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处理
墨珏大略查探了王徼的伤情，多是皮外伤，最严重的就是右臂脱臼，似乎还有骨折，不过只要处理得当，并无落下什么残疾的隐忧。到这儿，墨珏也放下心来。 墨珏这次能及时出手，并不是因为时刻在暗中保护什么的。别说墨珏不可能愿意，王端都不能这么想。要知道，墨珏可是在灵越峰上长大的，陪了王端十二年，不是亲孙女胜似亲孙女。而王端与王徼的关系，难能有多亲。谁会让自己的亲孙女去时刻保护一个和自己半生不熟的亲戚呢？墨珏只是出门散散心，恰巧碰上了而已。 墨珏大约是知道王徼的性子的。在她看来，这个书生容易哭，是有些懦弱的，绝不会刚刚上山几天就得罪了人。况且，即便是那种四处树敌的性子，近些天来，王徼每天都累成死狗，也没那个机会树敌不是？看大胡子那帮人的架势，若不是自己出手，王徼怕是难免在床上修养个半年了。 想到这儿，墨珏心里大概有些想法了。不过她只是黑着脸，命令大胡子一伙人将王徼抬去灵越峰，并令其中一人去寻药司的人去往灵越峰医治。 大胡子等人自然认识墨珏，对于墨珏的话也是不敢不从，连忙按照吩咐，分出一人去药司，剩余的则小心翼翼将王徼抬起来，跟着墨珏往灵越峰去。 大胡子怎么也没想到，王徼会和墨珏有关系。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才不会接这个差事呢！甚至头一次遇到王徼时，他指不定会放下肩头的扁担，去给王徼捏捏腿、揉揉肩。 其余的人也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显然，他们也意识到墨珏和肩上的那个灰衫杂役有着一些关系。否则，墨珏怎么还会上前查探伤情？墨珏在辞灵峰是人人仰慕不假，但是没人蠢到以为墨珏是那种见人受伤就上前查看伤情的人。如果真是那样，明天清晨，“伤员”会从灵越峰一直躺到山门。 大胡子望着身前的黑裙背影，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师姐，我等若是坦言相告，不知可否从轻发落？” “闭嘴！有话等见到了师傅再说！”墨珏脚下如常，头也不回地答道。 大胡子却更惊骇了。一个小小的寻常灰衫杂役，何至于惊动二长老？若是寻常时候，他们便是打死个杂役，都见不到二长老的面。如今，他们竟有幸因此得见二长老，一时之间不知该是喜是悲…… 王徼被直接抬到了王端处。一路上，为了避免王徼的伤情恶化，墨珏刻意放缓了速度。而那去药司寻人的杂役自是不敢悠游自在地踱步前往。药司的人听说墨珏召唤，一时之间竟也群情激奋，涌出了十数名弟子。最终一个跑得最快的顺理成章的领下了差事。不知是因为治病救人的热忱还是因为别的，此人一路跑得飞快，甚至不等那个寻医的杂役。等到王端露面的时候，那医者也已经到了峰顶，寻到了众人。 大概是因为王端身为掌律的缘故吧，那医者对王徼的检查细致至极，因而耗时至极。这让大胡子等人承受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冷汗涔涔而下，生怕一不小心真把王徼打出了个好歹来。墨珏心里其实也有些惴惴，因为师傅将王徼暂时交给自己照看，若王徼真有个好歹，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虽然自己也已经检查了一番，但毕竟自己不是药司的人，也许会有什么疏漏。 等待了许久，那药司的人终于诊断完毕，向着王端恭敬道：“此人左右手骨折，右臂脱臼，其余皆是皮rou伤。服些药物辅助，修养三个月便可痊愈了。只要调理得当，便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大胡子等人擦了擦冷汗，长舒了一口气。尽管自己等人必定免不了惩戒，但只要伤者伤势没有特别糟糕，自己等人所受惩罚也不会太严厉。 墨珏一颗稍稍不安的心也放了回去。 “嗯，那你便在这里专心处理他的伤势。”王端淡淡回应一声，便引众人去了院中。 王端坐在石凳上，墨珏立在他侧后方。 王端冷冷道：“说吧！谁指使你们干的？坦白些，我便宽大处理！” 大胡子等人连忙跪下，大胡子慌忙开口道：“禀二长老，让我们这么做的是辞青峰弟子赵亭。他说灵越峰新来的杂役弟子开罪了他，想教训教训这个杂役。但是他是内门弟子，对一个杂役弟子直接出手有损名声，就寻上了我们。” “赵亭？”王端略带疑惑地望向墨珏。 “我也未曾听说过此人。大概是个末流的内门弟子，不如何出彩吧。”墨珏也皱着眉回答道。这和她的猜想有些出入。 “赵亭可有说过他是如何被得罪的？”王端继续问大胡子。 “不知道，他不曾说过。” “你如何知道他就是灵越峰的杂役弟子？赵亭给了你画像？” “没，没有。我们是辞岁峰的杂役，彼此之间至不济都混了个脸熟。到灵越峰和辞岁峰水潭取水的，除了辞岁峰的就是灵越峰的。我们观察了几天，都只有这一个生面孔。所以我们就确定他就是赵亭要找的人。”大胡子完全照实说了，只是聪明地回避了自己与王徼见过的事实。 “辞青峰的外门弟子找了辞岁峰的杂役打了我的曾孙？”王端摸着下巴，笑容和蔼。 大胡子等人差点被吓得背过了气去。大胡子哭嚎道：“长老！长老啊！小的说的话句句属实！再者，小的们真的不知道他是您的曾孙，要是知道，借我们一千，哦不，一万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打他呀！求求长老，放小的们一马吧！”大胡子涕泪俱下，磕头连连，其余人等也是磕头如捣蒜。 大胡子等人没工夫思考，堂堂戒律长老曾孙怎么会沦落到做杂役的问题，只是不住地磕头乞怜。 “辞青峰的弟子怎么会认识你们？” “小的之前在辞青峰做杂役认识的赵亭，后来便被派去了辞岁峰。他们都是我找来的。”大胡子连忙道。 “罢了，你们自去有司领罚，我不再过问此事。只是在此之前，你去辞青峰，把赵亭领过来，就说我传唤他。”王端指着大胡子道。 大胡子等人领命，连连叩首谢恩，然后退了出去。 “坐吧。”王端指了指身旁的石凳。 墨珏乖巧地坐了过去。 “你觉得是赵亭干的吗？”王端问道。 “我觉得赵亭没有理由干这件事。理由很简单，这几天他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招惹别人。别说是辞青峰那么远的地方，就算是想招惹辞岁峰的人也不简单。另外还有一点，也是我不太喜欢他的原因，就是他这个人很喜欢哭，性格懦弱了些，也不太可能招惹是非。”墨珏毫不隐瞒道。 王端却忽然叹了口气，转向了其他的话题：“看来你对他成见颇深啊。” “这并非成见，只是为师傅感到颇为不值。”墨珏仍旧直率。 “你觉得他懦弱，我倒不做此想。你只看到了他不停地哭，却没看见他周围的亲族一个个倒下。当我没看到你那半个师兄、我那半个孙子和你一同归来之时，你真以为我如表面那般沉静吗？这些天来，我始终没有问他的消息。临行前，更是叮嘱你俩，若是他死了，就把他埋在那里，不必带回来。是因为我实在不忍看到他冰冰凉地躺在我面前啊。”说到这儿，王端顿了一顿，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总有一天，我和你父亲都会死掉，或许那时，你大概能体会到这样的心情了。” 墨珏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一朵花，并不说话。 “你觉得我为什么不直接收他做弟子，而是先让他做三个月杂役呢？”王端又叹了口气问道。 墨珏摇摇头。 “这和他始终不肯主动叫我一声‘太爷爷’是一样的道理，我又何尝亲近他这个曾孙呢？尽管我给他起了名字，尽管我为了他失了一枚辞灵玉，但那并不是真的为了他，而是因为家族。我自问，若是为了家族，我做到此时也问心无愧了。”王端看向了墨珏，后者果然也不再盯着地面。 墨珏望着王端问道：“那您为何不就此停下呢？让他安安稳稳做个普通人，他又何至于遭此次皮rou之苦？” 王端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或许这便是人的复杂之处吧！尽管我嘴上说着无愧于家族，但是心里真的能无愧吗？正如那天晚上他所问的，我为什么不去救家族？我也时常在问自己啊！” “所以，师傅仍是觉得对家族有所亏欠？但他天赋实在不佳，所以才会犹疑是否收徒？” “不错。” “可您既然有所犹疑，何必在其余长老面前说出‘三个月后亲自收徒’的话呢？若最终没有收徒，岂不是自找难看？” 王端道：“若是没有收徒，那便把那个名额给秦臻云便是。到时候，他和呼延恭只会对我交口称赞，大长老和戚长老更不会无端起衅，难看在哪里呢？” “他这种境况，三月之约显然是达不成了。所以您准备怎么办呢？”墨珏望了眼里屋。门关着，什么也看不见。 “你的看法呢？”王端笑着望向墨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