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步步紧逼
…… 即使是在酷暑,我们仍然会在一些时候感到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有时或许是因为心灰意冷,有时,或许是因为极度恐惧,也有时,或许兼而有之。 我知道,它来过了,在我昏迷在浴室的那段时间…… 但是,它都那么想要我死了,如果它曾经来过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了结了我呢?可如果它没有来过,那一团黑发又是谁的呢? 趁她们不在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那一团黑发,那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寝室任何一个人的。王依依是短的黄发,张瑟瑞是中长,卷曲的偏红色头发,李思,是偏爆炸头的卷栗色头发,而我,虽然是长得黑发,但是从来没有脱过那么多,而且我的两根头发加起来,还没有它的一根长。并且,这团头发闻起来……就是它! 那么问题的答案就很明显了,他就是来过。而且,还不是来杀我的。但是,这却让我更加恐慌。 如果一只猫,它很饿了,想直接吃掉爪子上的老鼠,那就没什么悬念了,但是如果,这只猫还没有那么饿,而是还想继续玩弄手里的老鼠,想看看手上的猎物拼命逃跑那可笑的样子,直到这只老鼠自己因为求生的希望把自己活活累死,再下口,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因为这只老鼠,无论怎么逃,往哪里逃,都是死路一条。而我现在,很可能就是那只老鼠,无论怎么逃,终点都是死。 我之前以为的,总有一天能够逃脱的希望,就只是将我和死神连接在一起的红线了。 所以,这就是它暂时没有杀我的原因吗?这就是,它在晴天不出现的原因吗?只是为了让我养好体力,然后,在下雨天,在最让人狼狈的时候,出来玩弄一下我,等到我撑不住了,或者它玩腻了,再动真格的吗? 这样的想法,让我又气又急,但是,我能怎么办呢?只要是下雨天,无论是哪里,它都能找到我。我想我还是得先和学校沟通一下的,实在不行,那也得和家里说一下我的遭遇。都这么久了,那家伙的目的和存在真实性已经显而易见了。我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我也不想再被它继续玩弄下去了。 但是,我从小就很少,也不怎么敢向别人寻求帮助,现在突然一下子让我求助这么多人,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 但不管能不能,我都要试一试,毕竟,我现在看起来还这么理性,这么正常,应该不会马上就被认为是神经病的! 即使我的心里,还是认为,会的! 我先去了我们新闻专业的辅导员那里。 辅导员叫卓越,是个女老师,30岁还不到。按她之前介绍自己说的,她是前几年入的党,是个坚定地唯物主义者,相信什么问题都能被发现,只要发现了,她就会帮助我们解决,会积极地为我们服务的。我知道那不过是说给校领导听的,但我还是怀着百分之一的希望去找她了,希望她至少能够倾听我一次。 我在说的时候,虽然有意识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还是难忍这么长时间以来受下的委屈,慢慢地,眼泪就止不住了。 辅导员很安静,一直没有打断我,这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就渐渐地,忘了自己眼前还有个人,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倾诉得那么彻底,把大学以来,还有以前的一些诡异的事情,全都说了,我不知道是那个怪物把我逼成这样的,还是,我心里有太多东西了,只要有个窗口,就会一股脑儿的全都喷出来。 辅导员卓老师一直没有吭声,还总是在我哽咽的时候给我递上纸巾,用鼓励的眼神望着我,对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我很感慨,也许我应该早点说出来,早点解脱,看,还是有人相信我的。 但是我忘了,真正会咬人的狗,开始总是很安静的。 辅导员很快把我的情况反映给了我们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班主任,然后,又上传给了我们的中文系系主任。这效率高的,简直让我感动。但是,我等来的,并不是什么高层领导和我的谈话,告诉我什么解决办法。而是一整个心理老师团队。并且在我联系家里人——大伯和大伯母之前,辅导员就已经给我家里打好了“招呼”。 第二天,我被“押着”进了心理辅导室。一个长得像是深闺怨妇的大妈,看到我进来了,马山就露出了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眼神。随后,就向我抛出了一大推匪夷所思的问题。 当然了,在问问题之前,还不忘炫耀一下自己是国家2级心理咨询师的身份。 “别害怕哈,心理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系主任应该和你说了吧,我是国家二级心理资询师,所以你有任何的心理困惑和遭遇都尽管说好了我会尽量给你专业的指导的。”“大妈”压着嗓子,轻柔地说。 我不知道她现在说话的声音和她的原声相差多少,但是,这让我十分地恶心。说,有什么好说的,我再说一遍,然后在被你们发自肺腑地鄙视一遍,同情一遍吗?于是,无论她怎么问。我都选择沉默。但是这个决定立刻就让我后悔了。因为沉默,恰好在她的心里,就是疾病的定义。于是“大妈”更加确定了我“病入膏肓”的“惨状”。接下来就是更多大妈的轮流同情——“严刑逼供”了。 “你是不是曾经在雨中有什么不好的经历啊,没事的,说出来,王老师会帮你保密的,绝对不会说出去,好不好?”第一轮,王大妈上场,开门见山。 …… “是不是失恋啦,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学生了,很正常。告诉张老师,张老师会保密的。”第二轮,张大妈上场,言情剧场。 …… “是不是大学了很迷茫?在人群中找不到存在感,想引起大家的注意?来,告诉吴老师,吴老师给你断断。”第三轮,吴大妈上场,青春期症。 …… …… 我想,她们晚上除了广场舞,肯定又有新活动可以“娱乐身心”了。 说来说去,她们就是想让我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鬼神什么的,是不可能存在的。 人是很奇怪的,明明总是告诉自己,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不管有没有做亏心事,总是怕鬼来敲门。明明什么教都不信,买彩票,抽大奖,干大事之前却还是要求各路神拜各种佛,佛教基督天主教,菩萨上帝关二爷…… 但是我这一次既然亮出底牌了,我就一定得坚持下去,直到这个问题的解决。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的经历,强调着我的真实感,就差拿出证据给她们看了。可是,很无奈的是,我确实也没有证据,只有感觉,可是感觉,不能当饭吃。所以,我坚持地说:“只要下雨天一来,我会马上你们看,我会让你们看到那个怪物!” 这样一来,我就在这些老师心中种下了劣根:明明自己有问题,却不好好解决,还找各种借口,真是精神疾病严重了,要好好同情一番才行啊。 我在等着雨天的到来,老师们也陪我一起等待雨天的到来。可是接下来的一周,太阳像是被钉在了天上一样,一点云都给你烤干了根本不下雨。 老师们彻底没有耐心了,直接把我定义为了一名心理有疾病的同志,“专家们”给的建议就是我要多与人交流,多运动,并且要配上她们给我开的心理保健的康复活动和降压药,还要和家里好好沟通……不仅如此,卓辅导员还把“家长”给我“请”了过来 我看见了辅导员卓老师早就联系好并打了“心理针”的“家长”——大伯和大伯母,还有我8岁的堂弟。我的头马上就开始疼了,唉,竟然还以这样的方式让家里知道了,现在的我,简直就是镜子前的猪,里外不是人了。 大伯还是很关心我的,一来就关心我在大学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什么的,但是大伯母,我能从她“热切的”问候中感觉到阵阵寒气,她的心里肯定烦我烦透了。 我12岁那年,也就是爸妈死了两年以后,大伯母突然怀孕。年初怀上的,年尾就生了,大伯,大伯母都快50了,终于有了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娃,家里都特别开心,但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个孩子,正是我噩梦的开始,也是这一家人噩梦的开始。
堂弟都8岁了,大伯母还总是抱在怀里,好像他还不会走路一样。 “唉,女孩子家家的嘛,本来就是应该早点干活,早点嫁人的,当初劝你就应该早点听,看看现在,把自己搞成这样,你大伯母多心疼你啊。”大伯母的话,差点没让我吐了。 大伯父也很无奈地说:“你大伯母说的也有点道理,我到底还是对不起你爸爸mama他们,絮生啊,我们回家吧,啊?” 大伯的语气很恳切,但是在我听来,却比刀割还疼。 “大伯,大伯母”我抿了抿嘴,知道现在无论怎么后悔,怎么敷衍都没有用了,“你们放心,我会听老师的话的,会慢慢康复的” 大伯,大伯母是很相信鬼神的,但是他们更相信老师说的话,而且,这样的情况下,再坚持下去,说不定会被大伯母以鬼神的借口污蔑我会招来不幸,然后加速我早早成家的命运。所以现在,我只能妥协,但是,我不会一直妥协的。只要雨天来了,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 下午,大伯大伯母在学校的安抚下,回了老家,弟弟还要求,我带他四处逛逛,我只能无奈地跑去小卖部给他买了点小吃,然后送他们上火车。 可刚送他们上了火车,老天像是和我开玩笑似的,立刻变得乌云满天的,一大滴雨水一下子落在我的眉心,刚刚还是大太阳的,现在就要下雨了吗,我打开手机看了天气预报,果然今天是雷阵雨。 我一边在出口处躲雨,一边在找着回学校的公交。我没有带雨伞,等下只能冲了。但是我的心跳,随着越来越大的雨,突然变得越来越快了。我在想,它不会这个时候又来了吧。 火车站的人很多,又因为是雨天,我被人浪挤得不要不要的了,只盼着回程的公交能早点来。周边人的对话,天南海北,嘈杂得很,突然有个人喊:“呀,2号车来了,快走啊!” 我一看,回学校的车真的来了赶忙和人群一起挤过去。就在我前脚已经踏上公交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把我从车上拉了下去。 我还在想是谁这么没有素质,一回头,看见了,我期盼已久,却又死都不想见到的怪物。我的头皮瞬间发麻,人群还在往这辆车上挤,但对于我来说,这一刻,仿佛是静止的,只有我,它,还有,恐惧。 我尖叫了一声,马上推开了它,然后逮着空处就跑了,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反正就是逃命。 跑着跑着,我回头望了它一眼,发现它就在我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我停了下来,心里想着,这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整蛊A市市民?这样子的话,别人也应该都看得见啊,我得先搞清楚状况,别自己把自己给累死了。 于是我随便问了一个路人,“你好,请问你看见前面那个穿白衣服,披着头发的人了吗?” 路人用不耐烦的语气回答我:“有病。”然后继续躲雨去了。 我本来还想继续再求证一下,但是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近,伸着手几乎都能掐着我的脖子时,我突然知道了,就是它。 还好这时候,本能告诉我,马上跑! 依稀记得来时的方位,我就朝着大致的方位,向着学校跑去。 跑的过程中,我数次回头看它,奇怪的是,它每次都是不紧不慢地向我走来,但是每次离我都正好不近不远。好像在给我空间逃跑,但是又在告诉我,我根本跑不掉。 但是,我只能跑着,因为他,还在后面对我不紧不慢地,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