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交易
“告诉我，那两句诗是何意思？我想你父亲应该与你说过。”青年平静地望着王徼。 王徼仿佛还没从徐志的故去中走出来，眼中含着泪水，不住地抽噎着。 青年有些不耐：“告诉我它的意思，你就可以活下去。否则，下场和你面前的那个人一样！” 见王徼久久没有动静，青年也再不愿等了。青年并不担心会参不透诗句的秘密。实际上，青年是真的能够在这东华城里掘地三尺，字面意义上的。如果那柄剑被二人带在身上，那就更简单了。待二人死后一搜便知。因此，找到那柄剑是应有之义，区别只在早晚罢了。青年亦没有刑讯逼供的兴致，他不屑为此。 于是，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捏剑指，手腕微提，腰间的绿鞘长剑便缓缓出鞘，剑锋与剑鞘互相摩擦，发出一声绵长的“锵~”，他给了王徼最后的时间来抉择。 王徼似是没有听见一般，依旧啜泣不断，不为所动。 见状，青年顿失一切耐心，剑指微引，长剑便如搭在弓上的箭矢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后牵扯，随后激射而出。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王徼并未人头落地。而此时，众人忽然感到一阵庞大威压从头顶袭来，便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 只见半黑未黑的天幕下，坠下一物，带着恍若陨石一般的光焰。而地面也升起一道剑光，正面迎上。众人明悟，升起的剑光正是本应斩在王徼身上的长剑。 随着那道剑光越升越高，它也越来越亮、愈发磅礴的剑势掀起一阵狂风，卷得在场众人衣衫猎猎作响。众人瞩目之间，两者轰然相撞，迸发出闷雷般的声浪向四周飞速扩散开来，天地仿佛为之失声。 青年抬起手，稳稳接住倒飞而出的长剑。天空中的坠物经此一击，也倒飞出去，速度大不如前，也失去了威势赫人的光焰，众人终于看清它的真实样貌了——一根长棍。 不等众人发出疑惑，便又有两道人影一先一后从夜空中浮现。更快的那人握住长棍后速度竟再上一层楼，挥棍直击青年。 众墨衫人心头大骇：这一棍的目标虽然是青年，但仿佛稍一动弹，便会引动气机，使得这记棍击落到自己的头上。因此，众人丝毫不敢妄动，心中却同时纷纷浮现出一个念头：师兄挡得住吗？ 青年仰着头，眯着双眼，一动不动，任由发丝在眼前狂舞，似乎与其他墨衫人一般不敢牵引气机。但是这一棍的目标本来就是他呀！ 那根长棍转瞬间就来到了青年头顶三尺之地，他甚至能够清晰看到那根长棍末端錾刻的盘龙吐珠纹。就在这时，青年终于递出了长剑，却不见恢弘剑势。长剑只是轻轻与盘龙棍一磕，分毫未影响长棍去势，青年却已借力向后飘了数尺，也就避开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砰”的一声，长棍狠狠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烟尘。未待烟尘散尽，便从中跃出一道人影，双手持棍，身体向后弯成了弓形，宛如劈山，目标仍直指青年。 青年这次不再用取巧手段。手掐剑诀，长剑浮在身前，剑尖斜指天空，周围便凝聚起一道道青濛濛的剑气，剑指一推，便恍如万箭齐发，激射出去。那持棍人自是不想被射成刺猬，便舞起长棍，重重棍影磕飞了一道道袭来的剑气，生生穿过了剑气雨幕，欺近青年身前，仍旧是向他头上劈去。青年毫不畏惧，竟双手持剑，正面架住这一击。 持棍人毫不意外，盘龙棍一挑，长棍的另一端便袭向青年下颌。“叮”的一声，持棍人感受到阻力，长棍紧接着顺势横扫。 砰！ 尽管青年仍然架住这一击，却被这股巨力击退了十数步。不过那持棍人终于没有再咄咄逼人，而是收棍而立。与此同时，与他同行的那人已护在了王徼的身侧。 众人这才细细打量来人。 那持棍人年岁和青年相差无几，一袭月白色儒衫衬托着相貌，读书人儒雅的气质尽显。可他手里那根漆黑的盘龙棍也提醒着众人，儒衫下面可能隐藏着令人目瞪口呆的虬结肌rou。 另一个则是约莫十七八岁的高挑女子，黑色衣裙，腰一只手按住腰间长剑，，饶有兴味的望着青年和持棍者的方向。 “谢子韬，卖我个面子，饶这少年一命，如何？”持棍书生望了一眼王徼，转过头微笑地看着青年。 “这是你傅同尘自己的意思，还是辞灵峰的态度？”尽管谢子韬持剑的双手仍旧微微发麻，但还是面色不改。 书生模样的傅同尘并不应答，只是面带微笑看着谢子韬，和善至极。 但其余黑衫人可不这么看，只觉得此人是只笑面虎。因为当谢子韬叫出那个名字后，他们反应过来，这是当代唯一力压谢师兄的天才，且压得谢师兄毫无脾气。他们也随即想明白，谢师兄刚刚之所以在棍离身三尺之时才开始动作，并非无意义的装高人风范，而是担心他一闪避，傅同尘便会散开力量棒杀众人。众人心中顿时一阵感激与后怕。 见傅同尘如此，谢子韬反而放下了心里的石头，毫不退让：“我本次是奉了师门之命，取不到那柄剑，绝不归山！” “你要的是剑，我要的是人，这并不冲突。”傅同尘依旧微笑着回答，人畜无害。 谢子韬也学着傅同尘的样子，并不应答，双方正欲僵持下去，却被王徼突然打断。他此时才回过神来，一把抱住女子的腿，哭着恳求道：“二位大侠，求你们帮帮我，替我的族人报仇啊！” 与傅同尘同来的女子却是一记手刀直接把王徼砍晕，然后道：“傅师兄说的不错，我们要的是这个人，而谢师兄你要的是剑，我们并不冲突。况且，这是二长老最终的决定。” 谢子韬皱了皱眉：“所以，这仍旧是辞灵峰的意思” “不，只是二长老的意思。只不过长老不想将事情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所以未亲自前来，只让我们二人代劳。只是如果我们带不回去人，辞灵峰会失去一位二长老，高品高手绝迹数百年的世俗，也将会多出一位半步八品的高手而已。”傅同尘不慌不忙道。 “你在威胁我们？”谢子韬不悦道。 “不不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想必计山主应该不想自己的宗门封山百年，或是整天陷入捉老鼠的事情中吧？”傅同尘的解释有种愈描愈黑的趋势。 女子适时开口道：“二长老还说，如果元阳山能留下这一丝血脉，他愿意以辞灵玉作为交换。” 谢子韬这下反而有些愕然，他很清楚辞灵玉的意义，也很难相信辞灵峰的宗主和其他长老竟然同意了！但他也明白，既然墨珏这么说了，想必也是真的。 “如何？”墨珏迫不及待追问道。 “容我考虑考虑。”谢子韬收了剑，捏了捏眉心。 “师兄！”这呼声伴随一声鹰唳传来。转眼间，一只巨大的铁鹰从众人头顶掠过，从上坠下一个人影。 “师兄！找到啦！”来人正是林育。“只，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他大口喘息着说，铁鹰在空中急速飞行让他艰于呼吸。“此剑形制与史典中描绘的无异，只不过除了锋利外，再无异样。”说着，他递出了腰间一个巴掌大的口袋。 谢子韬闻言接了过来，没有避开傅同尘和墨珏，直接从中抽出了一柄漆黑的无鞘长剑，剑格是一簇翎羽状，剑身如墨，半点光芒也无。谢子韬抽出腰间绿鞘长剑，二者轻轻一磕，绿鞘长剑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豁口，而墨色长剑却完好如初。 谢子韬大喜，林育却是大惊。因为后者之前用自己的制式佩剑去斩击这柄墨色长剑，佩剑被轻松切断。但他并没有感到如何诧异，因为谢子韬腰间那柄在百剑谱有名的“青涛”也能做到这点。可如今，连青涛都有被轻松磕出一个豁口，由不得林育不惊。 谢子韬已经确信这柄剑就是他要找的目标无疑了。他不信王家能铸出一件达到如此高度的仿品。若果真有这能耐，王家便不会是如今这样的下场。 谢子韬收了长剑，对傅同尘道：“我同意这笔交易。不过，他和徐志身上的东西得让我查看一番，而辞灵玉现在就得给我！”谢子韬还是稳了一手，怕王徼身上还藏着什么关键东西。 “可以！”墨珏抢在傅同尘开口前就答应了。言罢，就直接将尚处在昏迷中的王徼剥得只剩下了贴身衣物，连鞋袜都没放过。然后她从系在腰间布袋里掏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碧绿珠子，混着衣物团成团，一把扔了过去。为了证明王徼身上再无他物，墨珏甚至捏住王徼后颈的衣物，将整个人拎起来抖了几抖，到底是没掉落出什么东西。至于徐志的尸身，她还是很稳妥地用真元托到了谢子韬的身前。 谢子韬接住那团物什，让林育去检查那团衣物和尸身，自己则握住那颗珠子验明真假。他内息刚一调动，就感觉到珠子中有一股令人心神摇曳的力量与之呼应，欲喷薄而出。这正是辞灵玉无疑了。谢子韬连忙停下动作，若是真让那股力量进入自身体内，怕是免不得爆体而亡了。随着谢子韬内息停止运转，那颗珠子内的力量也渐渐平息下去，重新变为不起眼的样子。 “师兄，除了从徐志身上发现这封信和几锭金子外，并无其他东西，也无异常。”林育查探完毕来报。 谢子韬瞥了眼那堆被裁成碎布条的衣衫，即便是他，眼角也抽了几抽。不过，林育对死者还是保持了基本的尊重，只是正常搜了搜身，确定没有其余物品和储物法器便罢。 他接过那封信，打开扫了一眼，确定只是一封普通的爹娘给孩儿的绝笔后，便将它连同那几锭金子一起扔到了碎布条那里。 “任务结束，我先回师门复命。你们将这事的尾巴处理干净后再返回。” “谢师兄！万一……”林育面露难色，瞟了瞟傅同尘和墨珏。 谢子韬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声道：“放心，以他们二者的为人，在事情已经解决的情况下，不会再为难你们了。更何况，他们对你们不利，便无异于挑衅元阳山，这个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林育这才放下心来。 谢子韬便不再多言，剑诀一掐，御剑直入九霄而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其余元阳山门人则连忙离开，不敢多待。毕竟谢师兄话说的虽好，可命毕竟是自己的。 傅同尘、墨珏二人自没有阻拦谢子韬的道理，也没有为难其余元阳山门人的意图。前者隔空将那团碎布连同信纸、金锭一同摄取了过来，递给了墨珏，然后寻了个安静偏僻处，将徐志安葬。墨珏则摇了摇手腕上的银铃，待到傅同尘安葬好徐志，便刚好有一只青色大鸟缓缓落下。墨珏仍旧是一把抓住王徼后颈的衣物，提着他轻轻跃上了鸟背，傅同尘也随后跟上。 一声清唳，青鸟展开双翅，载着三人飞向东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