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还记得吗
河南睢阳。 城北的某处宅院,墙高庭深,瓦绿梁红,亭台水榭,假山浅池,花黄草嫩,蝶飞鸟鸣……好一个奢华而又不失幽雅的去处。 今日,院子里比往常热闹许多,回廊张灯结彩,仆人来往忙碌,一派洋洋喜气。 花园一隅的观荷亭,女子凭栏而坐,安静地看着一池碧水。那澄澈的眼神,因久久的凝思而略显泛散,似乎外头的热闹与她无关,她只是不慎遗落人间的仙子,不染一丝烟火。 一袭乳白薄绸罩衫松松地套在身上,罩衫下是水青色蚕丝襦裙,燕尾状的蔽膝用银线绣出朵朵白梅,腰间垂挂的金丝络穿着一只羊脂玉环,滚着银色水波纹的裙摆下,露出鹅黄攒珠绸鞋,纤巧的脚藏在鞋中,此刻正无意识地轻轻上下荡着。 他要回来的消息,她该已得知。等了一年,终于等到了,却何以在今天这个本该高兴的日子里,显得心事重重?莫非,她想起了什么? 念头乍起,舞月心中一动,瞧瞧四下无人,迈着碎步走上观荷亭,轻唤一声:“晓白,怎么一大早就坐在这里?刘嬷嬷呢?” “嘘——小点声。”鹿晓白转头望着眼前这个如秋月般净美的女子,调皮地一笑道,“趁她不注意,我偷偷跑来的。整天跟着我寸步不离,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那就好。舞月心中暗喜。 刘嬷嬷整天不离鹿晓白左右,无论谁来找她,皆先过刘嬷嬷这一关,尤其是舞月,更是不得离鹿晓白太近,三两句话说完,刘嬷嬷便下逐客令,一点也不忌讳舞月的身份。 但舞月无可奈何。他已明言警告,不得向鹿晓白提起以前的种种,否则……后面的话他没明说,但她明白,否则的后果是她承受不起的。 她有太多的事不明白、太多的话要问,然而有刘嬷嬷防着,她总找不到机会。<> 鹿晓白是怎么流落到建兴城的?她与长乐王元子攸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年的时间,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舞月的思绪飘回去年夏天,她跟随着元颢,带着一队人马路过建兴时天色将晚,于是就地扎营。不久他带回一个浑身湿漉处于昏迷的女子,那女子便是鹿晓白。为此军队在建兴城滞留了半个月。 鹿晓白苏醒后性情大变,不复以前的活泼,记忆也严重残缺,她不记得元子攸,不记得她舞月,连“醉茗轩”所有曾与她一起嬉玩过的人,通通不记得!只记得自己的家人以及元颢,亦说不清楚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说要回洛阳。 元颢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便安心住了下来。但元颢军令在身,须得继续北上剿匪,鹿晓白身体孱弱,不宜再跟着他四处颠簸,不得已在建兴找处客栈,让舞月留下陪伴她,另又安排他儿子的乳娘刘嬷嬷照顾她。 如此过了一个月,因洪涝而瘫痪的交通恢复正常,她们才在元颢派来的侍卫护送回睢阳——元颢恢复王爵后所辖的治所,来到处于城北的王府。 也不知元颢交待了刘嬷嬷什么,她便防贼一样防着舞月,一旦在鹿晓白跟前提起过往,刘嬷嬷便抬出元颢来压她。 舞月很清楚元颢的心思,他无非是希望鹿晓白永远不要记起元子攸,忘了她曾经是长乐王妃的身份,从此只记得他,心甘情愿跟着他,只待他班师回朝,便把婚事办了,从此鹿晓白便成为北海王妃。 所谓的身弱不宜随军北上,也只是个借口。纸终归是包不住火,军中人多眼杂,迟早会把鹿晓白的行踪泄露出去。 而她,从三年前那个大雨倾盆的日子追随他而来,便把一生交付于他,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明知道自己并非他心中所爱,只要能呆在他身边便无怨无悔。<>只要他喜欢的,她会想办法帮他要到。 然而这次是个例外。鹿晓白与元子攸之间的恩怨爱恨,她们几个人都听了许多看了许多也感慨良多。如今元颢把她当作木偶随意摆布,她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只是她不便公开与元颢作对,只能瞅准时机对鹿晓白暗中试探。可惜刘嬷嬷太过尽职,她始终找不到机会。 此刻,机不可失。趁刘嬷嬷不在,两人可以好好聊一番。 “晓白,王爷这次回来,就要选日子办婚事,你……可有打算先回家一趟?”舞月探究地望着眼前这个人,略有些踌躇。 也许在两人别后的三年间,她遭受了难以想像的变故与挫折,人虽已失忆,少了些许忧愁,容貌较以前更加出众,然眉眼间还是多了几许沧桑,有时笑着笑着,忽然便轻轻一蹙,眼底闪过几许困惑与迷茫。 鹿晓白含羞一笑低下头道:“要的。他说过,等他回来,就送我回家看望爹爹弟弟,再……”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舞月心中一阵酸涩,强笑道:“那就恭喜晓白了!不过……晓白,这一年里,你想起什么事没有?” “想什么?”鹿晓白抬眼望她,神色疑虑。这个舞月认识才一年,却对她很熟似的,经常来找她,却只嘘寒问暖全是废话。但她不笨,看得出舞月几次欲言又止,不知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难道是关于他的? 当初对他一见倾心,明知道他已有儿子,亦愿意嫁与他,不惜以死明志。如今回头想想,那时的她可以说是情迷心窍。对他并没有多少了解便芳心暗许,他是丧偶没错,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其他女人。 嫁给他,便意味着要与其他女人共享。这个舞月,便是活生生的一个。莫非,除了她,他在外面还有红颜知己,是她忘了此事而已? 三年前她纵身投潭之后便失忆,三年间的事情竟是没有一样能想得起来。<>当年她是怎么被救起的?其间又经历了什么事?又是怎么在建兴城遇见元颢?她没有丝毫记忆。 难道这三年间元颢已经续弦,而她,只不过与舞月一样,只是侍妾而已?如此一想,心中不禁发沉,连带声音也消沉起来,“你想说什么?不必瞒我。” 舞月警惕地四下望了望,凑近前低声问道:“长乐王元子攸,你真忘了?” 本书来自//.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