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何去何从
天朗气清,夏日微风。 五晨山下的老宅子里,一身破败道袍的老头在院内闲坐,读书喝茶好不自在。若有困倦之意,便抛书少憩。 在其身旁有一俊秀孩童,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扫帚,将院内落叶随意堆到院外。时不时扭头看向房屋旁那仙气腾绕的五晨山,眼里满是着向往。 “小子,扫地也是一种修行,莫要分心。”原本在闭目休息的老头突然说道。 小男孩马上收回视线,撅了撅嘴略有委屈地说道:“是的,师父。” “这才对嘛,这才是我的乖徒儿。”老人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昏头睡去。 过了许久,直到男孩打扫完整座宅院,那老头却又唤男孩过来。 “师傅,您叫我何事?” “我想问你,我前些日子给你的那些竹简都看完了吗?”老头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挖了挖鼻孔,又将手指塞到长椅下蹭了蹭。 “徒儿已经全部记下了。”男孩老老实实地回答。 “全部看完且记下了?”老头有些惊讶,“那你跟我说说你看完有什么想法?” 男孩默默低下头,沉吟片刻说道:“徒儿不敢欺瞒师父,徒儿并不喜欢那些书卷。” “嗯?”老头眉头微皱。 男孩继续说着:“这些兵法学得再好,不过统兵、陷阵、征讨、封疆。像这样的行为自天地诞生之时便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无论是书中的文王武王,还是街市里的撒诈捣虚之徒,对天地山河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哈哈哈好志气。”听到眼前稚嫩孩童的严肃说辞,老头忍不住拍腿大笑,“那为师就教你上阵杀敌的本领,效仿商之恶来以一敌千之力、万夫不当之勇。” “如何?” 男孩挠了挠脖子,想了许久说道:“勇悍之武夫,争一世之雄。不足取,不足取。” “胡闹!” 老头子脸一板,抄起竹卷对着男孩的头狠狠打了一下,说道:“你这臭小子,兵法御人之术不学,以力证道之路不屑,你想干嘛?准备长大了喝西北风吗?” “哎呀好痛!”男孩被打头后疼的跳了起来,双眼泛起泪花,一手捂着脑袋一手遥遥指向不远的五晨山,依稀可见山路上御空飞行的修仙者。 “我要像他们那样,我要修道成仙!” 老头子一愣,看着语出惊人的孩童,他开口问道:“修仙?你可知何为仙。” “自然是得道长生之人。”孩童自信地说道,“居住在仙山宝地,云游于古洞神州。百般随兴,与长空明月相拥;万般法术,皆翻江倒海神通。不伏走兽飞禽,不伏地府天宫,又不伏人王所拘束。逍遥自在,享乐无穷之福!” 听着听着,老头子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神采间透露些许向往之色。于是伸出大手将孩童揽至怀中,口吐清气说道:“孩子,你所说的只是表面。” “自三清祖师演化仙道一脉后万灵受教,追求长生者皆习仙道。但这条路远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可以说是万马过独舟!无数人前赴后继踏上仙路,无数人接二连三魂飞魄散,枉死人世,命丧黄泉。” “此其一也。”老者凝视着眼前的孩子的双眼说道。 “生老病死是万物运行之道,岂有逆天之理?所以修仙乃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就算你有先天根骨,并克复困难,在生死间徘徊,最终羽化而登仙。从此便与天同寿、水火既济、百病不生,却从此鬼神难容。”说到这,老者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其二也。” 讲完之后,老者问道:“如此这般,你可还想修仙?” “想!”男孩听此二害后却是全无惧色,面容坚毅。 说罢,男孩退后半步,冲着老者直接跪下便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三声响头过后,他额头上稚嫩的皮肤已经被砂石擦破,可他依旧坚定地说道。 “师父,徒儿无悔!” 老头看着在他面前跪伏着的小家伙,这个充满灵性的孩童自被他收养还从未如此固执。 恍惚间令他内心复杂,于是说道:“起来吧孩子。” “凡事都要从基础开始做,修仙更不能冒进。你且上前来,为师今天便教你这《腾蛇灵龟诀》!” 孩童听后大喜过望,连忙站起身来。 可这孩童方才起身,耳边忽听一声炸雷,顿时天地色变有若天崩地裂!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而当他再一转头的功夫,眼前的师傅竟然诡异的消失不见。 “嘶——”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孩童背后传来,男孩后背惊得一身冷汗,却只能僵硬地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一条水缸般粗细,不止百米的青黑色大蛇盘立在男孩身后!一片片巴掌大小的鳞甲比刀刃还要锋利,个个闪烁着幽光。最令人恐怖的还是那堪比马车的巨大蛇头、长枪似的毒牙以及那双暗金色的竖瞳! “啊…啊……”他就是再聪慧也仅仅是一名少年,如此恐怖的景象已经让他魂不守舍,动弹不得了。 青黑色大蛇凝视着他的双眼,口中蛇信不停地扫动。 陡然—— 那大蛇猛地一个俯身冲刺,那巨大的身躯便冲着少年狠狠咬了过去,乌黑的血盆大口瞬间将男孩吞没。 五晨山的一座雅致的府邸内。 “啊!” 突兀的,伴随一声惨叫从房间中响起,风羽猛地从床榻上惊醒。 仔细打量着周围环境,正是先前在严正处休息时所居住的客房。只不过和上一次相比,房间被打扫的非常干净,床铺平整细腻散发着淡淡花香。左手边的桌子上摆着盛满灵果的瓷盘和装药的葫芦。风羽这才确信刚才所见不过南柯一梦,查看自身状况,已是一身冷汗。 “我怎么会在这里,师兄他们人呢?”风羽直接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却发现全身上下都包扎着白布。 看到满身的伤痕,他渐渐想起来武曲大会之事,想起了他和刺客申世微的那场厮杀。 “嗯?我这身体……”待得心情平复、回忆完毕,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变化。 他的视觉、听觉、乃至触觉都比原来清晰了近十倍。窗外枣树上鸟雀新换的绒毛全部尽收眼底,空中飞虫扇动翅膀的声音也清楚明晰。 风羽惊讶地看着缓缓抬起的手掌,甚至于在无风的室内,他也能敏锐地察觉风透过指缝的流动,房间内水气的变化。隐隐约约,就好像真变成了一条青蛇,而他原本就强大坚韧的筋骨,进步的更是夸张。 “我想起来了!在最后战斗的最后,当我强迫腾蛇真气通过破损的经脉和rou体时,真气似乎和我的身体产生了某些反应。”想到这里,风羽连忙用心去探查体内的腾蛇和灵龟两股真气。 然而更令他震骇的是,此刻他的丹田中竟然只剩下一团土黄色的小龟在上下翻滚,全然不见腾蛇之气的踪影! 这绝对是风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情况。 “难不成,真气融合rou身真的有可能?那头神鹿说的是真的?” 他想起在青炎山下救他的那只雄鹿曾告诫他,欲要成功闯过大殿只有强化身体这一条路,并且说过“寻找真气和筋骨的联系”。 风羽也确实一直在尝试,但是从第一次和严正切磋并入门以后,直到比赛那天他也没有完全融合。 没想到中了申世微的毒刃后,二者阴差阳错的融合成功了。也许融合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也许毒素和真气有什么奇妙的关联。无论如此,风羽都不懂其中奥妙,不然为何只有腾蛇之气先一步融合,灵龟之气没有反应。 最重要的是古往今来锻尘期何以千万计,他岂是唯一融合的人? 想到这,风羽逐渐从喜悦中冷静了下来,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有太多的未知和危险。暂且不说这《腾蛇灵龟决》的强大神秘,还有不论是宗门典籍里还是师傅口中,都没听说过有这样一条道路,没有人不想提升自己的rou体强度。 但这一切就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掩饰住了。 “我权且当这只是一次侥幸吧,还是尽量不引人耳目为好。”他向来谨慎,并迅速在脑海中做好了应对之术和以后的打算。风羽将床单往旁边一扔,从床铺上跳起来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嘎吱嘎吱~”也许是躺了太久,每一块骨头都在震颤,乃至发出撞击的声音。 风羽略微活动之后便在桌前坐下,抓起最大的那只葫芦,看着上面用朱砂写的丹药名字。 “嚯!万象丹,这么奢侈。”他不禁眼珠子一瞪,想不到他这次受伤竟然用上了法象期疗养的丹药,不单单增肌补rou的效果一绝,更能使人迅速恢复精力体力。“严师兄他哪来的钱财买万象丹,难不成是大长老的手笔?” “簌簌——”就在他感叹之时,风羽不由得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外面剑气破空的声音。 “声音很杂,有飞剑有坐骑……是严师兄、柳师妹还有……曹师兄?”待得声音变得清晰,他脸上也露出笑容。 “听说你小子做噩梦了?哈哈还沉浸在那场打斗里呢。”风羽未见严正其人,已闻其声。 大门被仆从石头推开,正是风羽的那些朋友,风羽连忙起身迎接。 见严正如此嘲笑,风羽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道:“这一定是石头告诉你的吧,我说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然后又看向依旧充满活力的柳清猗,继续笑道:“师妹身子恢复得很快嘛。” 柳清猗鼓了鼓嘴说道:“我本来就没有受伤。反而是师兄你,浑身是伤不说,最后还像中了魔似的,吓死人了。” 曹子群脸色一板:“师妹不要瞎说。”随即看向风羽,严肃道:“师弟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受不受毒素影响?内心深处可有杀意?” “放心吧师兄,我醒来时已经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无大碍。”风羽淡笑摇头,“那时我中了毒气,我只顾得驱散,可能被毒火趁虚而入侵染了意识吧。我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见过不少被毒火攻心之人,可像师弟昨日那样从内到外的剧烈反应确实少有,师弟可不能不当回事。”曹子群摇头苦笑。 “多谢师兄教诲。”风羽应道,又突然一怔。 “昨日?我昏迷了整整一天?” 见风羽满脸的不可置信,严正忍不住大笑道:“是啊,曹师兄今天已经比完了,然后我们便一起过来看你。” “哎,我可是非常期待能看到曹师兄的战斗的,没想到我福薄直接错过了。”风羽垂头丧气地说道,“想必曹师兄晋级比我们容易多了吧。” “不只是曹师兄哦,法象期的战斗我们霜鹭门足足晋级了四位!分别是苗师兄、曹师兄、澹台师兄以及宋师姐。”柳清猗兴奋地说道,不过转眼间就变得失落,“师兄师姐他们可比我们争气多了,锻尘期里只有师兄你晋级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们算是霜鹭门最新一代的弟子,年龄和道行太短,我记得柳师妹你不过年方二八。”严正随意拽过一只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说道:“那群军士都修炼了数十年了,数十年的沙场磨炼就为了培养下一代的武卒,你们与其相比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我相信不出十年,你们一定能赢回来!”严正一把抄起个灵果,咔嚓一口咬了下去,汁水飞溅。 “尽管如此,师弟你还是赢了,而且赢得相当精彩。”曹子群也笑着拍了拍风羽的肩膀,“我今天这场比赛不足为道,如师弟昨日那般才叫战斗。申世微算是武卒那边最强的一位,师弟能战胜他,第一名已经是唾手可得。” “侥幸,侥幸。”这倒不是风羽谦虚,要不是最后关头的觉醒,他早就被五毒真气折磨得死去活来了。 “师兄倒是想认真战斗,可惜无人能抵挡师兄片刻啊。”风羽看着曹子群感叹道。而那边的严正已经吃了三个果子了。 “武卒固然可怕,可我不以为意。”曹子群眼中电光一闪,声音逐渐变得凝厉。“这次的武曲大会,唯有他一人,才配当我的对手!” “谁?” “是苗师兄啦!”一旁的柳清猗说道,顺便打下了严正再次伸向果盘的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后,继续严肃地向风羽解释,“苗师兄是大师兄他参加这次大会唯一的目的。” “你把灵果放下,那是师傅给风师兄的!” “别那么小气嘛。” “诶!那个果子不行!” “…………” 风羽听后惊讶地看向曹子群,想不到曹子群竟是为了和苗居一战才参加武曲大会的。风羽早就在武曲大会之前就听严正说过这位同样传奇的师兄,却无缘一见。今天本可以亲眼见到苗师兄的战斗,可惜他又错过了。 “苗师兄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风羽好奇地问道。 柳清猗拼力护着大长老赏赐给风羽的灵果不被严正吃光,压根没有听到风羽的询问。 “他是一位真正的修行者,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返璞归真的道意,可谓是大巧不工。”曹子群回忆着今天的见面,神采中透露着赞许之意。“今天虽然没能见识到他的全力,但足以管中窥豹。” 已经把所有果子牢牢抱在怀里的柳清猗此时也松了一口气,艰深晦涩地说道:“嗯,怎么说呢?就像大蚌里的珍珠,就像泥沙里的金子,就像顽石里的美玉,就像……总之很难形容啦。” “很独特,很神奇。”严正突然冒了出来,如此确信地说道。 风羽感到不解:“什么乱七八糟的,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这总有说法吧。” “好了别瞎猜了,我们来是有正事儿的。”曹子群打断风羽的胡思乱想,“一是来这里看看你恢复的如何,二是师尊他让我和小师妹叫你去晴日峰凌霜殿一趟。” “大长老找我?” 虽然当年泽沐真人欲要收徒被他拒绝,但泽沐真人那般风度的大能不可能因为这事处处针对风羽,定是其他长老在其中作梗。近日大长老对他也颇为照顾,无论是阻拦大魏将军崔宏图,更在他负伤后送来了灵丹灵果。对于大长老,风羽未敢有丝毫不尊敬。 曹子群面带笑意地说道。 “不,是宗主找你。” —————————— 通往晴日峰的山路有很多条,只是要去往凌霜殿,只得从后山的一条小道进入。 与正门那鸟语花香、宛若人间仙境般的秀丽景象不同,这条小路净是那嵯峨险峻之处。荆棘密布森森然,枯藤老树凄凄惨。闲花败草锁人道,落目孤山枕寒流。山雕不栖怪石岭,古洞难居通背猿。层峦生幽雾,石栈曲八弯。恶气弥漫,非是轻羽落渊涂;履霜坚冰,而乃素雪高洁傲岸。 饶是如此奇异景色,也不能让风羽的心情平复下来。这也怪不得他,他入门很晚,至今没见过宗主。其实对于大部分霜鹭门弟子来说,大长老泽沐真人就是霜鹭门的天。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主,风羽也仅仅知道宗主的名讳。 “公孙初雪。”风羽在心中默念,闻其姓名便知是位女修。但他可不敢有丝毫小看,能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在纷乱崩坏的周朝末年站稳脚跟,其实力绝不容小觑。甚至在大梁城有传言说霜鹭门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全仰仗公羊初雪一人。 风羽一行四人翻山拨草,远远地就望见一座僻静的府邸。这府邸与霜鹭门其他大殿相比实在简陋,只有一缕携带着药香的烟气从院内飘出。 四人踏上最后一个石阶,只看见一位糙黑汉子靠立在门前,身上的那几块烂布已经破的分不清是衣服还是裤子。可他却丝毫不在意地样子把玩着手里的小斧头,斧柄都被盘地锃亮。 风羽还在疑惑这野人是谁,曹子群先行一步踏出,抱拳道:“苗师兄!”。柳清猗和严正也相继行礼。 虽然难掩震惊,风羽也识相地行礼问好。 “哈哈哈你们好!”看到风羽他们的苗居也非常兴奋,当即把斧头别在裤带上。他伸出那长满了黑毛的大手拍在了曹子群肩上,说道:“今天大会结束师弟你走得急,还没来得及恭喜师弟呢。” “区区小胜不足挂齿。”曹子群淡笑道。实际上曹子群同样生的高大雄壮,只是穿着打扮精致典雅,言行举止也颇有风度,跟苗居站在一起竟显得有些秀气十足。 “谦虚!曹师弟就是谦虚。” “啊!严师弟你果然进步神速啊。上一次听大长老提到你时仅仅是法象一重境,这才几年啊,啧啧啧。”苗师兄的目光又看向了严正。 “有苗师兄和曹师兄珠玉在前,我还差得远呢。”被苗居这么一夸,严正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他今天可是看到了苗居在战台上的强大,前一秒还嚣张跋扈的武卒,下一秒险些被劈成了两半。 当苗居又把视线转到柳清猗这边时,还没等他开口,柳清猗倒是先说了:“苗师兄,你都在我师尊那里见到我两次了,不是说宗主有事找风师兄吗?” “哎呀我怎么能忘了呢,只是我看到诸位有些兴奋罢了。”苗居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风羽身上。 待他走进身前,风羽才真切地感受到苗居的魁梧,才有机会仔细看着这位神秘的大师兄。一身厚实坚硬的rou,好像老水牛一样的糙皮上长满了黑毛。特别是他那脸,也不知是黄泉的小鬼有了形,还是西域的妖怪成了精,真是又丑又吓人。 “真乃奇人异象。”风羽暗道。自古以来长相怪异的人都不简单,远的不说,就说他师傅,那老头子长得活脱脱一个个柳树根。然而就这样一位山野道人,教给风羽的《腾蛇灵龟决》这门外功,其奇妙程度远超霜鹭门这种传承几千年的宗派所收集的功法;而且无论风羽修炼时产生了什么疑惑,在霜鹭门公开讲道未必听得懂,他师傅却一点就通。 “我当然知道风师弟,师傅她可是点了名要见你。”苗居低头看着风羽笑道,“不得不说前日师弟那一战打得真漂亮。” “师兄过誉了,师弟也只是侥幸。” “哈哈哈!来,大家都进来吧。”苗居很自然地揽住风羽的肩膀,叫上另外三人后,便推开破旧的木门进了院子。 步入院子,就发觉这府邸果然朴素,院内甚至没有铺着石板,只有在院子的一角有着简陋的小亭。亭下摆放着一个石桌和几个石凳,现在正有两个人在下棋对弈。而先前远远看到的青烟,则是从院子中央的矮房内飘出。 “怎么在门外待了这么久。”一声淡淡的声音从凉亭里传来。 苗居见此人问话,笑嘻嘻地回答道:“徒儿许久不见同门师弟甚是想念,小聊了片刻,师傅勿怪。” 泽沐真人手里夹着棋子悬在半空,眼神半分不离开棋盘,嘴里却是说道:“你们见到宗主还不行礼?” 风羽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前来行礼道:“见过宗主。” 而那位坐在石凳上的消瘦身影,也起身从凉亭的阴影走出,站在台上俯视着四人。
“都起来吧。”这声音是如此冰凉,即便在绵绵的秋日也让人心头一颤。 风羽起身抬头朝上看去,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和敬仰。 他想看一看传说中的公孙初雪,霜鹭门的一宗之主到底是何许样人。 只见夕阳余晖下是一位飘飖绝尘的女修,天青色的华服上无半点金环玉佩,丝带穿肩绕柳腰,勾勒出湛湛婀娜;碧绡斜掩纤纤笋,涌现出春松华茂。 可这柳亸莺娇的景象转瞬即逝,恍惚间百花野草尽凋零,寒酥琼屑散人间。黛螺烟翠,桃颊霏霏。魏都倾国色,四海凝霜雪。亭亭时傲梅扑鼻,含笑处兰麝喷放。素发飘飘,无数银丝如瀑;遍体清香,一枝冷蕊芬芳。说什么越之西子,郑卫齐姜?诚然昆仑王母降瑶池,不及蟾宫姮娥下月梢! 风羽恍惚间竟有些看得出神,不过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肃然站立、目不斜视。但他的内心仍然汹涌澎湃,他怎么也没想到宗主就是眼前这般青涩少女的模样。 当然气息是骗不了人的,那凌厉的气势,冰冻三尺的寒气不会撒谎。 她就是公孙初雪,霜鹭门的宗主! “这应该是你我第一次相见吧。”公孙初雪淡笑道。 “是的,弟子入霜鹭门时未曾见过宗主。”风羽老实回答。 “你虽然加入我霜鹭门的时间不算长,但名气可一点都不小。” 这让风羽不禁有些尴尬,他自然清楚宗门内的流言蜚语。虽说这段时间由于他在武曲大会上的表现,导致大家对他有所改观,但宗主要想了解他的事情,也要从诸多长老那里听闻,也不知是好是坏。 “自门派小比后便在锻尘期一骑绝尘、闯寒星九曲阵、拒泽沐真人之意。”说着说着,公孙初雪走下了凉亭的石台靠近观瞧,“入秦宫、杀妖兽,更在前日的武曲会上大放异彩。” “你且伸出右手。”她突然下令道。 风羽吃惊的看向她,将还绑着纱布的右手伸出。公孙初雪也伸出右手,轻轻放在了风羽的手腕处。 他不禁浑身一颤,之感觉宗主的手就像一块寒冰在他手腕上慢慢化开,陡然——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接触的地方扩散开去,风羽瞬间便丧失了抵抗力,任由寒风掠过他的经脉、筋骨,甚至丹田。 “咻!”那股寒意在风羽体内兜兜转转一圈后,又闪电似的抽离他的身体,公孙初雪眼眸中冷漠也淡了不少。 “很好,并没有什么问题。”公孙初雪重新踏上石台,将手背在身后问道,“你是唯一一个大会胜出的锻尘期,你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 众人听后都有些发蒙,那苗居更是挤出苦瓜脸说道:“师傅,徒儿为何没有奖励。” “呵呵~~你若不胜,就没必要在霜鹭门待下去了。”公孙初雪扭头看向苗居笑着说道,她那白雪似的长发在残阳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光。 “弟子所做皆是分内之事。”风羽还在疑惑宗主刚才的举动,这又要给他奖赏?他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小羽,宗主的赏赐可是来之不易,你放心收下吧。”一旁的泽沐真人仿佛看穿了风羽心中的忧虑。 “灵丹?秘宝?功法?”公孙初雪看着风羽露出一丝笑意,“我观你丹田内真气浓度,估摸着马上就就要突破法象了吧,聚气丹效果太差了,三花气源丹如何?” 严正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要知道现如今修仙者欲突破境界,必须以丹药辅佐。聚气丹确实太过平庸,稍有钱财的锻尘期会选择气源丹突破法象。这其实就很不错了,足够省下数年的天地灵力积累。 可是这三花气源丹?整个魏国都没几个丹鼎大师能够炼制,主要还是太过奢侈,浪费药材和心力。除了柳清猗这样天赋异禀又受大长老宠爱的关门弟子,就连曹子群也是用气源丹突破的法象。 “如若突破法象,没有一件称心如意的飞剑也是不妥的,你也去丹宝阁自选一件法象神兵。” “功法乃是修炼之根本,万卷学宫里所有法象期秘藏,也供你选择。” 此话一出,连曹子群、柳清猗二人也面色微变。 三花气源丹、任选一件法象神兵、任选一本秘藏,无论风羽选择哪一项,这奖励都十分丰厚。虽说到了曹子群这种境界要想提高实力,寻常的功法秘典或是法象神兵已经无用,他有自己的机缘和底牌。但仅仅是因风羽在大会的出色表现就给如此奖赏,也太客气了。 严正看着沉默不语的风羽,靠近他悄悄地说道:“师弟,听我的选神兵!你还记得我的那把‘猛虎寒雀’吗?就是再丹宝阁里挑选的,一把好武器绝对能改变战局!”不过严正并没说,他当年为了换取这飞剑,整整耗费了两年积攒的门派贡献。 风羽依旧在思考,武器、丹药、秘藏都很不错,但对他来说都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罢了。在他彻底融合灵龟真气之前,应该不会再用兵器了;丹药方面,风羽自己都不清楚何时才能真气融合,就算真到了突破的界限他也会拒绝的;秘典确实很吸引人,那可是霜鹭门积攒数千年的功法宝库,不过风羽坚信他的师傅已经给他留好了道路。 “风羽?大丈夫可不能婆婆mama。”看着迟疑的风羽,公孙初雪开口提醒道。 “宗主!” 风羽突然停止思索,低头行礼道:“弟子已经做好打算了” “如何?” “弟子不要功法、不需武器、不求丹药。”风羽看向公孙初雪。 “只求……再入寒星九曲阵!” 寂静。 无论是大长老还是严正他们,都被风羽的话惊地呆滞住了。 风羽目不转睛地看着公孙初雪,他想得到宗主的答案。 “寒星九曲阵?”她又问了一次。 “是的。” “为什么?”这次她问得很快。 风羽迟钝了一下,说道:“我坚信我的机缘就在其中。” 公孙初雪听后笑了,笑声清脆如铃。她继续说:“还从未有人要求再入寒星九曲阵,那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我同意你的请求。” “谢宗主!”风羽立即单膝跪地。 “你欲何时入阵?”公孙初雪转身在亭中就坐,看了眼棋盘后随意地将一颗黑子置下。对面的泽沐真人眉头一皱,再次陷入了思索。 风羽略微迟疑,但还是说道:“我想挑一个合适的机会,不知可不可以。” “你事情还真多,可以。”公孙初雪微微蹙眉,轻哼了一声道,“我会告诉阵法师的,你什么时候想去就去便是了。” 风羽只能尴尬一笑,并行礼感谢。 “你们都走吧,特别是你,还要准备明天的武曲大会。”她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 听到宗主命令,四人皆在苗居的带领下离开了这破旧的府邸。 下山的路上,严正还在埋怨风羽。 “师弟啊,寒星九曲阵有什么好进的?之所以规定每位弟子只能进一次是因为太过危险。那可不是什么福地洞天,仅仅是一个门派大阵而已。哎浪费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严正叹息道。 曹子群则是从府邸出来便一直回忆苗居的气息、他的一举一动和他今天在大会上的招式。 “严师兄你就不要cao心了,那是我师兄的机会,是他自己选择的准没错。”柳清猗蹙眉说道。“对不对,师兄?” 风羽笑笑没有说话,只是他胸口放着的那块小五行方印,变得愈加guntang了。 —————— 山顶那简朴的府邸依旧飘散着淡淡的丹香。 苗居送走了风羽他们后就回到了大门外守候,院内公孙初雪和泽沐真人继续下着未完的棋局。 大长老手中的白棋迟迟没有落下,公孙初雪开口问道:“泽沐,你在疑虑什么。” “老夫在想宗主为何突然返回宗门,今日又为何对风羽那般照顾。”泽沐真人叹了一口气后,那颗白子也终于放在了棋盘上。 “我原本确实没想这么早回来。”她拈起一颗黑棋,看向大长老,“不过,每当我越贴合大道,那冥冥中的预感就越强烈。” “什么预感?”大长老看向她。 “一场暴雨所引发的洪水将淹没九州,吞噬所有黎民百姓和每一位修仙者。”话音刚落,冷气瞬间笼罩了泽沐真人。 “恕老夫愚钝,宗主此话何意。”他眼中紫霄神雷流转,似乎此话同样触动了他。 公孙初雪摊了摊手,香肩微耸说道:“天机难算,少结因果,方可保身。” 随后她又将手里的黑子落下,纤纤玉指轻抬,这盘棋已成定局。 “哎!又输了。”泽沐真人摸了摸胡须,摇了摇头。 公孙初雪微微一笑,露出晶莹洁白的牙齿:“前些日子,赵国的介山派老祖找我有要事商议,他说……” “……” “……” 大长老听后大惊失色,说道:“有必要做这种事吗?” “陷得越深则越难脱身,可是坐以待毙终究是自取灭亡。”公孙初雪看向夕阳,喃喃道。 “应该何去何从呢?。” 这正是: 东阳余烬沉西土,黑水漫天吞九州。 飞鸿印雪云压境,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