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起源
皇历2007年，刚刚经历了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雾蒙蒙的天空一如过去在伦敦时候的那般阴沉，不过恐怕已经没有想起，尽管行走在水雾弥漫的伦敦，也依旧昂首挺胸的傲慢英国人了，现在他们叫布里塔尼亚人。伦敦的雾气仿佛都成了远渡重洋的海潮，吹咧了这空空荡荡的大街，行走在彭德拉贡街道上的人群都不由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以彭德拉贡的气候而言，今年显得格外难熬。 分布在这座城市的许多住户大多都选择了足不出户来对抗即将到来的更大的寒潮，气象局的播报员还在中央广场的大银幕上播送着对于来自加拿大的寒流，似乎不在乎人群中的行人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他们都知道有些消息被刻意地屏蔽了，这份街道上的萧索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异常难过的冬天，也是因为此刻正在全球蔓延的金融危机。对于这个紧靠着庞大的领土和资源一心想要振奋起来的古老帝国而言，这场危机是致命的。新皇登基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快要10年，但是老天爷并没有就此放过这群被迫远走他乡的古老贵族。 有些人走在街头，又看到了不少关上大门的商铺，他们当然不是因为嫌天气太冷，而是因为经济萧条的缘故，货物堆放得太多根本卖不出去，前不久闹了不少的人跳楼自杀的事情，但是这对于挽救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毫无用处，倒不如说，因为没有来得及清理，这街道上染着发黑的血迹，反而看得人心惶惶。 对于生活在富人区，也即是所谓的上流社区而言，尚且是这样一副愁云惨淡的情况，那么生活在彭德拉贡的贫民区的人自是不用多说。走过旧彭德拉贡最大的火车站，不远处就是贫民窟聚居的地方。最初只是在火车站帮忙卸装货物的工人阶层临时安置的地方，后来伴随着帝都的建设，这批人的数量也仿佛老鼠一样地倍增着，最终形成了这样仿佛“城市里的村落”一样的建筑群。 朱利叶斯赖在被潮气和灰尘包围的破床上，将毯子卷到头上，无视了杰尼西斯砸门的声音。前两天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对于彭德拉贡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入冬地见面礼，但是贫民窟不一样，这里的临时搭建的房屋多半都是些漏雨的，朱利叶斯自己所住的小屋尤其如此，他趴在自己的小窝里，感受着那一片他最喜欢的毯子都有些湿气，心里烦躁地很，更不想要搭理门外的那个家伙。 可是这种仅仅只算得上是比一块铁锈好上一点的大门对于精力旺盛的小孩子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难事。一头赤色的长发的杰内西斯又满嘴脏话地咒骂了几句，他知道朱利叶斯在里面，昨天晚上的时候，他们几个“下班”的时候淋了一场雨，对于寻常人家来说，顶多换一件干净衣服，但是对于这群从小生活在贫民窟的少年来说，这个简单的事情都让人无法放在心上。 很多的时候这里的孩子都会因此而感冒，甚至发烧的，杰内西斯知道朱利叶斯这个家伙倒头就睡的习惯，他心里面多少有些担心朱利叶斯的情况，但是要怎么说呢，男孩子之间的关心，可不是那种温言细语。眼见着朱利叶斯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索性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横在他面前的铁门非常的陈旧，被风雨侵蚀的锈迹散发着潮湿的味道，仿佛一脚踹开，一股子死尸一样的腥臭都会从里面席卷而出。 但是还好，杰尼西斯没有看到朱利叶斯一脸腐尸样子似得倒在地上，尽管这个房间里面的潮湿味道一样让人难受，对比起来自己搭在小山包上的“危房”，杰内西斯觉得朱利叶斯讨厌下雨的心情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不是他来这里的理由，走上前去直接照着朱利叶斯的屁股踢了两脚，不出意外地看着他气急败坏地从那张烂破床上跳了起来，杰内西斯顿时乐了，这个家伙看起来脸色红润，根本不像是糟了罪的样子。 他穿着这群贫民窟孩子中最流行的单薄衣衫，外面套着一层打了不少补丁的马甲，配上一旁随手扔在桌子底下的报童帽，他这副打扮在贫民窟就是标准的市井混混。但是其实仔细看的话，朱利叶斯落在细长黑色刘海下的脸很干净，不是说他经常洗脸什么的，而是他并没有像这个街区大部分人那样自我放逐了，他的眼中虽然写满了不甘，甚至愤怒，但是并没有黯淡，仿佛用水洗过，就能够折射出光影一般干净纯粹。而且他的面相也不差，在他们的一帮朋友当中，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准，当然，现在他的脸色有些病态地发红，杰内西斯顿时知道他可能有些发烧了。 “梅林这个时候应该才刚刚起床吧…………” 他脸色贼兮兮地说道，朱利叶斯顿时眼前一亮地从破床上爬了起来，根本看不出来有丝毫生病的样子。那样子看起来像极了等待着开饭的，饥肠辘辘的乞丐。杰内西斯所说的梅林是在十几年前的时候搬到这个地方的，具体是干什么的，孩子们都没有太清楚的印象。感觉上像是牧师，但是整个贫民窟其实只有一座破败的教堂。他时常会把这些到处流窜的孩子们召集到一起去，教授他们知识甚至是生活技能。当然，对于这群还不懂知识能够改变命运的孩子而言，最吸引他们前去梅林那里的，还是每天早上的时候，餐桌上看起来很可口的面包。 朱利叶斯瞬间就会意了杰内西斯的意思，事实上，作为一个慈悲的绅士，梅林向来并不阻止他们前去教堂蹭吃蹭喝，朱利叶斯一直都没有想明白，没有多少收入的教堂，是怎么能够供应这么多的人吃饭。直到后来，朱利叶斯才明白有所谓的教徒这种东西，虽然贫民窟的人都是些穷鬼，那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拿出仅有的一点积蓄献上自己作为信徒的虔诚。以前的时候朱利叶斯还觉着这帮人傻，可是在经历了一段时间饿肚子的生活之后，他知道这些人也只是在幻想着一些东西，当你在现实中的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了之后，那尊放在大厅里面的雕像就更像是一个寄托的东西了，向这位全知全能的神，至于得到了什么救赎没有，没有人知道。 朱利叶斯跟杰内西斯照常在这片并不怎么遵循建筑规章制度的地方东窜西跳，这种用废弃的建筑材料搭起来的棚子在他们两个的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地声响，听得脚底下还在睡觉的人顿时探出头来咒骂着他们两个。 “朱利叶斯，你个臭小子，又溅我一脸水！” “臭小子，别跑！” 这一类追逐的戏码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贫民窟的圈子就这么大，基本上都知道是谁，只不过对于很多背井离乡的人来说，贫民窟里的几个孩子总有些特别。像是寄托了他们许多人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朱利叶斯对于这里的人都很熟悉差不多都叫得上名字，他回过头去冲着他们扮了个鬼脸，那脖子上还挂着牙膏的大叔顿时笑骂了两声。他当然知道朱利叶斯是要去哪儿，正如之前所说的，朱利叶斯他们蹭吃的面包和水差不多都来自于这些贫民窟的穷人的捐赠，朱利叶斯他们，其实就是被贫民窟的大家养大的孩子………… “唉，莉莉丝的生日快到了啊，我们那钱攒够了吗？” 一路上，兄弟俩也不忘低声讨论着什么，莉莉丝是他们这一群野孩子里面最小的，而且是个女孩儿，母亲因为得麻风病死了，之后被贫民窟的一位老奶奶收养着，每天都跟老奶奶学做一些手工艺品。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朱利叶斯和一班大男孩儿都把她当成meimei看，不得不说，贫民窟里面的人，因为被外界所孤立，才显得更为团结。 “还没呢，差不少，昨天夏尔帮乐团打扫的时候被那帮子喝醉酒的乐手打了，我们还欠一笔医药费呢…………” 杰内西斯没好气地回答着，跑了这么久都不显得累，除了托他自己天赋之外，也因为过去这帮野孩子干得事情练出了一双好手好腿。他微微抿了一口口水，看着朱利叶斯苦恼的表情忍不住又提了一句。 “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朱利叶斯已经猛翻白眼地制止了他。他当然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早些年的时候，贫民窟这个地方可比现在还要乱上许多，后来伴随着治安加强，原本盘踞在这里的那些黑手党被清除了，但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一些痕迹都还在，比如杰内西斯这样的摸儿。他自己到底是哪儿的人都已经记不清了，好像记事起之后就一直在跟着那帮人到处摸人钱包。如果不是那晚打黑的时候，他钻进了朱利叶斯的房子里，估摸着怎么也要被关进那些劳教所里面，小家伙们虽然对那个地方没什么感觉，但是高墙大院，都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你得了吧，还想要被塞西尔训啊？” 朱利叶斯没好气地冲他翻着白眼，杰内西斯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而事实上看着他不由自主地一颤，脑海里也是顿时闪过上次上街跑业务被塞西尔抓住的事情。连带着帮他望风的朱利叶斯都被臭骂了一顿。 说起塞西尔，就和之前的莉莉丝一样，在这个贫民窟孩子的大家庭中，她又恰恰是年纪最大的孩子，今年已经14岁，平日里都会呆在梅林的教堂里面帮忙做些杂工，作为一向以孩子们的jiejie自居的她，对于梅林时常接济他们感觉到有些过意不去，对于这个事情朱利叶斯他们也是心虚得很，对这个jiejie既有亲近，也有畏惧。因为她就像是梅林那个老头子一样，嘴里老是爱唠叨一些大道理，比如即便是穷困，他们也不能够伤害别人。 对于杰内西斯靠着偷鸡摸狗摸索出来的发家致富的法子自然也是看不惯，要用她大jiejie的派头来教育，这一点就让杰内西斯受不了了，因为jiejie既不打也不骂他们，只是拉着这帮从小就野惯了的小崽子们去学习普通的小孩子才学的知识，杰内西斯至今回想起了那一串一串他根本一个字都看不懂的课本，就感觉心有余悸。 他低声嘟囔了两句，不被发现不就好了吗，反正最近大家都在外面跑，谁也不会察觉到多了些钱的。 这话说得倒也是，算是在小商铺里帮忙打扫的朱利叶斯，杰内西斯也在火车站那里跟黄牛党有些贸易往来，还有在歌剧院擦东西的夏尔，在文具店里打杂当托的亚伦，他们一群小孩子也在尝试着用所谓“正当”的方式生活。 朱利叶斯刚想要继续问问这个事情，就看见了这个天里还是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的塞西尔正在教堂的门口等他们。朱利叶斯和杰内西斯相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虚。 朱利叶斯又凑过去看得时候，看到了塞西尔右手里似乎还提着一个花篮，那是平日里总是被用来去购买面包的时候用的东西，此时此刻在里面躺满了新鲜繁茂的花束。 “教堂里的花已经开了吗？” 朱利叶斯伸出手去想要摘一朵来看看，结果被塞西尔轻轻一拍打掉了他的脏手，杰内西斯心里一慌就想要偷偷溜跑，结果被塞西尔一下子捏住了耳朵，他立马就叫了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是朱利叶斯的主意！” 这下好，朱利叶斯原本还想着要装傻充愣的，这个白痴，居然直接就说了出来。他再抬头看向塞西尔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jiejie轻轻抿起的笑容，不是有句话说，越是安静，越是危险吗。朱利叶斯对于这诡异的氛围感觉到有些诡异，结果却是不曾想塞西尔伸出手去在他的脸上轻轻弹了两下，让他有些意外。 “要送莉莉丝礼物的话，需要很多钱的吧，我可不希望你们在外面出什么事情。昨天夏尔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呢，不要忘了，我是你们的jiejie啊！” 朱利叶斯和杰内西斯顿时尴尬了起来，因为塞西尔说这话的时候，眼中还掺含着泪水，虽然很想告诉她，他们这帮人贼精得很，不会有事的，可是这样子让自己最亲密的家人担心，两个大男孩儿还是感觉到了自己是做的有些混账了。朱利叶斯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杰内西斯，后者干脆用脚踢了踢他又把问题丢了回来。朱利叶斯不由得咬牙切齿，这个混球最会耍赖。还兄弟呢，帮我分担一下能死啊！ 他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走上前去轻轻擦去塞西尔眼角的泪痕。感受到那张初现美人坯子的脸上多了几分粗糙的感觉，朱利叶斯心里面就多了一丝愧疚。就是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jiejie，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一直把他们这帮野孩子当做最亲密的家人一般呵护疼爱，但是也因为如此才会让她显得如此地憔悴。明明都已经14岁的年纪，但是她却比朱利叶斯高不了多少，整个人更是瘦的可怜，这更加让朱利叶斯坚定了决心。 “我们也是这个家庭的男孩子啊，总要担待些什么的。不能一直让jiejie保护我们，我们也可以帮上忙的。” 朱利叶斯铮铮有声地说道，不仅塞西尔微微一愣，就连一旁的杰内西斯都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赞同的表情，使劲地点头，然后开始如数家珍一般把最近大家找到的工作都汇报了一番，总而言之，就是希望塞西尔不要再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看，希望塞西尔，不要再这么辛苦………… “你们才7岁啊，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塞西尔大声地斥责着，只是这语气怎么听起来都有种关心的感觉，让朱利叶斯和杰内西斯都感觉到心里一阵暖意，朱利叶斯那个时候觉得，能够有这样一个jiejie，一定是上天对他们悲惨命运唯一地垂帘。记得以前曾经听梅林说过，在这个充斥着暴力、犯罪和不公的地方，唯一能够让人活下去的不是希望，而是他们自己的坚持，真正能够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是只有那些根子上还没有坏掉的人。朱利叶斯不明白那个所谓的“根子”是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的jiejie一定是这样的人。他忍不住轻轻抱紧了她，靠在她略显得消瘦的身上。 “我们会小心的，一直以来，都是jiejie你在保护我们。现在，也到了我们为这个家做点什么的时候了，jiejie你放心，只要我们兄弟在一起，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是吧，杰内西斯！” 朱利叶斯给他狠打颜色，杰内西斯微微一愣，随即就忙不迭地点头，那瞬间呆头呆脑地样子看得塞西尔忍不住扑哧一笑。她伸出手来轻轻帮朱利叶斯擦去了脸上沾染的脏东西，眼中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她轻轻抱着朱利叶斯，心中感动地无以复加。是的，她真的很珍惜这些弟弟meimei们，他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人了，搂紧了朱利叶斯，塞西尔感觉到自己原本因为寒冷而显得发颤的肩膀都不再抖动了，感受着一种名为亲情的温暖。 “再不走的话，今天的花儿可卖不到什么好价钱了哦…………” 姐弟之间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教堂破败的大门边上走出来一个长衣翩翩的老人，拖着朱利叶斯觉得很威风的长袍，走着雍容沉稳的步子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他谦和而不失和蔼的口吻让塞西尔顿时脸红起来，这才想起来，如果等到了中午，被太阳晒得蔫搭搭的花儿确实也卖不出去，她不由不好意思地冲着梅林笑了笑，毕竟，这花儿可是梅林种得啊。 “今天要好好加油哦！” 她轻轻揉了揉朱利叶斯的头上乱糟糟的头发，这个动作显得很是亲昵，杰内西斯都看得有些嫉妒。不过好在他听到了塞西尔后来说的话，他顿时明白过来一件事情，今天是星期一，也就是他们要上课的日子。果然，当他转身看向那个站在教堂门口的人影的时候，他已经激动地从地面跳了起来。 来人正是如今已经位列圆桌骑士的克雷多·罗多克，从贫民窟中走出的骑士…………