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玄幻小说 - 伟拓劢思在线阅读 - 第1章 天堂地狱【上】

第1章 天堂地狱【上】

cao作的特例,实属不易。

    没再耽搁,文瀚迅速侧身而入;在进到监舍以后,管教示意他伸手摘掉手铐。

    文瀚举起拎着东西的,被手铐紧紧相连的双手,举到胸前的高度,尽量贴近铁栅栏,并把锁口朝向管教,尽力配合并方便管教插入钥匙解开手铐。在手铐顺利被解开摘下的那一刻,管教与文瀚对视了一下眼神。眼神中,管教表达出了对文瀚个人素质的一种认可,而文瀚则表达出了一种由衷的感谢。

    管教在铁栅栏的一侧拿着手铐转身离开了,留下了文瀚在铁栅栏的另一侧孤单地伫立。透过铁栅栏的空隙,文瀚看到了离214监舍门斜对面不远处,有一扇同样带着铁栅栏的走廊窗。窗外,在凌晨午夜,漆黑一片……

    1.12

    “哎!看什么呢?赶紧过来!”正当文瀚眼望窗外漆黑若有所思之时,一声厉喝终结了夜的宁静。

    文瀚转过身,看向声源处。这才发觉监舍即使睡觉时间也依然通明的灯光之下,还有两位戴着小红帽的,在两侧大通铺中间过道上,一前一后站着的,并没有睡觉的值岗者。

    见文瀚纹丝没动地依旧站在原处,距离稍远一些的,原本站在过道后面的那个小红帽飞速地跑过来,与原本站在前面的,距离文瀚相对更近一些的小红帽一起,朝文瀚的方向逼近。

    与众不同的文瀚,面对眼前这种情形,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条件反射地后退躲闪,而是条件反射般身体向前,向两个小红帽迎了上去。

    三秒不到,三个人就接近到了只有一臂左右的距离,其中一个小红帽不由分说,抡起手臂就向文瀚砸了过来,文瀚迅速挥手相迎。谁知令文瀚有些意外的是,原本以为是一场打斗戏,结果却有出入。那个小红帽抡起的手臂居然并没有朝向文瀚的身体,而是将文瀚手中的那一包东西打落在地。

    文瀚见势,连忙收住身姿,那划动在空气之中的掌背,在距离这位出手的小红帽的脸颊一厘米处停了下来;果断地终止了一个能打出鼻血的反手抽。

    “哗啦,咕噜噜……”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只有那一包被打翻在地的东西,在大家的视线里,各奔东西。这时文瀚才看到这包东西的内容,原来是毛巾、牙缸、牙刷、香皂和卫生纸等琐碎生活用品。

    “捡起来!”正当文瀚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些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心想为啥都是塑料材质,特别是牙刷怎么还那么短等等奇怪问题的时候,又一声厉喝化散了凝固的空气。

    文瀚抬起眼,又一次注视起声源的方向,两道利刃般的视线刺向发声者,仍旧纹丝没动。

    空气瞬间再次凝固,大约一分钟的时间,那两个小红帽并未再次靠前,也没再有一声动静。

    “挺晚了,去铺上睡觉吧,我们收拾。”一分钟过后,凝固的空气再次化散,一句比厉喝低了许多分贝的话语,从那位之前抡起手臂打翻东西的小红帽口中说出。

    文瀚听闻,收起刺向小红帽的目光。环顾了下左右两侧躺满了人的大通铺,上前几步,一脚踏上其中一侧的大通铺,挑了个空隙坐了进去,又转头扫视了一下两个小红帽,见二位正在撅着屁股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便不再理会;他一把拉过来脚下位置叠放整齐的“豆腐块”军被搭在了自己身上,便如他人一样,头朝过道,面朝墙地平躺而下。

    折腾了大半天,文瀚早已身心疲惫;他也不想去多想怎么就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个鬼地方,还如此荣幸地有了机会身陷囹圄……一心只想:管它的,先睡一觉再说,或许睡着了,就回到我们WM的办公室了呢,或许今天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吧……

    在头顶明亮的灯光之下,在监舍四周无死角的监控之中,文瀚渐渐闭起了双眼……

    在双目眼睑彻底闭合,眼前全部黑暗之前,文瀚看到了正对面的墙壁上有一张很大的画,画上是一只巨大的蝴蝶,舒张着美丽的翅膀,降落在一朵娇艳的鲜花之上……画的底部位置有一排文字,上面写着:今天的不放弃,是为了未来华丽地出场……

    1.13

    “啪……啪……啪”文瀚似乎听到三声有节奏而又响亮的拍手声,随即睁开了睡眼;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好像刚闭上眼睛就醒来了一样,居然连个梦都没来得及做。本来还盘算着能不能睡着了,就回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现实世界,回到自己的伟拓劢思WitMass企业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看来只能是期待落得一场空。或许是昨天在这个鬼地方把身心折腾得太疲惫了吧,没想到身陷囹圄的第一晚,睡眠质量这么高。

    还没等文瀚缓过神儿来,他发现这三声拍手以后,昨晚在自己周围的那一片死寂,竟瞬间活跃了起来。各色人等,有往身上套衣服的;有忙活着叠被的;还有坐在大通铺的边上,目视着厕所的方向焦急等待着的……

    “喂!新来那个!穿衣服叠被子啊!磨蹭啥呢?!”一句急促有力的叫喊从厕所附近的方位传了出来。文瀚听闻,转头一看,又是一个“小红帽”,而小红帽之下,却是一张与昨晚见到的不一样的脸。

    “说你呢?!看啥呢?!赶紧的!”或许是文瀚的眼神让这位“小红帽”感觉到了一种不自在,他随即马上又加了一句。

    文瀚正要回话,见厕所里走出了一个人,伸手拿掉了叫唤那人头上的小红帽,并和他低语了几句。由于有一定距离,文瀚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只是看到了小红帽的轮替,心想:原来这个“小红帽”的值岗,还是一种轮岗制。

    然后,文瀚看到下岗的,刚才还在叫唤的那个人,竟径直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听说你这人还挺硬实的,会叠军被吗?不行你先慢慢学,我帮你叠几天被。”那人说。

    “……”文瀚看着那人的眼睛,默不作声。

    那人没再多说,一跃上了大通铺,没等文瀚回话,拿起文瀚盖过的被子,叠了起来。

    大约几分钟的时间,监舍内中间过道两侧的大通铺上,所有的铺盖都整齐划一地出现在了指定的位置。贴近有画和文字墙壁的位置是一排齐刷刷的“豆腐块”;而所有的褥子,则被整齐的叠放在一起,放到面积稍大一侧通铺的墙角处。

    入乡随俗,文瀚像其他人一样,坐到了通铺的边上,双腿耷拉着,光着脚踩在地面上,才发现拖鞋是数量有限的。只有去上厕所和洗漱的人,脚上穿着拖鞋;而没来得及穿上拖鞋的人,就只能在通铺边上等待着有人回到通铺边上还回拖鞋,才能下地行走。没有人光着脚在地上走,甚至于有人光着脚站在地上一下,都会被两名“小红帽”值岗人员厉声呵斥。

    更有特点的是,每个返回到通铺边上的人,都必须要把拖鞋整齐地摆放在过道两侧通铺下面支柱的旁边。当有一个人返回,将拖鞋摆放在指定位置以后,文瀚才发现原来通铺边缘到地面的区域里,所有接触地面的立柱,划分出了很多个格子空间;而有些格子里,或塞满了叠放整齐的衣物,或规整摆放着洗漱用品和卫生纸等等,简单的生活用品。

    文瀚在通铺边上坐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不耐烦了;他想去洗漱和上厕所,于是,他朝向大通铺这边值岗的“小红帽”方向大声喊了一句:“小红帽,把你脚上拖鞋给我来!”

    1.14

    听到文瀚有些怒吼意思的呼喊,那个“小红帽”先是在原地怔住了几秒钟,然后很快地走到了离文瀚最近的通铺立柱位置,脱掉并摆放好了拖鞋,并示意文瀚可以穿鞋下地,去上厕所和洗漱了。而那些默不作声一直坐在通铺边上的很多人,依旧还在等。

    文瀚穿上拖鞋,径直走向厕所。他看见一个人刚刚从里面挤了出来,便又有一个比文瀚早去的,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人,挤了进去。等文瀚走到了厕所门口,眼前的场景却让他瞬间大吃一惊。

    昨晚来的时候文瀚没太注意,此刻却倍感汗颜。万万没想到,这里的如厕和洗漱,居然同时被安排在了一个大约3平米的空间里;而且更加过分的是,这个小空间的外侧,竟然都是通透无比的大玻璃。

    更让文瀚吃惊的是,在这大约只有3平米的空间里,却有四个男人挤在里面各自忙活着:两个人蹲在门口撅着屁股,在一个距离地面大约只有40厘米的水龙头下接着个破盆刷牙洗脸;而另两个,正对着站在一个蹲便的两侧,同时小便……

    画面太美不敢看,文瀚站靠在厕所门口的墙边,仰着头,闭着眼,默默等待。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文瀚闭着眼默数着从厕所门口台阶上接连落地的脚步声,直到数满四个才勉强睁开了不想睁开的双眼。他看了一眼透明大玻璃围起的3平米空间,再转头看了一眼监舍中间过道两侧大通铺的方向,又侧目扫了一下身后那个戴着小红帽的死死盯着自己的值岗,此时此刻,一片宁静。

    文瀚的周围除了自己,不再有人还在等着也要进入这三平米空间,整个监舍的地面之上,除了文瀚,只有两个“小红帽”值岗一远一近站在那里;大通铺那边,四双拖鞋安静整齐地摆放在指定位置上,却没有新人准备穿上走过来和文瀚一起挤一挤;那个在监舍最里面站着,刚才被文瀚卸下拖鞋的值岗人员,已经给光着的脚穿上了拖鞋;而在厕所一侧距离文瀚较近的值岗人员,也只是面朝着文瀚的方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看着,并没有一字半语。

    文瀚心想:这还差不多,虽然地方不怎么样,也算是来的第一天,就混上了一个专属小包场。

    自嘲过后,文瀚感觉自己心情调整得好了一点儿。文瀚迈起脚步,踏上了厕所门口的台阶。正当他要俯身蹲下扭开那离地约40厘米的水龙头之时,有只人手,拍在了他的肩头……

    1.15

    “哥们,这是你的洗漱用品。”

    文瀚转过头看了眼后方,见厕所附近的值岗人员将昨晚自己带进来的洗漱用品递了过来——质地粗糙的毛巾、塑料材质的牙杯和十分短小的牙刷。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一句,为什么这里的洗漱用具是如此的设计搭配,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有些特别:居然是为了避免和防止伤害与自杀。

    在一连串惊奇与意外之后,文瀚终于可以开始洗漱了。离地40厘米水龙头里流淌出的,是冰冷的水。显然,此处环境必不可能设置热水龙头,文瀚也不再多想了,想了也是白想,虽然当前的天气下,这种冷水还算可以接受;但如果天气极寒之时,或许这种没有开水的设置,也是一种为了避免伤害的伤害吧。

    洗漱完毕,略微清爽。文瀚站起身,挪动到3平米空间内的另一侧,准备简单地方便一下。毕竟从来到这个鬼地方,也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想必也没有什么内存可以释放。他面朝值岗人员的方向站定在蹲便的两侧,刚要脱下裤子蹲下,透明大玻璃的外面又传来了值岗人员的声音。

    “哥们,头朝里,面对墙壁,这里的规矩。”

    “什么玩意?头朝里?”听到值岗人员的话语,文瀚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狭小空间里的墙壁,又转回头透过玻璃看了眼值岗,又一次始料不及。

    “是啊,就是大便的时候,屁股得朝外的意思。”值岗人员耐心地又解释了一句。

    “你是不是傻,看见排泄物你舒服吗?这是什么规矩?谁定的狗屁规矩!”文瀚有些恼羞成怒地回应。

    “……”或许是文瀚的气势有些让人招架不住,那个值岗没再接话。他默默地上前,把厕所门外的一个装满垃圾的白色塑料大桶,费力地抬进了厕所,慢慢地挪动到了文瀚的面前,然后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心领神会。文瀚见对方还算讲究,不言不语地出了主意,也做到了,算是对自己够意思了。人敬一尺,必还一丈,便也不再说什么。他扒拉扒拉塑料大桶,在自己与值岗的视线之间,调整了下大桶的放置角度,转身解裤,面朝墙壁,蹲了下去。

    如厕结束,值岗人员又递来了香皂。再次用冰冷的水净手之后,文瀚终于如释重负般走出了那个相当通透的,不想再多停留一秒钟的,3平米空间。

    1.16

    文瀚穿着那双从值岗那抢过来的,已经被水龙头喷出的水溅湿的拖鞋,又重新回到了大通铺的边上,坐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眼大通铺旁边的值岗,又看了眼自己脱下的鞋。本意是想表达下感谢,还给值岗这双鞋,没想到那个值岗却快步地走上前,将散落脱下的这双鞋规整地码好,摆放在了指定的位置上。

    文瀚暂时还无心理会这里的一切所谓的规矩,他只是觉得,穿完了这双鞋,自己的脚却感到了些许瘙痒。

    共用的,还有很多人一时间抢不上的,也并不是那么卫生的,包括完全不存在隐私的,又不得不委曲求全地去适应的这一切,再一次让文瀚感受到了天堂地狱般的生活反差。

    接下来的时间,文瀚坐在大通铺的边缘,静静地观察和打量周围的一切,从环境到布置,从设施到人物……面面俱到,察言观色。他看着一拨拨穿到拖鞋的人,接连有序地前往厕所洗漱方便。味道暂且不谈,但说大约四五十平的监舍空间里,二三十号人,却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享受到了与自己类似的“待遇”,而大多数人都是安安静静、颤颤巍巍地,象征性地草草了事,便又继续规规矩矩地安坐在两侧大通铺狭长的边缘之上。

    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让文瀚多多少少地又有了些好奇。他忍不住扒拉一下坐得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问了下原委。那人告诉他,是因为昨天晚上来的时候,他的举动已经给自己定下了在这里混迹的基调:如果当值岗打翻一个人手里的东西,那个人会马上胆怯地慌慌张张趴在地上到处拾捡物品地话,那么这个人就会被定义为老实的,可以被欺负和教训的对象;但是如果像文瀚这样被打翻了手里东西之后,怒目相视,并不理会散落一地物品,还准备随时动手的人,则会被定义为硬茬;不仅不会有人敢招惹,而且还会一直享受人上人般的优待。这一套,也是这里流传了很久的,用于评判每一个新来的人接下来会如何被对待的甄选之道。

    文瀚了解完毕,回想了下从昨晚到现在,自己所有的言谈举止,方才恍然大悟。

    他不再把目光过多地停留下其他所有人的身上,而是再一次开始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布置与设施。他发现监舍的最里侧的那面墙壁上,窗户的位置很高,且布满了格子般的栅栏;格子栅栏的外面,是一块块被分隔了区间的天。那些零散的被割断的云,在一个个格子之间缓慢地移动,犹如一份份被千刀万剐的白rou,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于视野之中……

    在有格子的天空之下,在这面监舍最内侧墙壁的中间最下方位置,有一扇看似异常坚固的金属门。据说那是通向放风场的门,每天上午九点左右,会有一次伸腿直腰的机会。

    而监舍另一侧,也就是进入监舍门的附近,厕所的对面位置,是一个看起来像小仓库的地方;有长长的水槽可以用于洗漱之外,清洗食物或者洗衣服等等活动。这个空间的最里侧,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小纸箱和若干个塑料盆……

    这就是监舍所有的一切,空间不大,功用齐全。文瀚基本打量完毕所有的人和物以后,最终把视线透过小仓库的栅栏窗,停留在了监舍外走廊墙面的壁钟之上。此时刚刚早上六点零六分,反推下这一早上所有监舍内人员折腾的时间,在这里起床,大约应该是——凌晨五点。

    1.17

    文瀚依旧和其他人一样,坐在大通铺坚硬的边缘之上,耷拉着双腿,闭目养神。在如此天堂地狱反差的空间之中,文瀚满脑子都是自己所在时空现实世界的美好回忆,而对于目前自己周遭的这一切,实在是不想多看哪怕一眼。

    死寂的监舍内没有人出声,除了时不时从监控扬声器里传出的,对于某些犯人违规举动的呵斥以外,静得可以听到周围人呼吸的声音。文瀚懒得睁开双眼,甚至于懒得转动脖子去看一眼那监舍外走廊墙壁上的挂钟;他会隔一段时间用肘碰一下相邻者的胳膊,慵懒低吟地询问时间;其实除了第一次他需要语言之外,接下来的每一次,相邻者在被触碰以后,都会条件反射般地直接告知时间。果然是进来了一段时间之后的人,就会变得如此乖巧和训练有素。

    在相邻者告知六点四十分之后不久,文瀚听到了监舍外走廊上有推车接近的声音。紧接着门口处的值岗小红帽便发出了清脆的叫喊声:“打饭!”然后整个监舍都瞬间行动了起来。

    之前分坐在两侧大通铺边缘的所有人,如同变换阵型般地横排分布在自己所在的通铺之上,面朝放风场,背对监舍门口,三人一排,分列若干排,盘起双腿,打坐等候。

    文瀚也没顾及有什么安排,由谁来安排,见大家都动了起来,就索性抬起双腿,在通铺边上转动了下屁股,直接坐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之上。继续入乡随俗般费力地盘起了双腿,仰望60度之处,那一片有格子的天,静候食物。此时此刻,之前一盘腿就会筋痛的他,许久没有进食而早已饥肠辘辘的他,正在慢慢忍受着一种天堂坠落地狱般的痛苦与折磨。

    勉强可以被称之为食物的食物们,从监舍门口的推车里,经由铁栅栏门的预设食物口,被传递至监舍门内,再从两侧大通铺上最靠近门口的那两排开始向前排传递,直至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了吃的为止。

    在发觉自己面前多了食盆儿之后,文瀚从仰视60度调整至俯视45度,眼前出现的是一片金黄的颜色。看起来,金黄的稀粥,够稀;金黄的窝头,够硬。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塑料材质的食盆和勺子,居然也是金黄色的;其配色之考究,真的是整齐划一、绝对一流。文瀚用金黄的粥勺盛起一口金黄的粥,再咬一口金黄的小窝头,那稀度和硬度,对得起之前自己目光所及之判断,确实没看错。

    为了缓解难耐的饥饿,为了能够活下去,等到从地狱重回天堂的那一刻,文瀚努力勉强着自己进食,而且他同时还在不断乐观地说服自己,为什么一顿早餐居然连个最起码的鸡蛋都没有,那必定是因为即使是在民众们都在乐享自由舒适新生活的未来国度,也未必能有一种鸡,可以生出金黄色的鸡蛋;所以,从这种强迫症般变态配色的角度考虑,也就自然而然释然了。

    窝头嚼没,粥喝尽,在强迫自己到极致以后,文瀚的饥饿感暂时缓解了一些。眼前所有的金黄都指定的,被称之为“饭勤”的专人清理干净后,文瀚重新将视线从俯视45度恢复至仰视60度。在天堂坠落地狱的时空之中,头上那一片有格子的天,成了文瀚眼中唯一的风景。

    1.18

    “变阵!”

    在几名饭勤人员把早饭后的一切都规整好了以后,值岗小红帽再一次发出了清脆的叫喊。

    文瀚也不去理会这每一次奇怪的叫喊都是什么意思,先看看其他人都做出怎样的行动之后,他才稳当当地照猫画虎。

    此时,监舍内所有的人都从面对放风场,背对监舍门口的方向向后转,面朝着监舍门口不远处横梁上方悬挂的电视方向继续盘腿打坐。文瀚见状,依旧,最后一个,不慌不忙地照做。

    坐定之后,文瀚再次扒拉下相邻者,询问了下接下来的一天中,还会有哪些“节目”。答案是,八点左右开始做工,九点左右放个风,大约半小时左右回来继续做工,直到午饭为止;午饭之后午睡,午睡之后继续做工,直到晚饭;晚饭之后打坐冥想,忏悔思过,直到18点左右开一个监舍内的“对照会”,之后观看新闻;新闻结束“自由”活动,也是有序的,不允许随便从通铺上下地溜达的那种,期间可以依次排队洗漱洗澡,直到21点左右就寝。

    文瀚听罢,算是对ML(MonitorLocation)这一站的日常,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也算是终于理解了所谓的“坐牢”二字。监牢里的生活,果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度过的,还基本上都是盘着腿坐着度过的。可以预见的是,这样的黑暗时光,最受折磨的除了精神和心理之外,那就是双腿和屁股了。与此相对应的,有可能实现自我提升新增的技能,除了忍耐力和强大的内心之外,那就是灵活娴熟的盘腿打坐技巧,以及“金刚耐坐腚”了。

    既然大体知道了接下来要经历的流程,那就耐心地等待着下一个“节目”出现吧,文瀚心想:“做工”会是个什么东西呢?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这么多人,究竟能做出来什么工呢?

    1.19

    所谓的“黄金早餐”过后,文瀚和其他犯罪嫌疑人们,安静地盘坐在大通铺上,等待着下一个“节目”上演。大部分人都闭上了眼睛,打个盹,补个小觉;毕竟这里的起床时间略微有那么一些早。文瀚也不例外,心无旁骛,闭目养神。

    或许是因为闭上了眼睛的原因,大家都感觉没过了多久,监舍门外的走廊里就传来了推车和一摞摞东西被扔在地上而发出的,沉闷的砰砰声。不出文瀚所料,门口的小红帽值岗者果然又大声地叫喊了一声:“做工!”

    听闻门口处有人叫喊,文瀚缓慢地睁开眼,不耐烦地朝门口看去。只见监舍门微开,有些同样也是犯人模样的人,在几位看守的监视下,从推车上搬下一摞摞白色的纸包,扔进了监舍门口的过道上,口中还念念有词:“一、二、三……最后一个,够数了……”

    紧接着大通铺上又是一阵混乱,人员交替移动,大家再一次变换着阵型,感觉真是训练有素。文瀚突然发觉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是自学成才,也没有谁教谁需要怎么做,不懂的,你就看别人怎么做就可以了。看不懂的,自己出问题的,自然会有人找到你,惩罚你。文瀚心想:还好自己在这里的基调打得不错,没有人敢来招惹;也还好自己够聪明够机灵,跟着大家的节奏按部就班,也不至于出现什么差错。

    说时迟,那时快。转瞬之间,交替移动的混乱就转换成了有一种井然有序。只见两侧大通铺上,两排人马背对墙,面朝过道都已坐好。并且为了每个人之间留出适当的做工距离,另有一排人马在过道上席地而坐,等待着分发纸料。文瀚打量了下那些下地就坐的哥们,不用问也知道了,都是在这里没怎么混明白,总被挑毛病、挨收拾的所谓底层人员了。

    看着看着,文瀚才突然发觉,光顾着看热闹了,所有人都已各就各位,而自己却还在原地,没有移动。他转过头看了下自己所在通铺上的一排人马,发现大家横排的中间位置,自动给他留好了一个位置,并有人示意他过来就坐。文瀚见状,不由心生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吗?为什么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也会同样有一个C位是留给自己的?

    1.20

    文瀚到留给自己的C位上刚刚坐定,一摞摞开包分好的白纸被专人送到了大家面前。文瀚用手轻捻了下纸张,发现材质还是非常不错的。拿起一张,轻微抖动,看到有马蹄型状的部分被切割了出来。文瀚刚要满足下好奇心,想问问周围人这是干什么用的,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了答案:不出所料,这应该是给高铁、飞机或者一些高档酒店的卫生间坐便用的一次性垫纸吧?应该是吧?管它的,好像和自己有多大关系似的。文瀚懒得再多想,管它是什么东西呢!

    依旧是没有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一切都靠你自己去看、去学习,观察、分析、总结、动手……完工,一气呵成。无非也就是把一摞摞纸张中的每一张分离出来,按照一定的折法折好,重新再摞在一起而已。做工工艺并不难,只不过是一种劳动密集型的纯手工作业而已。而且生产材料也不具备任何危害性,也可以避免借此互相伤害,特别适合这些廉价劳动力的犯罪嫌疑人日常cao作;还可以顺便打发掉这些人胡思乱想的痛苦时间……文瀚不禁有些钦佩那些“设计者”们,真是在一个特定的空间之中,情景之下,给一群特定的人,安排了最适合做的事。

    做工之中,整个监舍内都是一片祥和景象:没有人大声喧哗,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左顾右盼,更没有人上蹿下跳……为什么呢?因为有一样东西在暗暗地发挥着作用。这种东西叫“任务数”。

    经过大致询问和了解,文瀚明白了在这样的一个特定环境里,完成了任务数是最起码的要求,不存在什么奖励可言;而只不过是你不被惩罚的底线标准。如果有谁没有完成了任务数,也根本没有什么原因或者解释可言,会自动被默认为偷懒;摆在所有人面前只有很简单的两条路,要么自己想办法完成任务数,要么直接等待上报之后接受惩罚就好了。因此,这里非常流行一句话:凡事应该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只需要问自己一个问题,你扛不扛揍就行了。

    正当未来国第一监狱城ML(MonitorLocation)分站二分监区214监舍的众多犯罪嫌疑人们,在每日常规的做工时间埋头苦干,玩命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数之时,监舍门再一次被打开。

    “哐当!”伴随着坚固的金属门与门框之间锁链的牵扯声,文瀚下意识地抬起头朝门口处扫了一眼,看见一位新人并没有像自己之前来到时,被摘下了安全保险锁链,而是从门外低头、弯腰、下蹲、侧身地被塞了进来。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文瀚有些感兴趣地停下了手里翻动的纸张,准备现场看一下,别人初来乍到之时,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会与自己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