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松动的尘埃
“梅林神父…………” 等到梅林携同诺列嘉跟卡里莎修女赶到昏黑的礼拜大厅的时候，已经守在一旁的修女已经赶忙起身行了一礼，手上被洗得白净的手帕上，一抹殷红的鲜血在黑暗的环境下弥散着不详的气息。 “好了，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梅林摆了摆手，没有多在意莎伦修女的惶恐，他在看到那抹手帕上的鲜血的时候就不由眉头一跳，这个人明显是受了伤，但是不去医院反而找上了这间不起眼的教堂，莫非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原因，难道是罪犯？ 梅林扫了一眼被安置在长椅上，一身破破烂烂的男子，原本一头披肩的长发因为沾染了不少的树叶，泥巴，此时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水草一般在男子脸前披散开挡住了他的面容，微弱的呼吸，就仿佛是穷途末路的乞丐前来追寻神明的最后救赎，这种情况在于以前神圣布里塔尼亚还处于常年内乱之时简直是屡见不鲜，梅林脸上也没有像是一个神职者此时脸上应该有的不耐，他蹲在昏迷的男子身边，只是神色平静地端详着这个男子，准确的说，是他那从脏乱的长发间，露出的那熟悉的面容………… “莎伦，你应该把他送去医院而不是抬进来这里，万一要是被发现了会很麻烦的…………” 和梅林激动的神色不同，诺列嘉只是淡淡扫了眼男子身上各处被类似树枝等划过的伤口，配上他身上破破烂烂的白色装服，她几乎可以断言这个人肯定是在逃的逃犯一类的角色，原本瓦尔哈拉就因为骑士王离世以后而处境尴尬，是靠着以前鲁鲁修名下的资产还在勉强运作，如果要是再被冠上窝藏逃犯的罪名那么恐怕………… “不，诺列嘉，莎伦她做得很好，这个人，的确是不能被发现的…………” 梅林用眼神制止了诺列嘉质问莎伦的说辞，神色复杂地站了起来，眼神中不可隐藏地闪过一丝惊喜，他轻轻地伸出苍老的手臂，撩开了这个男子遮掩了面容的长发。 【断了两根肋骨，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开始了自我的治疗，杰诺瓦病毒的力量，真是可怕啊，不过，融合了‘红龙之血’和‘杰诺瓦病毒’力量的你，才是真正的怪物吧，朱利叶斯…………】 “梅林神父…………”诺列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注意到这个一向沉稳的老者在查看过这个男子的伤势以后，布满了褶皱的手竟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到底是谁会让他如此激动呢？回过头扫了一眼卡里莎和莎伦修女，发现她们两人的反应和梅林相差无几，更是夸张地拿着手中快要扯破的手帕蘸了蘸几乎要落下的眼泪。 这让诺列嘉心下也有了一种异样，这些天以来一直如同瘙痒一样纠缠着她的那种不安一瞬间又回来了，而且更为强烈，她几乎快要害怕地掉下冷汗………… 「难道说………………」 在梅林示意的目光下，诺列嘉半是疑惑，半是激动地用白皙的手指轻柔地捋开了男子披散的黑发，即使满脸的血污也盖不住那一副冷俊孤傲的面容顿时映入了眼帘，交错分明的五官线条，与记忆里那个威仪的面容缓缓地重叠……………… 「骑士王殿下！！！」 难以置信，诺列嘉震惊地后退了两步，激动不已地捂上了自己的嘴，像是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尖叫出来一样，喘着沉重的呼吸。如同跳动的两颗宝石，诺列嘉颤动的眼眸也逐渐从颤动平歇了下来，满框的泪水就要忍不住夺目而出………… “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像是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一样，诺列嘉说完这句话就双腿一软跪坐了下去，妩媚的眼眸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一样止不住地从指间的缝隙里流出来带着酸涩和喜悦的泪水。就仿佛寻回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梅林觉得如果不是顾忌到身份，以诺列嘉的性子，估计会忍不住扑上去吧………… “呃…………”也许是诺列嘉哭嚎的动静太大，鲁鲁修适时地**了一声却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嘴角不时地有新鲜的血滴流出来，诺列嘉瞬时又慌了手脚，重逢的喜悦像是坐跳楼机一样瞬间沉到了谷底，苍白的脸色像是受伤的人是她一样………… “梅……梅林神父…………”诺列嘉顿时想起了眼前这个一脸深思的男子似乎也是一个医者，也不管是不是道听途说，诺列嘉就这样跪坐在地上，慌不择路般抓住了梅林的长袍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连布料都发出“嘶嘶”破碎的声音。 “诺列嘉，你别激动。我已经给殿下看过了，可能断了几根肋骨，伤了些内脏，好在出血并不多，卡里莎，莎伦，你们小心点儿把他抬到我的房间里，诺列嘉去打些热水来，我帮殿下动手术………………” 梅林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伤口，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但是很快就被他深邃的目光给压了下去，开始吩咐起她们做一些必要的事情，三人也不含糊，知道骑士王还没有度过危险期，赶忙照着梅林的吩咐芒果起来，倒是没有人在意他是否真的是个医生。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骑士王归来的这个消息，暂时还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杰诺瓦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苏醒吗？这样的话，就算将他送到了那个世界，也未必能够取回剑鞘啊…………」 梅林怔怔地望着礼拜厅内幽幽的烛火发呆，视线略微上移，浮光的阴影中，大天使的雕塑面目可憎，如同堕落的恶魔，梅林冰蓝色的眼眸像是有极地的风暴吹拂而过的冰原，嘴角浮现出不符合他庄重面容的冷笑…………………… 【看来，还需要些刺激啊…………】 ………………………………………………………………………………………………………… “呃…………………………”鲁鲁修意识模糊地想要爬起身来，结果软绵绵的手臂根本撑不起他的身体，一下子牵动了才刚固定好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单调到极点的房间，除了鲁鲁修所躺的这张床以外，就只有还摆放着台灯的工作台，凌乱的纸张还有写着看不懂的文字的羊皮卷，这让鲁鲁修不经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某个学者的房间，只不过，埋下头看了看自己被绷带固定好的手骨，至少暂时能让鲁鲁修松了口气………… “你醒了………………”一身黑色长袍的人从屋外走了进来，佝偻着脊背，几束沾湿了汗水的白发如同蛛网一样粘稠在他布满褶皱的老脸上，这让他看起来更显得沧桑了许多。 “梅林？”鲁鲁修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是还有些不太适应屋子里昏暗的灯光，而且，在他的记忆里，不过几年没见，梅林不应该像这样的苍老，这让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意识瞬间都紧绷了起来。 “你走了以后，可是累坏了我这把老骨头啊…………”他冰蓝色的眼眸像是镀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但是从他苦笑摇头的语气鲁鲁修还是能够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喜悦，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接受了眼前这个老人就是那个梅林神父………… “我睡了多长时间了…………”得知了梅林的身份，那么这里是哪里也就不言而喻了，只不过他鲁鲁修多少也没有想到那个一向清心寡欲的如同隐士一样的老人会过着这种仿佛中世纪以前的苦修士一样的生活，这让鲁鲁修不由有些诧异。不过，眼下，他还必须要搞清楚目前的情况。 “已经过去一天多了，现在是凌晨5点多吧…………”梅林放下了手中的药和温水，神情温和地坐在床边，像是个照顾自己孩子的老人，让鲁鲁修有种莫名的感动。只不过，他已经昏迷了一整天，要是这段时间里………… “殿下放心，除了我以外，只有卡里莎和莎伦修女知道您的消息。当然…………”似乎是知道了鲁鲁修皱着眉头在担心什么，梅林轻轻一笑，满不在乎的态度在他脸上却又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放心。 “殿下…………”还不等梅林说明完情况，被轻轻掩上的房间大门被轻柔地推开了，细碎的脚步，走进来一个身姿高挑，举止带着知性成熟的红发女子，正是昔日鲁鲁修的部下兼参谋，斯美拉基·李·诺列嘉。 “抱歉，诺列嘉，让你担心了…………”只是看了看她有些红肿的眼瞳，鲁鲁修就知道这一整天里他肯定没少担心自己的安危，虽然想要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但是奈何起身的动作有些触及到了断骨的手臂，这让鲁鲁修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殿下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她似乎是想要上前扶住鲁鲁修一把，只不过鉴于梅林在这里一脸漠视的眼神反而让她有些拘谨，张了张口却又吐不出一个字，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让鲁鲁修对她以往的形象大为改观，逗得他差点又笑了起来。梅林背过鲁鲁修的目光里轻轻看了她一眼，鲁鲁修会意地点了点头。 “诺列嘉，你先出去吧，我跟梅林有话要说，另外，我回来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任何人都不可以…………”扫了一眼依旧沉寂以对的梅林，鲁鲁修知道这件事情恐怕非同小可………… “殿下………………”诺列嘉有些不满地看了梅林一眼，但是见鲁鲁修神色凝重她也不好多加反驳，鲁鲁修从来都不容许部下违背他的意思。好在诺列嘉虽然对于回避她略有不满，但是毕竟识大体，轻轻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好了，梅林，我想，你应该有话要说吧…………”鲁鲁修强忍着右肋骨仿佛要被碾碎的疼痛坐了起来，意外的，梅林也没有阻止，只是一脸欣赏的样子，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鲁鲁修在说些什么………… “梅林？”鲁鲁修靠近了点，他转过了身，并没有说话。 “我以为，会先发问的人，应该是殿下才对啊…………这次，您冒着风险回到彭德拉贡，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梅林的目光并没有探寻他为什么受伤，满是戏谑的目光，让鲁鲁修感觉到了很不舒服，他隐隐约约又想起了命运三姐妹说过的话，梅林在他的身上动了手脚，虽然他并不清楚是什么，但是………… “我也不知道………………”鲁鲁修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别过了头去，他刚刚才想起来，那个三角的挂坠似乎被他不小心丢在了修坦费尔德的公馆，这样的话，那个话题也有些无从开口。 他的目光转向了刚刚诺列嘉停留的位置，红色的长发，让他的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了另一个名字。 “你对杰内西斯和朱利叶斯了解多少？” 出乎意料的，梅林对于这两个名字并没有出乎意料的错愕。他面色平静，甚至连一点疑惑都没有。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鲁鲁修，那一对平静的眼眸仿佛镜子一般，让鲁鲁修有种不安。 “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这个故事很长。长到好几天也不见得能够讲完，考虑到您现在的身体需要休息，所以我只是简单说一下好了…………” “他们曾经是竞争对手，也是朋友，更是家人…………” 他的目光有些躲闪，这并非是在说谎，而是很多的人，在回忆的时候惯有的一种表情罢了。鲁鲁修有些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老人的身上也隐藏了很多的故事。但是梅林却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打算，这个吊起了鲁鲁修的兴趣的家伙，只是一脸欣赏的表情，仿佛在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大师打造的艺术品。 “你对皇家刺客有多少了解呢，梅林，我作为皇子都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但是杰内西斯却提到了，而且，他肯定认识你，梅林…………” 鲁鲁修拉了拉在他穿来有些宽大的长袍，他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按照修女的话来说就是乞丐也嫌破，早已经换上了梅林的袍子，虽然他是个有些佝偻的老人，但是却是实际高出1米8多的大个子，这件衣服套在鲁鲁修身上还略显宽大，他一低头，几乎要将整张脸都掩埋在那件大衣的领口里，梅林也因此没有能够看见，鲁鲁修脸上几乎咬牙切齿的表情………… “你知道，布里塔尼亚帝国，圆桌骑士的来源吗？…………” 原本只是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想法，鲁鲁修只是随口问了问，没想那么多。但是梅林的回答，他似乎的确是知道不少事情，似乎这其中有着什么重大的隐情。鲁鲁修不由得开始有了一丝慎重的心思。 “圆桌骑士，是传说中不列颠的最初的君王——亚瑟（Arthur）所领导的一群优秀骑士。相传，亚瑟王的王后桂尼薇儿的父亲有张巨大的圆型桌子，供他麾下的骑士聚会使用，在与王后结婚时亚瑟从他那里得到了这张巨大的圆桌。之后，亚瑟麾下的骑士，就被安排在这张圆桌上进行聚会和议事。” “基本正确。圆桌的本意就是指‘平等’和团结，但是，最终，亚瑟王却因为圆桌骑士的背叛和分裂，阵亡于剑栏之役。由亚瑟王建立起来的，不列颠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王国也因此而覆灭。” “那根皇家刺客团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经历了维京人和撒克逊人的入侵的几百年之后，不列颠再一次得到了统一，圆桌骑士团也因为其在历史上的名气而得到重建，可是…………” “他们担心会再次出现骑士叛乱的危险。同时，也认为骑士缺乏约束，所以，有人提出了另一个东西。” “那就是皇家刺客团…………他们也被称之为‘暗影中的圆桌骑士’，与活跃在世人眼中的圆桌骑士不同，他们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影子。暗杀，潜入，间谍，他们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甚至一度有人认为，这不过是道听途说。因为…………” “因为不列颠的王朝更迭，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更何况，这种特务一样的组织，未必就会听命于国王本人不是吗？他们又有色什么方法保证刺客们的忠诚呢？” 鲁鲁修不由地看向了梅林，后者保持着笑意盈盈的姿态却没有半分想要回答他的意思。这令鲁鲁修有些气恼，梅林的那副姿态摆明了是知道什么的，但是他却不愿意说出来。鲁鲁修有的时候真是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由得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终归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那杰内西斯…………” “现在，还不是时候，骑士王殿下…………”梅林摇了摇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神情中略有不忍，但是鲁鲁修发誓，梅林看着他时，那一抹沉重的表情，这绝不是什么时机未到，而是他单纯不想告诉自己罢了………… 自从回到彭德拉贡以来的不快像是在这一刻被点燃了似的，如同火山喷发一样不可阻挡。不顾还打着石膏的右手，鲁鲁修狂怒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怒视着神色淡然的梅林。 “梅林，孤以骑士王的名义命令你，告诉…………” “骑士王殿下………丢失的过去，要靠自己去寻找回来才有价值不是吗？那些被你忘记的人，需要你自己去慢慢想起来…………” 梅林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有趣”的表情，摇了摇头就要起身，哪怕是鲁鲁修气急败坏地想要用皇室名义命令他，他也毫不在意。只摆了摆手，鲁鲁修刚刚还因为愤怒而灼热无比的胸腔顿时像是被灌入了一眼清泉一样瞬间平静了下来，眼中困乏着睡意………… 朦胧的视野中，那抹黑色马尾的女孩儿身影又如同梦蝶一样振翅而过，带走了鲁鲁修最后的一丝意识………… “莉莉丝…………”无声的发出一声**，沉沉睡去的鲁鲁修，双颊止不住地有眼泪划过…………… 已经转身走到了门口的梅林闻言不由心神一震，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鲁鲁修，冰蓝色的眼眸似有一丝明悟。 「记忆的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吗？难怪他会想要回来，已经想起了一些东西所以产生了怀疑吗？果然非同凡响啊，朱利叶斯……………………」 「但是…………杰诺瓦应该尚未觉醒，这种身体素质到如果就想要去报仇的话，很有可能会遭到V.V.的暗算吧，更何况，还需要他去取回剑鞘……………………」 事实上梅林在动手术时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着急，已经查看过鲁鲁修的伤势的他，已经注意到了鲁鲁修身体的伤势正在以超过常人好几倍的速度在自我修复，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一般受了伤也会在身体自己的修复作用下渐渐愈合，但那几乎是rou眼所无法察觉到的速度，然而，鲁鲁修却是超出了常人3到5倍的速度在愈合………… 「杰诺瓦病毒强大的恢复力实际上却是以透支自己的生命力为代价的，普通的人无法驾驭杰诺瓦病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杰内西斯，没有红龙之血提供的生命力，你的时间还剩下多少呢，…………」 梅林重新回到他的工作台上拿起了一张掉着斑驳碎屑的羊皮纸，褪色的墨痕能够看出已经在岁月的长河中飘荡了相当长的一段岁月。生涩难懂的字符密密麻麻地排布在破旧的羊皮纸上，右侧仿佛用鲜血绘制的图案，深红色的三角阵仿佛滴答着淋漓的鲜血，正和鲁鲁修挂坠的图案吻合。 “欢迎回来，朱利叶斯…………”轻轻从怀中掏出了火折，梅林连同那张写满了秘密的羊皮纸一同丢尽了壁炉中，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