王徼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徐志来不及和王徼解释，起身扛起王徼就又跑了起来，脚下甚至比之前又快了几分。 趴在徐志肩膀上的王徼瞥见一柄钉在树干上的长剑正缓缓虚化、消散。若是刚刚徐志不躲避，此时徐志的半边肩膀就已经不在了。王徼明白：追兵已经追上来了！ 林间，徐志的身法愈发飘忽，身后的追兵再难以使用剑符来威胁他们。但是，追兵并非只有一路，而是四面八方都有。但不知怎的，这些追兵似乎都缺乏耐心，徐志尚未真正接近他们，便有一道剑符袭来，迫使徐志改道。若是从天空中俯瞰，则会发现，黑衫人对二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只留下了一个口子，就像是一只口袋不断收紧，逼迫着徐志往一个方向靠拢。徐志并不想陷入缠战，便很自然地被黑衫人逼向了口袋的口子。 终于，徐志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但是为时已晚。二人已经被追至树林边缘，几步后便是林外。而那里，静静立着一位黑衫青年，沐浴在如血的霞光下，恍若冥使。 徐志见状，便放下了肩头的王徼，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了那青年，不再做无谓的尝试。王徼一手紧紧握着徐志，另一手则攥成了拳头，青筋毕露，眼睛则死死盯着那青年。 青年率先开口道：“知道我此行的目标是什么吗？” 徐志略迟疑了一下，选择摇了摇头。王徼则丝毫没有听进去那青年在说什么，满腔都是渴望复仇的怒焰。 “那知道为什么我对你们围而不杀吗？” 徐志从容地点了点头。 “哦？说来听听。” “无外乎是对我们有所求，或是性命或是什么秘密。总之，杀了我们，就很有可能再也达不到你的目的。”徐志镇定道。 “不错！你是个聪明人，比皇甫礼强！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一柄剑。一个是王绍庸独子，一个是受他托付的人，想必这等信息也不会瞒着你们。你们告诉我它在哪里，我就饶你二人一命，如何？”青年仅仅瞥了一眼王徼，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徐志身上。显然，青年也知道，自己是那少年的大仇人，少年不会轻易服软。 然而，不等徐志开口，王徼便怒道：“杀我爹娘、屠我族人，还妄图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剑？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你不怕死？”青年眉头一挑。 “死有何惧？我死了，化身成厉鬼再来与你索命！” “你怎么想呢？”青年面色冷淡，望向徐志。 徐志久久不言，保持着沉默。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意味着某种可能。青年嘴角微微扬起。 久久的沉默后，王徼愤怒地甩开了徐志的手，向这个尖嘴猴腮、一副小人相的男人吼道：“徐志！你若是惜命，就赶紧滚到他前面乞怜！我是绝不会向仇人低头的！” 徐志忽然开口道：“临行前，家主确实托付了我一些事情。”然后他望向了青年。 青年神情不变，示意他继续说。 徐志便转头望向王徼，咧了咧嘴：“其中，家主嘱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不过……” 王徼咬着牙，死死盯着徐志。他紧攥双手，指甲嵌入了血rou中，却毫无所觉。 徐志望着王徼，倒着退向青年，继续道：“不过，看现在这个情况，想要完成这个嘱托就只有一个法子了。”他抿了抿嘴，略带歉意向王徼一笑。 徐志转过身，面向青年，在离青年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跪下道：“我胸前的衣襟里有件东西，应该是你想要的，我可以取出来吗？” 青年身旁的一个黑衫人刚向前一步，准备去取徐志所说的东西，却被青年抬手阻止了：“无妨，信他一次。” 于是，徐志从胸前掏出了一方折叠齐整、隐约可见字迹的泛黄丝帕，双手作呈递状举过头顶，跪着到了青年面前。 王徼初时还抱有一丝期待，希望这一切都是徐志假装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那青年，然后杀了他！可是，王徼看到徐志这般作态，顿时意识到：徐志是真的求饶了！王徼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青年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走上前去，伸手去取那方丝帕。 王徼泪眼婆娑之间，终究没能看到那一幕“图穷匕见”。 青年缓缓展开那方丝帕，只见其上绣了两句诗：夕阳悬高树，薄暮入青峰。 青年不解其意，问道：“此诗何解？” 伏在地上的徐志道：“临行前家主将此方丝帕交与我，说这丝帕中藏有家族复兴的秘密，我以为应该与您寻找的东西有关，便呈给您了，但我尚未查看，可否容我一观？” “可。” 说着，青年便将丝帕递了过来。徐志将双手举过头顶，准备接取。 突然，青年脖子一歪，手如铁钩一般握住徐志双手，往怀里一引，硬生生将徐志拽起，然后轻轻一靠，徐志便胸骨尽碎。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趁着青年递来丝帕的时机，徐志突然射出了一枚袖箭，被青年轻松躲过并反置。 青年冷冷望着不断呕血的徐志道：“告诉我诗的意思，我便救你一命！” 徐志咧着嘴不语，只是望着天空。太阳已经缩进了山里，天边残霞如血，不久，漫漫长夜就要降临了。突然间，一个人影闯入了他的眼帘。他凝神看去，原来是那张早已哭花了的、尚显稚嫩的脸。他奋力抬起手，想拭去他眼角的泪，但力有不逮。王徼察觉了他的动作，握住了那只粗粝的手，将它放到了自己的脸颊边。 “别，别哭……”徐志口中混着血液，声音微弱而含糊不清。 王徼用力点头，泪水却怎么止也止不住。他用力抽了抽鼻涕，呜咽道：“呜呜，对，对不起，徐师傅！呜~我不该怀疑你的，对不起，呜呜……” 徐志被王徼握着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那遍布泪痕的脸，艰难道：“好，好好活，咳咳，活下去……” 王徼依旧是不住地点头。 徐志不再看向王徼，也不再言语。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就像那个冬日一般，周身也是一样的疼痛。恍然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婉宫装妇人，正悉心地为他擦拭着面颊…… 老夫人，家主，我尽力了。徐志慢慢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