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肩上的生命
血脉偾张的心情难以压抑，少女希望「主教」能给她带来更多乐子。清澈亮丽的樱花色眼眸，因为期待、兴奋而变得骇人可怕。 看似纤细柔弱的身体却能在战斗中一面倒的压制「主教」。离开现场的想法已经在克里斯的脑海中消失无踪。 连本人也不知道在旁观战有何意义。少女很有可能是犯罪者，正常情况下，应该要退避三舍才对。 克里斯却从少女身上感觉到那股对抗一切的意志。他大概是被这种与自身完全相反的存在所吸引吧 一眨眼的工夫，少女的身影当场消失。下一秒她出现在「主教」旁边的房顶上，全速朝「主教」扑了过去。 「主教」将手臂往旁边一扫，连同房顶一并摧毁。少女无视建筑物的残骸，任由断木和铁片打在身上，仿佛「主教」的举动早在她预料之中似的。 手臂即将击中少女的一刻，她在原地留下残影，陡然出现在「主教」的正上方。少女高举双臂蓄力，表情变得狰狞，气势有如要撼动整片大地。 兴奋过头的少女狂喜大笑，大喊了一句「死吧」。 心里却后悔不已。为什么要喊出声暴露位置呢 多亏少女毫无意义的叫喊声，「主教」启动背后的喷射器，向前推进一段距离。躲开影响战况的重要一击之余，飞行的中途转身面向少女，喷射器再次爆发，瞬间缩短双方距离。 地面传回反作力，令少女的身体短暂僵直。非常短暂，仅仅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却足够全速飞行的「主教」击中目标。 硬物击打rou块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猛烈密集的攻势使少女陷入被动防守的局面。 「死刑模式」下的「主教」不需要考虑目标是生或死。利用仿生人不存在疲劳的优点，直至杀死少女前也不会停下来。 疼痛对少女来说不算一回事。她更在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挨打。 烦躁感如倒进水杯的水，总会有倒满的一天。 ——更会满溢出来。 「烦...死...了!!!」 烦躁的情绪转为愤怒。少女转守为攻——也可以说是放弃防守。 她根本没有找到适合的反击时机，单纯地意气用事，强行出手。 闪身躲开左边的攻击，跳进白色巨人的怀中，少女挥动细小却破坏力惊人的拳头。 或好或坏，她的确成功反击，在「主教」的胸口上留下大大的凹坑。 先击中「主教」的少女，在半空中不能移动，身体与白色巨人的拳头贴在一起——然后像炮弹一样发射出去，一下撞坏了好几间房子。 「主教」也准确地击中少女。单论力量而言，「主教」攻击的威力比少女大得多。只是整场战斗中，直接命中的次数少得可怜而已。 倒在地上的白色巨人再次起动，发现两个人影躲在一旁。系统运作异常的「主教」进入无差别攻击状态，朝人影扑去。 如同被野猫发现的老鼠，克里斯和希密兹马上窜逃。 周遭本应存在的细窄巷弄被卷入战斗的房屋残骸堵住，二人无处可逃，被逼在大路上直线逃亡。 ——瓮中之鳖哪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喷射飞行的声音逐渐逼近。即使克里斯拼尽全力，跑出人生中前所未有的速度，也未能与绝望的追逐中胜出。 换作一般模式下的「主教」，会对捕获对象发射出独有的道具——电网，夺走目标的行动力。 可惜它现时处于「死刑模式」，最简单的说法—— 至死方休。 克里斯下方的黑影突然急速扩张。与他的影子无关，是来自上方挥下来的白色铁拳。 「危险!」 右边受到猛烈的撞击。肩膊传来的冲击令克里斯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摔出去。 “碰”的轰然声敲击耳膜，克里斯忍住跌倒在地时的疼痛。他撑起上半身，不安地望向右边。 只有「主教」的手。不对，应该还有什么的——应该还有一个「人」啊 「希密兹!」 像是为了让克里斯确认，「主教」把手收回去。 在「主教」砸出来的凹坑中，只有散碎的零件，还有一个不完整的「人」。 「——不!!!!!」 眼前的景象让「主教」这个死亡威胁被搁置一旁。克里斯一边呼唤老管家的名字，一边连爬带滚的靠近凹坑。 被毁掉下半身的希密兹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摧毁仿生人的方法有两个，破坏头部内的晶片或驱动核心。 前者一旦被破坏，记存在晶片中的资料以及驱动核心便会失去控制。 若是单一破坏后者，记录下来的资料会得以保存。仿生人则像被关机的电器一样动不了。 说到驱动核心的位置，每台仿生人都不一样。正常情况下会被设置在躯干内，甚少设置于四肢中。 「你不会有事的!晶片没烂...换个身体就可以了...不会有事的.....不.....会.....」 克里斯将希密兹的半身靠在手臂上，他无助地四处张望，想找人帮忙。看到的却是被破坏的建筑物——还有被埋在瓦砾中的人。 望见克里斯眼眶里的泪水快要滑落，和蔼可亲的老管家仿佛看到十多年前那个小鬼头。 它歇尽所能抬起发抖的手—— 「少爷...乖...别哭...」 戴上白色手套，没有温度的手轻抚着克里斯的脸庞。手套的布料吸收了滑下的泪水。希密兹虽然没有心，可是看见少爷哭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痛。 「那时候」少爷哭得声嘶力竭，自己却无能为力。是它第一次认为仿生人或许是有感情的。 猎物静止不动时就是最好的猎杀时机。「主教」不会放过绝佳的机会，接下来的攻击将会一举歼灭这两只老鼠。 正当克里斯紧闭眼睛面对死亡的一刻—— 「——还未完呢!」 传来的嘶吼像是中性嗓音，与原来悦耳的声线大相径庭。 樱花从上空飘落下来——不，是那个束着马尾，长着樱花色头发的少女不知从何跳了下来，挡在「主教」和克里斯中间。 骤来的叫声令「主教」征了一下。她背后的克里斯也愣住了。 片刻的错愕过去，「主教」重新判定攻击对象为面前的少女——「C-73号」。 她“嘻”的笑了出来。面对右边挥来拳头，用右脚一下蹬开。力道之大，令「主教」的重心偏移，未能即时调整好姿势。 少女立刻往前跃进，“碰碰碰”三声响起，「主教」的胸口又多了三个凹坑。 “怦咚” 不管倒在地上的「主教」，少女转身走到克里斯旁边。 少女好奇地看了看希密兹，然后发呆似的站着不动。数秒后她又回过神来，跟克里斯说。 「玛格莉特她说这台仿生人的型号太旧，损坏到这个程度的话，恐怕晶片已经过载了。」 「什么意思」 克里斯抬头瞪了少女一眼，努力地不让泪水从眼眶里流下来。无法隐藏喉咙的哽咽，克里斯用眼神告诉少女「最好给我说好消息」。 「说白了嘛——没、救。」 「滚!要不是你这个罪犯出现，希密兹才不会...」 「罪犯我吗哈哈哈!」 「不然还有谁『主教』会追捕的人，难道会是好人吗」 少女摆出不在意的态度，耸了耸肩。 「我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不过你单凭事情的表面便对我作出判断，难道你这种人能叫做好人吗」 「......」 还想说点什么反驳的克里斯，被下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我...时间...不多了...」 克里斯握紧希密兹的手，努力忍住泪水。 「......我们可以找『援助中心』帮忙，你先『关机』吧。我会搞定的。」 得到的答覆是默然摇头，像是在说「没用的」。 最后的最后，希密兹不忘再三提醒克里斯。 「少爷...」 「记住...不要...」 「向...任何人...透露...」 「自己的...姓...氏...」 这几句说话得要用上希密兹仅有的能量，克里斯不得不把耳朵凑到它嘴边，才勉强听到。 没事的、可以修好的。这些说话全部说不出口。仿生人比人类更清楚自身的状态，克里斯无法否定这一点。 他能做的，只有紧咬嘴唇，责备自己的弱小。 「还有呢......这些年来我擅自...把少爷你当作...儿子那般看待...请...原谅我的...无礼吧......」 嘴巴不禁颤抖，克里斯原本忍住的情绪，因为希密兹的一句说话而爆发。 「嗯!我不介意!我们是真正的家人!所以......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今天应该不会下雨啊滴落在脸上的水珠让希密兹不禁纳闷。 喔......这样啊..... 真是个让人担心的孩子...... 老夫...... “咻呜” 电源关闭的声音，如同丧钟响起，为离世的人悼念。克里斯抱紧唯一的家人，把头抵在希密兹肩上，无声抽泣。 没有悲痛欲绝的哭泣声，他曾经试过放声痛哭。在六岁那一年，克里斯甚至哭晕过去。 从那刻起，当时还是小孩的他明白了一件事。 哭成泪人又如何，逝去的人和事——没有归期。 「真神奇呀，仿生人竟然会产生这种想法......」 一双泪眼恶狠狠地瞪着少女。在少女眼中的克里斯，现在比较像一只装作凶猛的小狗。 某个层面来说，少女甚至认为这个模样的克里斯有点可爱。 「哎呀，看你这哭丧脸，一个大男人哭屁呀要是给我遇到这种情况，我肯定第一时间把仇人往死里揍呀!」 少女蹲下来，凝视克里斯湿润的双目。 「我有说错什么吗即使你认为我是罪犯，我把『主教』引过来，害死你怀里的那台仿生人——」 「但是我想问问你，是谁从你手上夺走你珍视的一切」 当头棒喝。「主教」才是元凶吧附近堆积的瓦砾，是「主教」粗暴的战斗方式摧残这一带的民居所致。虽然少女明显也不太顾及周围，不过她没有造成很严重的破坏。 一思及此，克里斯更是苦恼。 「我没有这个能力击败『主教』。」 她突然伸手往希密兹的损坏处摸索了几下，无视克里斯的话语和骂声，又发呆了数秒。 「吵什么吵!我在帮你好吗玛格莉特她说这台仿生人还有救啦。」 闲言愣住的克里斯，擦干眼睛后露出狐疑的表情。 「这件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我不认为你这个罪犯会乐意帮我......更何况什么玛格......什么都好啦!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哪来第三个人」 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这里有呀，还有好几个人呢!」 这个人脑袋不太正常。克里斯认为跟少女沟通不了，抱着希密兹的半身站了起来。 「离我远一点，疯子。」 语气冰冷，毫无感情。克里斯转身迈出步伐，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修好希密兹。 「哈!真窝囊!弱者只配被强者夺走一切，将这口气吞下肚吧!反正像你这样的废物，最后连生命也会被人夺走!你不配拥有任何东西，因为你没有守护好一切的力量!」 少女语带讥讽的喊声飞到克里斯的耳朵里，他因此顿了脚步。 （哇...jiejie，你这话也放得太狠了吧你生气了） （哈，我单纯看不惯这种只会看表面的懦夫。」 （......你大概只剩下五分钟左右，趁现在逃吧。） （逃什么逃小时候打不过那台垃圾，现在赢了啊!没看到我刚刚一脚把它踢坏了吗） （那你也要抓紧时间啊，这场战斗拖太久了!待会儿治安官来到就麻烦了，现在能战斗的「人格」只有你呀!） （好啦好啦，给那台废铁最后一击之后马上走，可以了吧） （嗯...只要你快点搞定......） （知道了!别吵!） 打算彻底毁掉「主教」的少女，听到后方有人喊了一声「喂」，她好奇地回头看去。 是克里斯。 他被少女那番说话惹怒了。见对方望向这边，他一口气把心底话全部骂出来。 「吞不下去!我才不窝囊!谁不想报仇啊!我狠不得亲手把那台『主教』撕开两半!」 「先不说我做不做得到!就算做到......希密兹也回不来了....可是我活着的话，也许有什么辨法可——」 重重的叹息打断克里斯的说话。少女用手捂住额头，一脸伤脑筋的表情。 「唉......你这家伙不听人说话的吗我不是说了吗玛格莉特说那台仿生人还有救呀!况且，不够力量报仇的话，不懂得拜托别人的吗」 歪着头的克里斯没有听懂少女的意思。看到他不解的表情，少女仰首指了指自己。 克里斯不禁皱起眉头，直觉告诉他不信为妙。 「为什么你要帮我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发出「哈哈」笑声的少女双手环胸。脸色一缓，她用故装轻松的口气跟克里斯解释。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理由。」 「也可以说是心血来潮的兴致。现在决定吧，要不要相信我，要不要拜托我。」 「我是个善变的人。说不定十秒钟后我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jiejie你是想起小时候了吧所以才想帮这个男的.....） （闭嘴。） 少女依旧挂着神秘莫测的表情，没被脑海中的声音动摇。 「你果然是疯子....怪人...」 「大概是吧。」 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克里斯用排除法分析少女提供的选项中，所有的好处与坏处。 如果相信少女会有什么好处，最坏会怎样 如果不相信少女又有什么好处，最坏又会如何 打倒「主教」是即将在眼前发生的事。假若借她之手报仇，她会反过来提出什么要求吗 分析、分析、再分析。 思考、思考、再思考。 或者是等得有点不耐烦，少女追问克里斯多一次。 「那么，你的仇是报，还是不报」 「报!」 「很好。记住你恩人——我的名字。伊丽莎白。」 「克里斯——不，叫我克里斯就可以了。」 「嗯。不难记住的名字。」 伊丽莎白再补充一句:「我会把最后一击留给你的。等待时机吧。」 正当克里斯想点头回应时，伊丽莎白身后的「主教」动了。 「小心!」 指着伊丽莎白后方的克里斯，激动地喊道。 巨人的手掌像是要泄恨般拍在伊丽莎白身上。 ——一朵樱花往天空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