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猎宝人（一）
“我这两车朋友，其实就是之前你看到的那片废墟的猎宝人。” 黎苏驾驶着迈巴赫继续奔驰，不时看看后视镜中并驾齐驱的两辆超跑，脸上尽是柔和。 “猎宝人？”械零心中暗自一惊，但转念一想，倒是豁然开朗，之前激战的一些细节也能解释得通。 对方既然是猎宝人，拥有这样古朴而充满暴力美感的破旧跑车便十分合理。在废墟日以继夜地搜寻，具备独特价值判断的他们会回收利用一切具有价值的东西，这样的跑车无疑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另一方面，这也解释了为何他能够轻松地击溃铁链发射器，想必这都是黎苏事先吩咐他的好友，只是为了考验械零，看他是否能在那异常紧张的氛围中成功命中目标。 望向身旁的黎苏，械零心中一暖。对方无时无刻不想着提升自己，他又如何不继续努力，用自己的成长回应对方的付出？ 不过，另一方面，少年也在心中暗自揣测，黎苏究竟拥有怎样的过去，为何会与这些猎宝人相谈甚欢。 如同掌握读心术般，黎苏收回观察后车的目光，嘴中呢喃，“其实……我曾经也是一位猎宝人。” 惊雷划过。 械零意外地看向男人，黎苏却也并不在意，继续回忆：“这并不奇怪，因为我本就出生于猎宝人中，与让他们一同生存，并在不断地成长中逐渐展露我与众不同的天赋。” “之前和你说过，猎宝人中的大部分都是因为自身血统的不足而被迫流落废墟。在发现我的天赋后，这群常存于蒂日尼城与周边城市大型废墟的猎宝人便倾尽所有资源，将我送到了城市培养。”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由于他们并无思朽这样的沟通器物，我也在很长的时间里与其断了联系，直到我被基金议会发现，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才终于有机会回到这里与他们相聚。” “一个人在快节奏的大城市中生存，真的很累。”黎苏忽地轻叹一口气，“即便是我，在应接不暇的世界里，也难免有感到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械零身体微微一颤，他隐约猜到男人这番话的用意。 “其实在一开始，我只是打算在暗处观察你，苏可欣让我成为你的引领者，我其实并无此等想法，可在逐渐认识你以后，我改变了注意。” “虽然我对外一直说是你的天赋吸引了我，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你与我拥有几乎一样的处境。抛开你那没有血缘关系的jiejie，你在蒂日尼城也是孤身一人。” “之后的事情，无需多言。结合你的表现与天赋，我才最终决定成为你的引领者，让你不至于遭受我当年的种种痛楚。” 男人自始至终并未转头，但默默注视着他的械零却能感受到那一席话中的浓厚情感。他可以大概设想黎苏曾经的生活，一个人打工，一个人学习，携带着一群人的希望孤独地成长。 他忽然想到身处远方的哈里提尼与杨黎嘉。 他们是否也对自己给予着厚望，期待着他有朝一日学有所成，帮助他们返回故乡？ “说起来，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到这片废墟住所了。”黎苏打断了械零的思绪，“之前的几年时间里，我沉浸于基金议会的任务，倒是许久未曾与他们相见。” “和我去见见这些猎宝人，兴许对你的未来也能有所帮助。” 说完这些，黎苏沉默不语，静静地开着他的车。械零则在脑海中不断构想即将发生的相遇，只是不知他们对于破坏了两辆跑车的自己会有怎样的态度。 想到这件事，械零只觉心中一片尴尬，也幸亏脸庞始终冰冷，否则他脸庞的异动一定会被观察敏锐的黎苏发现，又将是一次善意的调笑。 迈巴赫在漆黑的公路上持续行驶，道路两旁的废墟遗迹也在视野中由远及近，黎苏忽地转动方向盘，黑色商务车一马当先驶离大道，朝着左侧废墟仅有的一条道路行去。 “别小看这片废墟，”黎苏忽然开口，“产品的更迭造就了它，其中自然有许多功能尚佳的被抛弃物。在我年轻之时，总喜欢穿梭在这些由废弃物堆成的铁山中，寻找我从未见过的奇妙玩意。” “外界将这里称作废墟，但我更喜欢称它为宝藏山。” 前方忽然投来一束亮光，照亮在黎苏与械零的脸上，少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过脸去，便看到光芒照射下男人的脸庞柔和温暖，淡淡笑意浮于脸颊。 前所未有的放松。 那是械零从未见过的神情，但仅凭一眼他便能判定，如今的黎苏，才是褪去重重伪装后真正的他。 迈巴赫在几道昏黄灯光的照射中逐渐停下，械零转头外望，废墟山四面环绕，将这片区域团团包围，如同盆地。那几盏通过白日吸收恒阳光能而在夜晚得以运行的射灯被固定在废墟山三米高的位置，默默地照亮着此处。 “走了。”黎苏打开车门，率先下车，械零也紧随其后，踏上这片从未涉足的神秘场地。 先前始终坐在迈巴赫中，紧闭的窗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外界的风吹草动尽数抵挡。此刻置身于废墟之中，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从未体验的古怪气味。 夏日将至，荒野的夜充斥细风，丝丝缕缕、来源不同的味道被风糅合在一起，像是无孔不入的无形触手，肆意地窜入少年的鼻腔。他的脸上虽无表情波动，脑海则开始飞速运转，分析着气味中的成分。 腐朽的铁锈、干燥的腐rou……隐隐还有一丝剩饭剩菜的气味，尽管庞大广场上几台大型风扇持续鼓动，清洁着周边空气，但残存在空中的环境气息却是难以消除的。 “好久没回来了……” 深深吸了口气，黎苏闭上双眼，似是陶醉。械零转头望去，默默无言。 对于长时间居住在此的男人，此处的气味便是儿时的回忆，那是深深驻留在心头的印记，岂是在外漂泊便能忘却的呢？ “苏，回来了。”洪亮的男人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黎苏睁开双眼，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械零则是循声远望，无声地观察。 “爸，好久不见。”黎苏张开双臂，紧紧拥抱那从广场深处的居住区内走出的男人。对方同样抬起双臂，将黎苏牢牢地拥在怀里。 一如每次离去，他对黎苏所做的那般。 “平安就好。”男人轻拍黎苏的肩膀，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 械零站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老人。 岁月无疑在他脸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让他拥有着远超年纪的苍老面容。想是年轻时候奔波cao劳，为家庭和孩子呕心沥血，才让他的背早早形成不可逆的弯曲。 他拥抱黎苏的双手布满伤痕，并非战斗，而是在寻觅的过程中一次次被不知名的利器所伤。 这样一位父亲，面对许久未见的孩子，最关心的依然是对方的平安，他在外获得多大成就似乎都不重要，唯有相见时孩子依旧健康，便是他最大的心安。 站在两人的身旁，械零深刻感受到父亲与孩子间无需言述的浓厚感情，可转瞬之间，许久不曾波动的心中却是渐渐泛起一丝波澜。 “我的父亲……到底在哪呢？” 触景生情，少年微微低头，不愿再看眼前重逢之景。背后恰有车辆熄火之声，他转头望去，狼星等人正好从车中跳下，看到此刻紧紧相拥的父子，皆是悄悄地关上车门，一言不发地停在不远处。 即便是先前一脸桀骜的狼星，在看到与黎苏同其父亲相拥之时，脸上都不免流过一丝柔情。尽管那抹温暖一闪而逝，但在械零足以刺破黑暗的双眼中却无所遁形。 多久没有看到黎叔这样的表情了？ 狼星也不知道。 明知孩子此刻的生活远比在废墟中过得好，但黎天铭的脸上却鲜有笑颜。狼星看在眼里，对此却无可奈何。 当年黎天铭与其爱人钟慧莉将黎苏送出废墟，同行的猎宝人群体都亲眼所见，也是大家一致决定的结果。可当黎苏真正地离开，他的父母便也少了许多笑颜。 但这些都已不重要。 紧拥的两人身后，一个女人正快步向这走来，欣喜与悲伤同时涌现在那张脸庞，正是黎苏的母亲钟慧莉。 她显然知道儿子回归的消息，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立刻赶来，看着广场中央相拥的身影，她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更快几分。 狼星忽地淡淡一笑。 久别重逢，今晚的黎家必定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